“哎哟,大伙儿听说了吗?半个月前死的季丞相家那位远亲的表公子,说是现在已经找到凶手了。”
“谁啊谁啊?”
“不知道啊,官府说已经处斩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恋香阁的连音姑娘,说是毒蜘蛛咬伤,没有及时救治,死了,连阿鹂姑娘,如今也半分人影都不见,可惜,可惜了。”
人间这般议论着,谁也不知道真相。
此时的六王府上上下下正忙着,迁安国使团就要到了,负责接待的正是六王爷蓝熠。
“夏木,你干什么呢?”池款款看见夏木趴在树枝上。
“娘说爬得越高,看得越远,这是府里最高的树,我想看看我爬上来能不能看见我们村庄,还有父亲娘亲,还有院子里那只老母鸡,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可是,还是看不见。”
“你先下来吧,太高了,摔下来就不好了。”池款款道。
“不会的。”夏木说着,从树上一遛的窜下来,“我自小就爬惯了,不会摔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站在池款款面前,树上的叶子落了几片,打着转飘下来,落在满是青草的地上。
“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荷包?”池款款看着他腰间的荷包问,那时阿鹂给的荷包,可他从未离身。
“这个吗?这是我们还在城南郊外的时候一个姐姐给的,那时候大家都很饿,她碰巧看见了,拿来很多馒头给我们,她是个很好心肠的姐姐,她说城外很多蛇虫鼠蚁,便给了我们这些荷包,说可以驱避蛇虫。要是有一天还能见到她,我一定要找机会报答她。”夏木取下来腰间的荷包,递给池款款看。
那里面,确实是驱避蛇虫的药材,一时间池款款心里五味杂陈,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里的感觉,喉咙里哽着一个名字,想叫出来,却又迟迟叫不出来。
阿鹂啊,下一世,你不要这么傻了。
“郡主姐姐,你怎么了?”
池款款摇摇头,把荷包重新递给夏木:“没什么,这个荷包你收好吧,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你还能遇见她。”
“嗯。”
“你妹妹呢?”
“妹妹?”
“是啊,你那天死死抱着的小女孩,不是你妹妹吗?”
“不是啊,她是我逃出来的时候在海岸边上发现的,我看她好像受了伤,便一直带着她。阿莹她现在应该还在后院休息吧,她很怕生,一直不肯怎么见人,所以不怎么出来。”
“你一直抱着她,我以为她是你妹妹呢。”
夏木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能告诉我,东海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夏木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说了出来:“我们的村庄叫华泱。因为靠近东海岸,盐碱地里庄稼都长得不好。村子里常年闹饥荒,但是大家都很耐劳,勉强也能活得下去。
几个月前,东海老是发大水。淹了很多庄稼,后来就没有了收成。县令老爷说,让年轻人去当戍边,不但自己有军饷,我们留下来的老人和小孩也会得到朝廷的庇护。
爹和很多年轻人实在没有办法就跟着县令老爷的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县令答应要发下来的援助也迟迟没有下来。
娘和其他还有些力气的人到衙门找他讨说法。但被抓起来了。我和其他人都没有办法,想着要到都城找皇上要个解释。一路上却被人追杀。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见不到皇上。”
“你们还被人追杀?”
“嗯,一路上都有。”
“那你们怎么逃到这里的?”
“因为一路上都有人在保护我们。”
“谁?”
“我不知道,他从来都不跟我们待在一起,也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谁,他来去匆匆,我从未看清楚他的模样。”
“这件事情或许牵连甚广,夏木,你先不要声张,我会先告诉爹爹,他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
“好。”
池款款连忙告诉蓝熠,连同蓝锦一道商量许久,才由蓝锦派人到华泱查探情况。
事情还未有着落,迁安国使团浩浩荡荡的已经进了都城。
用蓝锦的话来说,安东予就是个比岑归程还不正经的王爷,天天就知道掏鸟蛋,天天就知道在他耳边念经。
池款款本来还不信,能把姚文元和子苓当然事情处理恰当的人,一国王爷,怎么能是不正经的。
但是当她和蓝熠去接见迁安国的使团时,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一下蓝锦的建议。对安东予,还是适当保持点距离吧。
“不是叫蓝锦来接我们吗?他呢?怎么没来?你就是六王爷?以前战场上没见过。”
“是,我们没见过,十四年前同我交战的,是你皇叔。”
安东予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你我同是王爷,那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才行啊?算了,你叫蓝熠是吧?以后人后我就叫你蓝熠吧,我在迁安国排行老三,你叫我安东予就行,免得麻烦。”
“王爷,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修整吧,大家连日赶路,都累了。”一个文官模样的人上前来说。
“你们这些文官,一点路程就哭天喊地。”安东予摆摆手,“行了,那就回去吧。”
路上,安东予凑到池款款旁边:“你是郡主?”
“是的,王爷。”
“你父王怎么生的你?生得这么好看。要是我儿子早出生那么十几年,我一定让他求娶你。”
“十几年前,王爷还是小孩子吧……”
“听说你们这里青楼里的姑娘都多才多艺,改日你女扮男装,我好让蓝锦带上你一起去逛逛。”
“对不起,王爷,我已经逛过了。”
“这么快?我还指望到时候能在别人面前展示一下我见多识广,我渊博的知识,现在连你都去过了,那这,我多方查询了这么久的消息,要在谁面前展示啊?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吧?”
“……”一般来说,出使的王爷不都是以维护国家脸面为重的么,现在这个怎么一来就要逛青楼,还要展示自己渊博的知识……我遇到的是不是个假王爷……
“王爷,稍做修整之后,便进宫面见胤月国皇上,王爷此行还有事情要做。”刚才那个文官又上前道。
“啰嗦。”
……
“宣迁安国使团觐见~”
一声长号,百官注视之下,安东予领着几个文官一同走进远政殿里来。
“拜见皇上。”三人行了礼。
“平身。”
“谢皇上。”
“众人皆知迁安与胤月国向来交往并不频繁,不知道此次贵国派遣使臣前来我胤月国有何要事相商?”
“皇上也说了,我们两国之间甚少来往,所以今日我代表迁安国前来走动走动,顺便商讨商讨我们与胤月国之间互市的事情。皇上也知道,众国之间,与胤月国国土接壤者,尤以迁安国为多。贵国东南两面皆与迁安国接壤,为了两国的利益着想,互市这件事情皇上应该不会拒绝吧?”
“朕倒是听说,迁安西北边隅是最为贫乏之地,较之胤月国相去甚远,这般情况,互市对我胤月国来说,岂不是个亏本买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皇上应该听说过。若是两国之间互市协议达成,不愁没有商人前去,我国承诺,只要协议签订,便会在西北边隅投入人力物力,短时间内虽建不成繁华商市,可皇上想想,长远利益来讲,对我们两者都只有益处而无害处。”
“那么,你们将用什么来表达你们的诚意?据朕所知,你们此次前来并没有和亲的打算?”
“和亲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下下之策,两国之间的友好又何必牺牲一个女子的终身,这样维护得来的关系,皇上真的以为能长久吗?我知道,几年前长安郡主嫁与别国,可如今却落得个奄奄一息的下场,想必皇上不是没有听说。现在看来,影月国也并未因为长安郡主嫁过去而有停战的打算。胤月国此时的边境并不安宁,想必,也不希望与迁安国之间再来大动干戈一场吧?”
“你是在威胁朕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您看看我身边,尽是些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文邹邹的说一堆之乎者也,礼义廉耻。我就是想威胁您,我也不敢两手空空的威胁啊是不是,皇上多虑了,我不过是帮皇上分析利弊,当然我征战沙场多年,官面上委婉含蓄的话语早就学不来了,皇上胸襟宽广,想必不会和我计较。不过,说到和亲的事情,若是皇上不介意,我倒是想为我那侄子求娶一位。”
“哦?不知哪一位贵家千金能被王爷看上?”
“便是六王爷的女儿,现如今的安澜郡主。”
“安澜刚刚回来,也刚刚接受朕的封号,且不说太皇太后舍不得,就是六王爷七王爷,估计也不会同意,你若是能跟他们二位说好了,朕也许会考虑考虑。”
安东予朝蓝锦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者那眼神简直要杀了他……
“哈哈,哈哈,权当我在开玩笑吧,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至于互市的事情,朕要好好思量思量,王爷既然来了,适逢皇后的生辰,便多留几日吧。”
“那是自然,自然的。光顾着说话,您看我都给忘了,我们迁安国此番前来并非没有诚意,来人啊,把准备好的贺礼抬上来。”
侍卫们抬上来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有黄金有珠宝,也有奇珍异兽。
“聊表心意。希望皇上不要介意才好。”
“王爷有心了。”蓝绛道,接着便命人把箱子都抬了下去。
……
远政殿外。
“唉,蓝锦!”安东予高声喊着。
蓝锦加快脚步,往前疾走几步。
他走得快,安东予比他走得更快,没多远就追上他。
“哎呀,好久不见。我看你最近挺好的啊,走得这么快。”安东予把手搭在蓝锦肩膀上。
“我们很熟吗?”蓝锦提着他的衣袖,把他的手从从肩膀上提下来。
“当然熟了,差不多是互定终身的人了,能不熟?”
“你给我说人话。”
“哦哦,差不多是跟我妹妹互定终身的人,准备成亲家了,能不熟嘛?”
“安雨疏不懂事,你也不懂?”蓝锦接着往前走。
“雨疏那丫头,认死了嫁你,我作为她王兄,能不帮她筹谋筹谋?要我说啊,你们胤月国皇室,贵族,多的是三妻四妾的,你府里原先不是也住着一个侍妾吗?怎么,雨疏公主的身份是配不上你吗?你这么不待见她。我可跟你说啊,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完了,雨疏的事情,我让不了步了。要不她非打死我不可。”
“打死最好,眼不见为净。”
“嘿……都怪雨疏那丫头,好好的练什么武,练就练吧,跟我上什么战场,上战场就上战场吧,临了临了突然跟我说她要嫁给你。”安东予头疼的拍拍额头,然后绕到蓝锦前面打量。
“干嘛?”
“我一直在想,但是怎么也想不通。蓝锦你看起来也只算中中等的相貌,中上等的身材,咋我妹妹就看上你了?我们迁安国世世代代在马背上生存,要什么身体强壮,人品高尚的人没有,咋她就单单看上你了呢?”
“你带她上战场我没话说,你让她跟我比武我也没话说,但是比武之前,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你们那儿还有女子比武要是输在男子手下,便要嫁给那男子的习俗?能提前告诉我吗?你要是早说,说什么我也赢不了她。”
“雨疏她已经是迁安国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我哪知道在你手下两三招就败了。”
“你这个数一数二,是在女子间数一数二吧。”
“……”
“你别跟着我回王府。”
“不行啊。你那六哥府上安置了这么多难民,我不跟你回去,哪里还有我的安身之处。”
“六王府这么大,我不信连间柴房都没有给你住的。”
“……但是,但是你知道吗?安澜郡主居然逛过青楼。”
“别转移话题。”
“我看她柔柔柔柔的一个小丫头,没想到有这等勇气……”
“……”
“你说她是不是男扮女装,呸,女扮男装进去的?”
“……”
“应该是男扮女装,呸,女扮男装。要不然连大门都进不去吧。还挺有趣的,改天我们也去逛逛?”
“……”
款款啊,款款,你跟安东予说什么不好,说这个,他能念叨三天……算了,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他也要扯来另一件事情的……
念叨着,念叨着,安东予就跟着进了七王府。
要不是看在他做为使臣的面上,蓝锦想,他早就让人把他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