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他却先要领着我先去看小蛇,他知道我担心小蛇。
“我知道你担心他,我们去看看。刚刚我真的难为你了……你……别不理我好么?”他垂眼看我,一动不动,就像准备接受批评的学生,只因我没有主动把手递给他。
我看眼人来人往的走廊,明白他的意思;他对别人都很大度,唯独对我……
我伸手出去,他才见笑容。
我不递手,只因手太凉,还没有全缓过来。
我没给他开口关心的机会,记起他说过“人工呼吸”……
“你……你给他人工呼吸?”我停下脚步,狐疑地望着他。
任凭谁都难以想象那唯美的画面……
“他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绝不会见死不救,能给他的我都会给他。除了……除了你……” 他有些黯然,因我说破他的心思,也说破他的心思。
见我表情里还压抑着不可思议的笑,他才明白我问话的意思。
“我……我漱过口啦……”他焦虑地看我说,“再说,也不是一回事……”
“我……我知道,我是医生……”我硬是憋着笑,这很容易憋出毛病,可我必须要憋住:“只要能救他,你……就是以身相许、我也忍了,毕竟兄弟情深……”
“你……”他一时无语,拧着眉,继而舒展着笑着道:“你已经原谅我了……”
这句话让我沉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这么原谅他了。
“淼淼,可不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他若知道,定然会离我们而去……”他见我不语,又焦虑地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他终于笑笑,笑的那么沉重。
他重重出了一口气,道:“我从未考验过谁。我不能保护你时,只有把你交给他我才最安心--只有他才会像我一样拼了命去护着你。”
我又误解他了。
小蛇,为我俩做过太多,已经不能用公平不公平来形容。
“我何德何能……”我苦笑、自嘲。
“你很特别,就像一潭死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你总让别人出乎意料,也许你自己没留意过,你带着现代的气质在古代游走,怎能不吸引人?”他用他的理解解释,接着,停下脚步,爱意满满地左右打量我,伸手拂去我前额散发,幽幽开口:“还那么美……”
“你是想说,我有点二吧……”我叹口气,低下头不语。
他摇摇头,伸出手指左右晃下:“今天是我二。”
我竟无言以对。这么说来,平时都是我二了。
我们去探望擦地蛇时,他依旧在床上休息,原本发黑的面膛,竟然有些发白,被子也盖的严严实实的。见到他,我又想起刚刚的一幕,才觉得后怕。
无一在一旁照顾着--他一直都是个安静而温暖的大男孩儿。
擦地蛇发现事情不对时,面前就有人拦住去路,冒着寒光的尖刀向他挥来时,他忘记躲开,正好扎在他想要抓到我的手臂上。柳云溪查看过伤口,好在创面不深,包扎过已经不碍事了。
但小蛇毕竟喝了不少水,被救起来后,船家用船家的方法帮他排了些肺里的水,其余,就是柳云溪的功劳。
见他已无大碍,我俩安心不少,尤其是柳云溪,他还为自己刚说的胡话愧疚。擦地蛇见我没事,也重重出口气:“小嫂子没事就好,擦地蛇有愧托付……”
“孟兄言重了,都是我自己不好,大白天喝什么酒……淼淼没事了,你放心养伤吧,明天让无一赶车……”听到小蛇愧疚的话,柳云溪更觉得惭愧。
“呵呵,只要不是你赶车就好……”擦地蛇还开着玩笑安慰我俩。
我也恰到好处地嘱咐他安心养伤。
关好房门,我们准备去杭禄的房间。
本来柳云溪安排两间房给赵宗礼三人,可是赵宗礼和萧丛梅一人一间,杭禄并没有房间。
赵宗礼在成亲前自然不会和萧丛梅一间,柳云溪忽略了这点。
杭禄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地方住,即使只有一把椅子、在前厅坐一晚,对他来讲和睡在床上都是没有任何区别。
前去敲门时,房间里没人,一旁的房间门开了,赵宗礼探出头来。
“找我?是要谢我么?若要谢我,不如等到杭州,在酒楼设宴请我和未婚妻。”赵宗礼说话时,已经站在门口。他声音朗朗,眼神朗朗,仿佛初五夜里出现在我房里的,根本就不是他般。
我依旧没能说出只字片语。房里的女子也站到门口,对柳云溪笑笑。
“萧公主,别来无恙。”柳云溪单手放在胸前,微微颔首说道。
“柳公子,没想到在这里能再见。这位是你娘子?今日因何遇险?可曾查明?”这女子打量我一番,同柳云溪说话道。
“哦?怎的,梅儿也认得柳公子?”赵宗礼微笑着一旁美丽英朗的女子。
“梅儿师傅杜淳正是柳公子的朋友,我们曾经见过。”这个女子笑着对赵宗礼解释,从她望着赵宗礼的眼神,就知道她已将心许给他了。
怕是她还不了解赵宗礼的为人。
赵宗礼假惺惺地客套后,柳云溪也不愿再继续下去。
“到杭州,草民定当设宴答谢小王爷和公主。娘子谢恩心急,草民先带她去寻杭大老爷去了。”柳云溪再行过礼,拉着我离开。
从始至终,我都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那两间房,赵宗礼和那女子一人一间,杭禄并没有房。
柳云溪对杭禄还是心存感激的--他一直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柳云溪寻到掌柜,加一间上房给杭禄;杭禄就在那一个人吃饭,面前一小壶酒。
我俩立定在桌前,他自顾吃喝,对我们视而不见。
柳云溪还没受到过此等优待,却也不急。掌柜送来一壶酒和酒盅,柳云溪自倒一杯,对杭禄举杯。
“柳某谢谢杭老爷出手相救,特带夫人前来致谢!”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杭禄就当我们是空气般,依然自顾吃喝。
我俩离开也不是,站那也不是,我看看柳云溪,他依然微笑着望着吃喝的杭禄。
吃完盘子里最后一片菜叶,最后一粒米,他终于抬头,不屑地说道:“我救的又不是你,你急着谢什么?”
“杭老爷救的正是在下娘子,柳某感激不尽!”柳云溪见他总算开口,立刻稳稳地回话。
“哼,在我这可没有谁家娘子,只是一个女子罢了,还轮不到你道谢!”杭禄脸色阴沉,丝毫不给柳云溪留面子。
柳云溪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此时却没有不悦,为我,他愿意委曲求全。
杭禄依旧谁也不看,只倒酒自饮。
我看眼柳云溪,接过他手里酒盅,自倒一杯,“杭老爷两次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小女子敬杭老爷一杯。”
说完,我皱眉一饮而尽。
刚刚巨咳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忙用衣袖掩口,转过身去尽量压制,却依然咳到喘不上气,涨红了脸。
“好!总算没白救,但你记住,救你的是我家王爷,并不是我个糟老头子!”他说着端起酒盅,咻地就饮尽杯中酒。
我思量,他总算有所表示了,这人情是还不完的。欠他的人情,我还可以忍受,却不能欠下他家王爷的--这个人情怕是没那么好还。
我再倒酒时,柳云溪心疼的神色立刻爬上眉间。
杭禄见我再次端酒,自己就先喝下盅道:“王爷若见了,也不会再让你喝的。你的心意我领了。现在你救过王爷一命,王爷救过你两次,就算扯平了。以后……若我再出手,怕就不是一盅两盅酒能了解的!”
杭禄话语沉着、目光如炬,我看到他在盯着我时,不自觉地就移开眼神--我一刻也受不了他那种威严。
柳云溪认真听他说话,再明白不过。
“草民,再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了……”柳云溪一字一句地回,也盯着杭禄的双眸。
“哼!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我这把老骨头也省省心。”杭禄嘲讽、不屑、鄙夷,全都写在脸上,全然没有话中的信任和期望。
柳云溪自称“草民”,这话,是说给杭禄主子的;“别人”也包括杭禄主子的爷孙俩。
“在下已给杭老爷备下客房休息--”柳云溪诚挚地说道,无论如何,他总是感激眼前这个人。
“无功不受禄,不必了。”杭禄依旧沉着脸。
“杭老爷的房间,是小女子着人备下的,还请杭老爷赏光。”我开口道。
“好,既然是娘子着人备下,杭禄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对我态度稍缓,脸色却不如刚救我时那般和颜悦色。
他起身离开,我和柳云溪对望,同时叹口气。
晚饭备好时,擦地蛇也和无一一起过来了。
楚楚竟然也和我们一桌,就坐我旁边。柳云溪直言,接下来请戚苇堂和我们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
他说这话时,我见他心口疼了下,他却看我得意地笑下。
看来,他疼得次数还是太少了。
席间,柳云溪滴酒未沾,我倒酒敬擦地蛇,他少喝些酒倒好,可以祛寒杀毒、活血化瘀。
这已是我这一日喝下的第三盅,还好没咳出来,感觉也不像从前那样难受,甚至感觉到丝丝甜意。
柳云溪只担心我今天喝的多了,又怕我咳嗽,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做好随时递水的准备。
我皱眉看着柳云溪:“奇怪,昨天的酒怎么喝下去就晕了?”
“酒不一样啊,昨天的烈些。”柳云溪忍不住取过我面前酒盅,自倒一杯,轻轻呷着。
柔荑见柳云溪开始喝酒,心里一阵欢喜。等他饮尽一盅,柔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酒盅,想给他满上。柳云溪还为柔荑的故意说他俩那日早上的事儿烦闷,见状夺回酒盅道:“你不必操心我的事儿!”
柔荑落寞地放下手,也不见柳云溪再看她。接下来就一直郁郁不语,恨恨地看我。
楚楚和紫嫣将这一幕看的清楚。
紫嫣下午去街上乱转,等她回来时,我已经梳洗周正,她只听说我的事,没见我最狼狈的样子,更懊悔自己错过救我的机会。
我还在思量两日的酒有何不同,楚楚碰碰我,对我耳语一番。
我惊鄂地看着身旁慢慢呷酒的人,那个下午情绪失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