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夜，艾诺也变得身体困乏，昏昏欲睡。他明天要早起准备行李，将酒窖里的葡萄酒运送至德瑞镇。
最近德瑞镇酒馆缺酒，酒馆老板已经发了了三封催急信，信中字里行间显示的急切万分。酒馆缺酒是相当致命，对于嗜酒如命的酒鬼，如果没有酒喝怕是要把酒馆房子给拆了。
“博肯这家伙，从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非得火烧眉毛才行动。”艾诺抱怨着，收拾着散落的葡萄。
将采摘过的葡萄运送到仓库后，又随手找个草垛把剑藏起来，然后提起旁边的木桶跑到不远处的溪流。
洗澡可以解乏，每次比较累的时候都喜欢来到溪流旁边洗漱。
砍葡萄枝不会太费体力，但每个枝的位置不同，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是需要集中精力。快速精准同时要掌握好力道，这并不简单，很容易疲惫。
脱光后躺入和变的小水坑，水坑是地底泉水涌上而自然形成的，一年四季温度恒定，冬暖夏凉。
清凉的溪水在肌肤表面流过，带走了汗液也带走了疲倦，那微妙的触感像是有人在按摩一样。
石沿边水流缓缓流动，清澈的水流在月光下很清晰。艾诺在河底摸索，从中拿出一块鹅卵石，这块鹅卵石微红透明表面也光滑圆润，通彻透亮。
观察一翻后捏在手指间，透过石头看夜空中的月亮，在石头的渲染下像是一块红色宝石，虽然很漂亮但又说不出的诡异。
就这样把石头在眼前前晃来晃去，月亮颜色在纯白和微红之间来回切换。片刻之后，艾诺也觉得略显无趣。
“回去把这个石头打磨加工一下，做成一个小挂坠还不错”
艾诺石头放在岸边，低头从河中起身。在他半蹲身体时，却被河水颜色吸引。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变的通红，和那块微红鹅卵石颜色一模一样。
有野兽死在上游了？
曾经有次河水泛红，就是野兽厮杀导致的，当时不知情的人们非常惊恐，后来经过调查后就舒了一口气。
当年赤色瘟疫将整个世界变的猩红，鲜血流淌每个角落，河水上漂浮恶臭的尸体，被处死的人太多太多，以至于每个人对红色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艾诺想要捧起河水仔细观察，又闻了闻。其实他更愿意尝尝，可能有些令人恶心，但能轻易的分辨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染红了河水。
“水是清的，没问题。”确定了水质没问题后，却意外觉察到自己的手臂也变的微红，抬起头盯着夜空中的月亮。
不知从何而来赤红的光芒染红了整个苍穹，粉饰了山涧泉水溪流，圆月被诡异的光芒萦绕，颜色异常鲜艳。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就像某些书中描写的末日场景，诡异奇特的血月。
月亮慢慢的被红色光芒吞噬，渐渐消逝，最终遁入虚空之中。也正是月亮消逝的一瞬间，天空迸发出一套刺眼的光亮，带着巨大的碎裂声，一个类似被打破的镜子出现空中，裂缝很大如同黑洞一般。
那个裂口深不见底，艾诺感觉自己在被撕扯，好像灵魂要被吸进去。
沉闷的风呼声不断在四周回响，带着微风席卷着枝叶，被惊起的阴鸦在空中盘旋回荡，灵异的雾气在树干周围缠绕。
突然一颗赤红的陨石从裂口中坠落，速度之快发生在一瞬间。
“砰”
那颗陨石坠落在远处的山谷中，一道气浪带着尘沙冲向四周，大片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野兽吼叫声悲鸣声在山间回荡。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艾诺也被气浪冲的重心不稳，他尽力站稳脚跟，眯着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只不过在陨石坠落之后红色的光芒就消失了，夜空中的血月也恢复如初，那破裂的口子慢慢凝合，最终万物归于往日的平静。
发生了什么？
艾诺诧异的环视四周，发现除了遍地的树枝落叶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朝着陨石坠落的方向望去，似乎听到了一些低语，难以理解却又熟悉的语言，很像是某人在呼唤他，那不安的心居然产生了一丝共鸣。
艾诺试图压制自己，竭力控制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可他没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鲜血和密林的低语形成同样的旋律，时而流动，时而停歇。
随后身体开始变得鲜红，毛孔中渗出点点血滴，细微的血斑在毛孔中旋绕腐蚀，针刺般的疼痛难以忍受，很快鲜血便沐染了他的身体。
艾诺惊慌失措用着河水擦洗身体，体内血液在血管中急速流淌，喉咙开始变的紧皱，无形的力量压迫胸口，这种压迫感让心脏跳的很快，快到脑海中只有咚咚的响声。
这种死亡前的感觉似曾相识，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令他恐惧的镰刀渐渐的浮现，慢慢的架在脖子上。
艾诺双腿失力，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突然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全身，没有反抗与挣扎，从未有过的安逸，不在思考，坦然的接受了一切。
动手吧。
这是艾诺最后的无声呼喊，他觉得自己早该死去了，可能活的太久了，久到忘记自己应该是个死人了。
“艾诺！”弥留之际仿佛又听到熟悉、温柔的声音。
姐姐？
他看到黑暗中出现曙光，脑海闪现出一个女孩，她身旁火焰缠绕，像一条条火蛇，火蛇张开嘴，利齿紧紧的咬住镰刀。
多么熟悉的场景，如同往日重现。
艾诺不甘心，他不愿就此沉沦于黑暗与死亡，极端的求生欲让他疯狂挣扎。
“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放弃吧。”苍哑的怪声在脑海响起。
艾诺的意识突然出现了一个平静的海，在毫无涟漪的海面上浮现出一个赤红的身影，它看起来像是怪物，头戴尖锐的犄角，身体各个部位也在不停蠕动。
此时的海面另一半已被鲜血侵染，怪物扩散开的血水把一切都淹没。
“滚开！”
艾诺翻腾身体，咆哮着恐吓眼前的怪物，愤怒的狠狠击打着那些血水。徒劳的击打看起来毫无意义，但还是不停重复着。
这个时候胸口隐现蓝色的微光，四周浮现出微弱蓝色光罩，覆盖在身体表面。怪物被光罩所阻拦，血水也开始慢慢消退。
沉闷的长音再次响起，“不是现在。我们会再见面，很快”
猩红的血水彻底消失了，怪物也不见了踪影，压迫感也消逝了，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随后艾诺就感到一阵眩晕，陷入了昏厥中。
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清晨。眼前是温馨又熟悉的画面，墙壁挂着蔷薇庄园的夕阳油画，一个古朴老旧的书架。
这是自己房间的陈设，和往常一样。
昨晚，是一个噩梦么？
艾诺动了动头，脊椎酸痛有点难以动弹。他看到伊琳娜在床边趴着，微卷的金发看起来有点糟乱，眼睛红肿，面目憔悴。
“醒了么？”伊琳娜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小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接着说：“昨晚听到响声后就出去找了你很久，你真的把我吓坏了，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看来昨晚发生的是真的…
艾诺想告诉伊琳娜实情，可昨晚的经历实在太过荒诞，让他无从下口。
思索许久后，最终摇摇头说：“我听到响声就出去了，后来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然后自己的身体好像流血一样”
随后他又看着身体四周，衣服是新的，不再是昨晚沐浴鲜血一样，被清洗很干净。
伊琳娜突然脸色一变，不会也只是刹那间，很快就恢复了，“你偷偷练剑了对吗？这样，把剑给我，以后不许在练剑”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是命令。”伊琳娜不容置否语气让艾诺有些意外，往常温柔的目光也突然变的凌厉。
是身上的血水让她感觉我的身体不行，还是自己偷偷被砍下的葡萄？
不管怎样，艾诺练剑的事已经暴露，他也只能乖乖承认。
“我保证明天早起，以后绝不再练习剑术。”艾诺试图求情，但效果并不太好，或者说适得其反。
伊琳娜脸色依旧不太好，艾诺最终只能选择沉默不语，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这柄剑对他意义深刻，放弃剑对于任何一个怀有骑士梦的人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我再说一遍，把剑给我，”他的无动于衷让伊琳娜有些火气，有些刻薄的问，“舞着一把别人遗弃的破剑去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你的身体能支持那愚蠢的想法么？”
“不能，所以我不能明白为什么处处跟我作对，从小到大。”艾诺打断了伊琳娜。
“你是我的弟弟，肯定和我有关系，我不能让你受伤，任何伤！你要知道，你根本无法…”
“够了，你想让我和当初一样差点死在那些混蛋农民手里么？”
伊琳娜眼中有些波动，欲言又止。她想反驳，却无法去推翻这样的事实。
艾诺幼年的经历让他感到害怕，害怕到只能选择自我保护。练剑是也许是他最有可能保护自己的方式。
艾诺强忍身上的疼痛，站在伊琳娜面前。
“还是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怪物？说实话，你在我心中永远比不上这把剑，它曾经拥有荣耀，现在又给了属于我的一份，那你呢？给我什么了？自以为是的关心？””
“哦，你救了我的命，一个微不足道的烂命”，艾诺恍然，突然指着自己的脸怒道：“从那天开始，因为这张破脸，谁都把我当做怪物，因为我就是怪物！”
哽咽的语气让伊琳娜有点动容，艾诺过激的动作让桌上的杯子晃动，在边缘摇摇欲坠。
空气似乎被凝固了一样，内心积攒多年的怨气爆发，悲伤的情绪回荡整个房间。
“你知道么，伊琳娜，有时候我真的厌恶你，虚伪令人恶心的关心”
啪。艾诺语音未落，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内响起，片刻脸上变的火辣。
窗外的鸟雀停止了鸣叫，微风从窗缝中吹了进来。伊琳娜微微沉下头，轻柔的发丝略过眼角，清亮的晨光泼洒在她的脸上，几个晶莹的泪珠在微光的反射下变的闪闪发亮。
她哭了么。
在孤独相伴的日子，艾诺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每当带着善意去接触其他人，却总是收到一副副同样令人厌恶的面孔，这样的情绪一直潜藏内心。
“我真不该救你。”伊琳娜留下话就跑出离开房间，留下艾诺一人留在屋中发愣。
他从未见过伊琳娜流泪，即便是在命运最低谷，或是在饥寒交迫的寒冬，似乎一切艰难困苦都无法让她落泪。
我却做到了。
艾诺自嘲的想着，艰难起身走到仓库旁，取出那把铁剑。看着铁剑心中不免有些波澜，它已经在岁月的侵蚀没了当初的锐利，像是渴望着战斗带的荣耀，又不得不屈服于残破的躯体。
在思索很久后，下定了决心，他走到了伊琳娜的房门前，轻轻的敲击，小声说：“我想清楚了，剑给你”
房门被打开了，伊琳娜以及带着熟悉的微笑，“喝点葡萄汁吧”
“我…”
伊琳娜做嘘状手势，将手中的木杯倒满葡萄汁，递给他。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不曾发生。
艾诺抿了一口，他喜欢这个味道，近乎入迷。
每年葡萄成熟之时那些被认为残次的葡萄会被留下，伊琳娜都会将那些剩下的做成葡萄汁留给艾诺喝，他手中的葡萄汁就是昨晚艾诺收拾的残破葡萄制成的。
“对不起，我只是很害怕。我比谁都了解你渴望成为骑士，你可曾知道，很多骑士都在争斗中丧命，我害怕你成为骑士离开这里，更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唯一的…亲人了”
艾诺放下木杯，看到碧蓝眼眸中的忧虑。他自己何尝不害怕，怕失去每天清晨傍晚的期待，那张无法忘怀的脸庞。
“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能力，所以我更希望去证明自己”
“可…”
“相信我！”
伊琳娜陷入沉思，之后说道：“所以去年你就瞒着我去参加大典，还满身伤的回来，说是跌落山谷？”
“啊…是，是的。”艾诺弱弱的回答。
因为伊琳娜的反对，艾诺在前几年也曾偷偷参加受封大典，因为体质的原因，不仅考核没有通过，还弄的遍体鳞伤。
骑士是一个国家的绝对战力，受封仪式大典是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同时扈从作为预备骑士也备受关注。
大典上将有很多大贵族和老骑士为自己的侍从赋予执剑资格，他们以后将和主人协同作战，成为专属扈从，共同执守誓言。
这也是正是艾诺所向往地。
“这次我不再阻止你，你可以参加，但是失败了就必须放弃，以后安安稳稳待在这里”
艾诺按耐住心中的狂喜，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真，真的么？你同意了么？”
“我会骗你么”
“哈哈，太棒了！”
“但是记住不要逞强，不要惹起事端，”伊琳娜掐了掐他的右脸说，“还有你必须给我完整的回来，记住了么？”
“我保证！”
我不会离开这里，永远也不离开你。艾诺心中也暗自发誓。
骑士效忠不单是君王，更多的是效忠信仰。
而有些人，就是骑士一生的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