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禹城从来都是夜夜笙歌的热闹，今日更是人头攒同，熙熙攘攘。看那人潮，竟同是向西郊涌去。
梦香楼主厅花天锦地，无论是温润如玉的才子雅士，还是无所不为的腌臜地痞皆是想在这里占个位置寻个热闹。
何青萝站在窗口，看楼下人声鼎沸，甚是满意。
想她这三天浪迹茶馆、酒肆、挂摊、书场，终是把这梦乡楼开张的消息给推了出去。
她转身坐回镜前，望着里面的另一张面孔，低头笑笑。螓首蛾眉，眼畔藏秀，虽还不太适应，但这就是她以后的样子了。
“何姑娘，时间差不多了。”
门扉轻响，冰乞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就来。”
何青萝理了理鬓发，将那只白簪玉配了上去。
片刻后，主厅灯火骤暗，一抹亮红伴着漫天花雨飘然荡下，红衣墨发，绫缎飘摇。何青萝轻踢裙摆，落地的一刹扯下了梁上的长绸。她就像一朵彼岸花，眼底媚色流连，叫人舍不得放手。
琵琶的弦音荡人心魄，清歌附来，盎然的春意于人们心底弥漫，织造了无数的美梦。花台之中，一个曼妙女子傲视而立，淡紫色的衣袂无风自舞手中绒扇合拢握起，似笔走龙蛇，更似长剑桀骜。她发上的银饰当啷作响，和着节拍，将厅内的气氛燃到了顶点。
冰乞站在二楼围栏处，抱臂持剑，静静地望着何青萝的一颦一笑，仿佛这尘嚣乱世与他没分毫关系，他的眼中只有那一女子。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闻人近几日甚忙，但也不会忘了梦香楼开张这等大事。他匆匆赶回来，却是正巧撞见冰乞脸上的盈盈笑意。
那家伙，是在笑？
闻人将胳膊搭上冰乞的肩膀，只觉不可思议，自打他十年前认识冰乞开始就从未见他笑过，或者说从没见他有过任何表情。今天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女人堆里呆久了，春心荡漾了？
冰乞看到闻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剑柄跟着将他的手臂推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这种场合，我当然要出面了，毕竟还是要给那些人看的，再者说，几日未见也有些想我娘子了。”
闻人哈哈一笑，将目光转到台上，欣赏表演去了。
“你对这个女子有些不同。”
“她本就与众不同，她于我很重要。”闻人没有回头，声音却无比真诚。“这几日还真是麻烦你照顾她了，她那么蠢，还喜欢惹麻烦。”
冰乞屏气，没有言语。
“哎，对了。”闻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重新转过头，嘴角带着几分戏虐。“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你放心，这底下表演的都是我大夙有名的才雅女子，绝对配得上你，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想你也是到了寻亲的年龄……”
“江湖漂泊之士，身负血海深仇，毒寒冰蛊，哪里敢去践踏姑娘的芳心。”
“冰乞，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我走我走，你且看着吧。”
闻人倒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开玩笑，只是换作平时，他都会恼羞成怒的与闻人对打一翻，今天却牵到了他的痛处。
何青萝早在琵琶奏响的那一刻便退了下来，想她没有人家跳舞的身段，也没有人家清歌弹奏的本事，再呆下去指不定就把她从天而降的美好形象打破了。
“几日未见，娘子有没有想我呀。”
闻人从楼上直接翻了下来，在这台脚候着她，何青萝鄙夷的白他一眼，却还是曳着长绸，走到他身边。想来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随口便能叫旁的人娘子，还叫上了瘾。
厅台之上表演愈发热烈，何青萝望着三位佳人，一清新，一温柔，一冷傲，相得益彰，各自添彩。不得不承认，闻人挑人的功夫，倒真不错，不光这三位，就是其它的姑娘也都是气质脱俗。
“这些个小佳人，你都哪里找来的，不会都是你的娘子吧。”
“哎，娘子此言差矣。”闻人挑了何青萝一缕鬓发向台上指去。
“你看那弹奏琵琶的，是知南巷影忆轩的涵九姑娘，年纪小但技艺高超，能将山水现于眼前。还有那个，着鹅黄色衣裳的，是东翊城绘音坊的佟婴姑娘，她出口便是缥缈空灵，婉转悠扬之音，喜则莺声燕语，悲则泣涕涟涟。最后一位，不用我来介绍了吧，还是你自己惹下的情债。”
“你很懂哈，连人家姑娘的楼阁都记得如此清楚，看来平时没少去捧场吧。”
闻人听到这话，无奈一笑，这小丫头，怕不是生气了吧，说话都酸溜溜的。这样倒也好，看着可爱。
何青萝将目光重新移回台上，望着起舞的妁澌，不知怎的，这个女子总会带给她一种感伤的感觉，仿佛她冷傲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一颗破碎的心。
“怎么了？”
闻人见何青萝表情有异，抬手扶了过来。
“闻人，你说我真的可以吗？我会不会搞砸一切？”
何青萝声音很小，小到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是否说了些什么。温暖从背后包围了过来，带给她一丝心安。刚才那一瞬，她突然好怕，好怕自己撑不起这一切，好怕自己连花瓶都当不好。
“没事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嗯。”
冰乞似一尊冰塑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的背影，眸中的寒气又升腾了几分。他读不到何青萝的想法，也读不懂自己。
天色愈晚，梦香楼却愈发热闹，人流只多不少，将这小小院阁挤的水泄不通，就连台上表演的都换了几波。
何青萝抹了抹额，梦香楼受欢迎她当然开心，可像现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明明是秘密中转站，却弄得全城皆知，一但露馅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这一片混乱，闻人甚是开怀，他费尽心力找来这几个飘飘欲仙的女子，无非就是想要达到这种效果，他就是要张扬，要让那个人知道他闻人与这梦香楼脱不了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