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见我有些心烦,“娘子,吃些点心吧,莺儿去西边看看,老爷也该回来了!”
“我听,书房那边好像有人?”宾客是不会在书房走动的。
“是,孟大爷和那位紫衣娘子,两人在那喝了一下午了!有说有笑的,孟大爷还一个劲儿叫我给那娘子送些点心,说她饿着肚子容易醉!醉了,就没法护着娘子周全了!”莺儿一口气说完,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他俩是被新郎安排在这边院子,保护新娘的。其实,孟龙还要看着书房的青鹰剑。
大婚的日子,是所有人动手的最佳时机。
柔荑在房里生一下午的气,她从没想过,柳云溪会让我俩一起拜堂成亲--正室的地位,还要看谁先生孩子。这对她来讲,简直是不可能的,她深知柳云溪的性情,还好,自己也有所准备。
凤儿端酒过来,平静下说到,“娘子明朗些,夫人特意嘱咐,这酒要和新姑爷一起喝,新姑爷不来,娘子万不能自己喝了去。”
凤儿按照李夫人嘱托,将这话告诉柔荑,也猜到这酒的内容,却不知早被掉包。
羽凌轩万不得已,把柔荑的合欢酒给调包。他只想着,即便柳云溪和我喝过这酒,也是两情相悦、情致所归。
莺儿说着就离开。过好一会儿,莺儿回来说,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老爷就在和一位袁老板叙话,说片刻就回来,还说“长夜漫漫,告诉新娘子莫要心急!”。学过这话,莺儿脸都红了,她又忙说到:“娘子,这名分也有了,该抓紧开枝散叶,老爷才能安心啊!”
这话,正是我俩心里最不愿面对的。
莺儿离开后,我独自伏在桌上,看镶金的红色喜烛,那跳跃的火苗。
“月桂花遥烛,星榆叶对开。”我自言自语笑着。喜服比较拖沓,我却始终没有脱下……
门响了,那脚步声再熟悉不过。
微醉,让俊郎的新郎,更加迷人。
“让娘子独守空房,是夫君的错……”他轻佻地在我耳边低语。我轻轻捉住他衣角,翘首望他,眼里的欣喜和期待,被他全部捕捉。
“袁老板带好消息来了……我先去应付下柔荑,宝贝儿乖乖等夫君回来……”
他把剑放到方桌上,又向我这边凑过来……
唇边的温存尚未退去,他看我笑着点点头,“马上回来--今晚你得喝酒了,跟我一起给我父母磕个头,敬杯酒。”
……
院子里,擦地蛇见柳云溪回来,便和紫嫣一同离去,据说要去久九酒继续喝。
“小蛇,也挺能喝的呀!”紫嫣笑起来,脸儿绯红。
“哈,有佳人陪着,哪能像柳云溪似的,随便就醉了,哈哈哈哈哈……”擦地蛇说着,和紫嫣一块离开。
紫嫣,只想让自己快点醉倒,为心爱的人守护新娘,这莫不是最残忍的痛。
羽凌轩一人在西厢房的房顶,喝着闷酒。他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丝毫没因为喝酒而减轻。他眼见柳云溪进东厢房,凤儿离开。一炷香的功夫,东厢房的灯就灭了……
凤儿明白其中缘由--定是那酒起了作用。而羽凌轩则更加心痛--他明明把酒调包了,为何还会如此……
下人们忙活一整天,刚吃上晚饭,各自离开后,竟都迷糊起来,不一会儿就各自歪倒,昏睡过去。
……
新郎离开我后,直奔柔荑房间,想把休书交给她。
柔荑在房里端坐一整日,水米不进。见柳云溪进来,凤儿忙找借口出去,离开前,倒好那两杯酒。
……
看着桌子上的剑,他刚拿给袁老板看过,就在烛台旁边。一炷香的时间,他还没回来,我便把剑藏到床下--最近每晚睡前,他都把剑放在身边。
左等右等,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院子都沉睡过去一般,偶尔传来三毛的零星吠声……
这天黑的,我连具体什么时辰也不得知。
这时有人敲门,“夫人--”
我刚走到门前,还未开门,就听那人说“老爷让小的告诉夫人一声,老爷先去沐浴,请夫人先饮三杯暖床,过会儿老爷就过来了。”
“哦!知道了。”还来不及开门,小厮就已离开。
他要去沐浴--倒也没什么,可是来说话的小厮,不是常见的那几个。柳府现在的下人也有三十多人,我没印象的,也大有可能。只是,让我先饮三杯酒,不太可能,他不是说叫我等他回来再喝么?而且--还暖床?
大概小厮传错话了。
虽有疑虑,我还是倒了两盅酒。据莺儿讲,这酒是交杯酒。
蜡烛一寸一寸燃尽,我并没打算先喝那酒。
我想着他离开前说过的,便伏在桌子上,呆呆地看那喜烛--火苗那么旺盛!
只是,新郎怎么还不回来?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睛被蜡烛呛到只想流泪的时候,门终于响了,却依旧是敲门声--他从不敲门。
开门,竟然是凤儿。她一脸喜气,话也真真切切,传到我的耳朵里,也传到房顶喝酒那人的耳朵里,也传到黑暗的角落里--因为她的声音,那么响亮。
“娘子,老爷吩咐,让娘子不必等他了。今晚,是老爷和我家娘子的洞房花烛夜,这是刚刚喝交杯酒时弄脏的喜服,老爷让凤儿拿来放回房间,这屋子--凤儿也不敢进,还烦请娘子放进去吧!。”凤儿脆生生、响亮亮地宣布。
我接过衣服,果然是柳云溪的喜服。但是我绝不相信!
“老爷在哪?我要去找他!”我逼问着凤儿,说话间我已经迈出房门。
“哎呀,娘子,这可使不得!新娘子不能出门的!再说,凤儿若拦不住娘子,扫了老爷和我家娘子兴致,老爷岂不要怪凤儿,还请娘子别为难凤儿了!”凤儿丝毫不畏惧我,声音愈发大起来。
跟我来这套!
“三毛--三毛!”我大声喊道,远处立刻传来犬吠声,和着四蹄着地哒哒的奔跑声……
我这声音,并不是喊给三毛听的,我是要柳云溪立刻现身在我跟前。
然而,除了三毛,还有吓得哆嗦却强装镇静的凤儿,再没别人。
院子里大红灯笼随风轻摇,喜字牢牢地黏在上面。
三毛立在我脚下的时候,东厢房的门开了。柔荑穿着寝衣,朝我们这边走来,凤儿立刻跑到她主子那边。
“啪--”一个巴掌,李柔荑扇在凤儿脸上,“大婚夜,竟然在这儿大呼小叫!”凤儿低头,朝我的方向看,讷讷地说:“凤儿按照老爷吩咐,把弄脏的喜服放回老爷房间,哪知……哪知娘子一定要去东厢房找老爷……凤儿怕老爷责罚,想要拦着,娘子就喊三毛过来吓婢子。”
柔荑看似认真地听完凤儿的话,款款往我这边过来。
“姐姐,这凤儿真是不懂事儿,该知姐姐今夜无眠,还过来叨扰。老爷也是,那喜服,放哪不行,偏要放回自己房里,谁不知老爷房--只有姐姐一人进得去?!”柔荑轻声漫语,娇柔谦虚。
我不知柳云溪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绝不会相信,他会在李柔荑的房里过夜。
见我瞪眼注视她,她轻轻打个呵欠,接着说:
“哦,姐姐可能不知道,刚才,老爷本来只是过来喝交杯酒,哪知喝着喝着就说,姐姐不会饮酒,又不想勉强姐姐,这洞房花烛夜也不能痛快下,就让柔荑陪他多饮几杯,谁知喝着喝着,老爷不小心把喜服弄脏了,就脱下来了,然后就……这不听到外面吵闹声,老爷让荑儿出来看看……还说让荑儿好好跟姐姐说……”柔荑这声音倒是越来越小,说着还不觉地摸了摸尚未系好的寝衣盘扣。
我依旧不相信!她年岁虽小,花花肠子却多得是。
她口中的那个老爷,绝不是我的新郎!
我一言不发,眼神坚定地看她。
她见我如此,索性走到我跟前,递给我一张纸。
“老爷说,咱俩都得给已故公婆磕头,明早也未必起得来,就今晚在房里敬上三杯酒就好。”说完,等我看手里的纸。我疑惑地打开,可是灯笼的光线太昏暗,也看不太清,只认得出确实是柳云溪的字。
“这首词,老爷即兴做的,姐姐反正晚上也没事做,拿回去慢慢看吧。妹妹回去了,老爷还等着呢。”李柔荑草草地说过这几句,显然有几分不耐烦,“姐姐也不会一招半式的、胆子又小,老爷怕姐姐受惊,才日日守在姐姐身旁,可守着有什么用?老爷毕竟岁数也不小了,也要开枝散叶……”
我依然不信,手里捏着那字,依然坚定地看着柔荑,上前一步坚定地说:“叫柳云溪出来!”
“呵呵,姐姐,不要再大呼小叫了,让下人听到,大婚夜就阵风吃醋,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当主子?”柔荑鄙夷地说。
说完,李柔荑看看我,转身离去,迈出几步后又说,“姐姐,别成了老爷的负担好么?”
“不会的,他还想着把我送给戚苇堂堂主呢!”我试探道。
柔荑果然没听懂,停顿下,冷笑说道,“那也好,做戚苇堂堂主夫人,总比以后在这里做个侧室强,等会儿老爷高兴了,妹妹跟老爷说去便是,到时候,就怕姐姐又要和紫嫣争了!呵呵。”
柔荑又回到东厢房,砰地关了门。我看着手里的喜服、他的亲笔字,只担心他不要出事就好。
三毛随我一起回到房间,它似乎总能懂得我的喜怒哀乐。
喜烛已经只剩不到两寸,就着烛光,我费力辨认上面的字: 他乡月明冷如霜。常常想,空荡荡,蟾月来路,任由秋风凉。料得年年断崖前,双亲泪,日夜殇。聘婷袅袅戴红妆。温柔乡,画东床。萧瑟和鸣,翩翩向洞房。举杯对饮旧年处,隔千涧,愿亲康。
这该是他思念千年之后父母的。刚刚还说要一起给父母磕头……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绝不相信柔荑说的。
但是她怎么知道给他父母磕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