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人见人爱。
他缓缓坐在床沿,试图握住我手,我躲开了。
“我又让你受伤了……”他喃喃低语,却没解释他这会儿去哪儿了。
该不会是安排擦地蛇后事去了吧?
“是绝望!”我始终一动不动,不看他的方向。当我听到自己沙哑悲凉的声音,竟然也吓自己一跳,我还从未这样清醒的悲伤。
他只知道我心惦记擦地蛇,却不知柔荑刚给我上过课。
“孟龙他不会……”他刚提到孟龙,久违的心口疼忽然起袭来。
他诧异地看着我,我难过的流下眼泪。
我为孟龙难过,他不会回来了?不会睁眼了?不会陪我们去杭州了?
他不由紧紧握住拳头,定定地看我流泪的侧脸,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任由自己心口疼着。
他从感应到我的难过开始,这种疼痛始终很轻微,不会让他太不好受。唯独这次,虽然和往常一样的痛感,他却觉着难以承受,犹如千斤枷锁锁住胸口,却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它爆裂。
就算我如何让他难过,他也舍不得对我爆发。
“淼淼,你为着别人难过,却是我来心疼……你真的要这样折磨我么?我的痛谁又能体会?”他皱眉幽怨地说着,字字敲打着我心。
“孟龙……你明知他心意,却故意叫他来护着我……我做错过什么,他又做错过什么,要你这样来考验?一个是你的女人,一个是掏心肝的兄弟,信任就这样被你践踏!我可曾言语过,他可曾推脱过?!你呢?你只会一次次为难着我们!”我转头看着他,泪眼朦胧。我一早知道那小蛇的心思,却从未提及。现在人已不在,我也不必再装作不知。柳云溪的所做所为,才是最伤我的,也是最伤兄弟的!
他惊讶的看着我。我触动他的心事了。
“现在好了,他死了!他为护着我死了,我却连难过的权利都没有!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冷血!”我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愤怒的朝他大喊。
那小蛇,比他更不易。
悲伤,引得我一阵巨咳……
他心疼地伸手过来,我挥手推开……
那日,他故意引紫嫣回家,演一出好戏给紫嫣和孟龙,孟龙默默配合他把这戏演完……否则那他也不会醉在八角亭里。
悲伤的人,最容易醉。他因他无声的警告而悲伤。
之后,他还把小蛇扔在柴房……
小蛇第二天给他暗示,让他安心……
面前的柳云溪与我四目对视。因我说破他心事,因我挥开他手,他眼睛里的幽怨已经被恼怒代替--他没料到我早已看穿,更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破。
“我们?告诉我,我们是谁?是你和他,还是你和我?!我为难你们么?我妨碍你们了是么?淼淼,这世上爱你的人可以有很多,可唯独我,只为你一人而活!别人没有你,照样可以活的好好的;我若失去你,连多活一天的勇气都没有!”他情绪激动,面对我的指责,他已然愤怒。
我也被他的话激怒,掀开被子,腾地站在地上与他对峙:“爱我的人怎比得上爱你的人多?!你看看你身边,左一个右一个,哪个没些故事?!为你寻死觅活的也大有人在!”
我身上还冰凉,这一激动,又引来一阵哆嗦、一阵咳嗽……刚勉强直起身子,他就用力捉住我双肩,眼里泪光闪闪,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音量不大,却浑身颤抖着。
伴随这句话,四行眼泪同时落下。
这句话,对我如同五雷轰顶。我也想知道,我这一生还有没有力气去爱别人。
我无法相信,他竟然会质疑我!
为他,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他,我放弃我原本快乐自由的生活;为他,我努力练习自己的胆量;我不去追问他和柔荑大婚之夜,不深究他和紫嫣在马车里都做过什么,不追问他和楚楚的过去,现在他竟然来怀疑我!
悲伤之外,更凭添许多心灰意冷。
我失望地望着他摇头,不是否定的摇头,是难以置信的摇头。
我已经不想给他解释什么了。
他见我摇头不语,捉我肩头的手,又轻晃了一下。他期待的目光,是在等我解释,还是再等我答复?
“明明是你--是你左怀右抱,今日在这个床上,明日又去脱那个衣服,我始终规规矩矩,你却来怀疑我?”我声泪俱下,语调苍凉。只有悲伤到极点,才会有这种情绪。
哀莫大于心死。
“就算别人在我怀里,就算一丝不挂,我也从未动过心;只怕你就算在我怀里,心里、却念着别人!”他有着和我一样的情绪,最后一句简直是咆哮。
他现在很无理取闹。他的情绪就要失控了。
我不能和他继续吵下去,这样的争论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越来越伤害彼此。
“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出去吧!”我萧索地说着,坐回床上,围上被子,此时我冷极了,忍不住又轻咳几声。
“凭什么让我出去,要走也是你走!这一砖一木都是我血汗换来的!”他失声道。
我定定看他,他现在的情绪在失控边缘,我不能继续刺激他了。
虽然我很受伤、很受伤。
“我冷了,我暖一会儿就走……”我转头看白色窗纸,平静地说。
他愣在原地,片刻,缓缓坐在我身旁,伸手整理我前额凌乱的发,我没躲开,只任由眼泪落下。
“告诉我,你只爱我对不对?”他声音颤抖。
他现在情绪激动到已经感受不到我的难过。
我默默拉过他手,这双柔软的手,竟然如此冰冷。
我用心搭着他的脉。
这是什么脉相?狂跳不止,感受不到虚实,没有固定频率,时而猛烈,时而薄弱……
“你只爱我,对不对?”他依旧追视我,是询问,是反问,语气已经柔和些。
他从来都那么自信,甚至自恋。见过他的女子,还没有谁能不多看他几眼;当人们肤浅地了解过他,很多女子便会爱他到一发不可收拾;了解的越多,爱的越深。他还从未试过,征服不了谁。唯独眼前的人,还未开始,他就害怕被拒绝,直到牵手走到今时今日,他依旧害怕,怕她爱上别人、离开他。
半晌,我没有回答,只重重出口气。
他哑然说到:“你刚犯了个大错!不,是两个!第一,就算你知道孟龙心思,也不该说出来,以后我没法再面对;第二,他没死,他很好。我也会抢救,会人工呼吸……你始终不回答我……如果你能感受到我的心痛,我定然会让你痛不欲生……”
听说孟龙没事,我忽然感觉身体都轻松起来。
“你一味的指责我,为何不反省自己?!我和他始终以礼相待,从未越界分毫。你呢?刚刚谁吻了你、打了我?你和柔荑,该做的都做了,就差最后一步了……”我情绪虽然缓和些,一想到他的多情,他总是不忍拒绝,难免又有些激动。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我当时以为是你……”他惊讶,变得语无伦次。
“事实却是--根本不是我……如果那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还会求我原谅么?还会要求我爱你么?你留给我这一身的吻痕,真的是给自己看的么?”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拉过我手臂,轻抚上面的吻痕,“我真的只为自己留下,我知道你……你想多了,真的……是不是柔荑和你说过什么?我真的以为是你……”
我扭过脸不看他。
“如果,我把别人错认成你、那个早上的主角如果是我,你会怎样?”我低声讷讷问他。
他慌忙坐在我身边,把我揽入怀中:“没有如果,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男人,可以允许自己无心犯错,却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犯同样的错。
我没有推开他,只重重叹口气。
听见房里平静了,婉姝才敲门进来,送来一壶姜汤。
“柳大哥,姐姐,哪个还是吵架的时候,快给姐姐喝下姜汤,要吵也要等身子好了再吵!孟大哥喝过药、脸色都红润了。柳大哥也不怕耽搁姐姐恢复!”婉姝边说边倒下一碗姜汤递过来。
“谢谢姝妹妹!”我俩同时抬头说到。
“瞧这异口同声的,还吵什么啊!”婉姝笑着看我俩。
柳云溪接过碗,送到我手中:“趁热快喝吧,好了才有力气打我骂我。”
我默默地接过来,咕嘟咕嘟地喝光,一口气连喝三大碗。
婉姝见我俩都沉默着,也不便久留,不知何时就离开了。
外面已经擦黑。
我叹口气,看着渐黑的窗,五千两,值得很多人为之冒险,不知以后还会遇上什么样凶险的事。
他一直在房里,一会儿问我喝不喝水,一会儿问我冷不冷,一会儿给我紧紧被角,见我始终不语,默默地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他知道自己伤到我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暖过来了……”我起身下地,找到衣服穿戴整齐。
见我要离开,他有些无措,一直在我身边打转。
“你--去哪儿?”他自知刚刚口不择言,小心地靠近我、问我。
“我去--”本来我想说看看小蛇,最后还是咽下这句话:“我去谢谢杭禄。”
“我……陪你去吧!杭禄是楚王随从,大婚那晚就是他救的你……”他小心翼翼地说。
“你?你都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我皱眉问他。
他试着拥我入怀,我没反抗,他轻吐一口气。
“怕你顾虑太多……楚王,就是赵宗礼的爷爷,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他也相中你了……”他用刚刚好的力度拥着我,松一点怕我消失,重一点怕我透不过气。
“有些事,你该让我知道……”我叹口气。
“淼淼,我知道错了……”他喃喃道。
之后,他目光闪烁,“淼淼,你从未对我说过那三个字……”
我又叹口气,从他怀抱中抬头看他:“云溪……为何,你总像个小孩?”
“我……怕,我怕失去你……你就不能给我个定心丸么?嗯?”他看着我,怕是又要掉眼泪了。
在我俩的感情里,我却是冷静的那个。
我靠在他怀中,让自己深陷在他臂弯里。
“我爱你,我只能爱你……”我轻轻说出这几个字。
他忽然紧紧拥住我,情绪激动:“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从今以后,我保证和你寸步不离,不让你受伤。”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我无论去哪,他都会跟着我。包括我现在去给杭禄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