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溪只说自己喝的太多了,可我们三心里都明白,他不是对谁都吻得下去。
紫嫣娇笑说这大雨天回去也要被淋湿,不如先去沐浴……
柳云溪望着紫嫣若有所思,忽然抱起她,离开听风小筑,我在他们身后高高举起油纸伞,一直到沐芳斋。
柳云溪曾对府里的人宣布,紫嫣是正室,现在,他抱着自己的妻子去沐芳斋。
好在这伞不够大,我也分辨不出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过了今晚,我想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
紫嫣让我回房取干净衣服来……她这次是要支走我了。
我没作声地离开,柳云溪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帘,并没进去。
等我取回紫嫣的衣服,柳云溪依旧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把衣服拿进去,紫嫣就换好衣服出来,看得出她有些焦躁--她没料到柳云溪根本没想进来。
见紫嫣出来,柳云溪不自然地笑下:“嫣儿,给我些时间。”
紫嫣善解人意地点头:“我明白,嫣儿不急。”
柳云溪曾经也尝试过接受别的女人,但最多只是同桌用餐、同行出游而已,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地接受过谁,紫嫣是第一个。
柳云溪也要沐浴,他不愿意紫嫣在身旁,便说让我撑伞送紫嫣回去。
紫嫣不肯,执意要在门口候着,柳云溪无奈道:“听话。”
眼见身边没下人候着,柳云溪对我说让我送紫嫣回房后,找束梅取他的衣服送来。
我望眼紫嫣,紫嫣忙说:“贱儿来府上时间少,园子这么大,一会儿迷路也说不定。”
柳云溪笑下:“嫣儿不会是担心我会对贱儿动心吧?还是嫣儿的婢女我使不得?”
紫嫣忙摆手说不是这个意思。
柳云溪推门进去:“她懂规矩,又不会说话。”
紫嫣明白,柳云溪要我来伺候不过因为我是哑巴,不会出去嚼舌。
紫嫣点头,我随她一同离开。
路上紫嫣厉声警告我,让我安分,否则明早就会让我不在容淳庄。
我点头,现在的我一点威胁都没有--柳云溪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又怎会有威胁,只怕一靠近我他就会吐出来。
束梅把衣服交给我,皱眉不解,我指指自己的嘴巴,她立刻明白原是因我哑巴,不会乱说话。
束梅清楚,柳云溪不愿意别人议论他和紫嫣有多亲密。
束梅望着我失神般,半晌才自嘲地回过神说:“你这双眼,和夫人真像……”
沐芳斋透出氤氲灯光,他在里面沐浴。我手里抱着的就是曾经我最熟悉的那些衣服。想想这些日子--他失忆忘记我,再到接受和熟悉我,再到我凭空消失……
真的怀疑情人锁是不是仇人锁,我俩历经的明明是许多劫难。
到屋檐下,我收起手中的油纸伞,深深吸一口气,叩了三声门。
里面只有流水声,没人应声。
我又敲几声,依旧没有回答,思量片刻,我直接推门进去。
水汽和从前一样厚重,他不在池里。
密室的门敞着,我把衣服放好后就想离开,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地走向密室。
他在床上睡着了,神情像个被人抢走玩具而委屈的孩子。
我蹲在床前,肆意地望着我的男人。他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松散的发髻竟然有些许白发若隐若现;仅仅几天,他仿佛瘦了许多,憔悴许多。
泪水轻轻划过,我伸手轻抚他憔悴的容颜;他侧身蜷缩着身体--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他怀里仿佛还抱着什么,我靠近细细辨认,竟然是那天他撕碎我衣服的碎片。他牢牢抓住那些碎片,抱在自己胸前。
我必须在我崩溃前离开。我忍不住轻轻吻了他微凉的双唇,这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吻他,流淌到心间的再不是丝丝甜意,而是灼人的苦涩……他动了动,呓语中喊着我的名字,说别走,别走……
我逃离沐芳斋时,在门口忍不住大哭,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有人撑油纸伞在我头顶,转头看来,是小蛇。我无法控制自己,伏在他身上放肆地流泪。
他拍着我背,艰难地发声:“淼淼,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跟我走吧、走吧……”
我要走,现在不是时候。
第二天早饭时,柳云溪问紫嫣昨晚是不是去沐芳斋找过他,紫嫣警惕地看我,我丝毫不为所动,该盛汤盛汤,该端点心端点心。
紫嫣松口气似的摇头否定,柳云溪干咳一声掩饰:“咳,那大概是我做梦了。”说完,又失神地喃喃道:“要是不会醒来就好了……”
从紫嫣的眼神,我知道我大概快要身首异处了。
这几日我抽空去把玉佩戒指等都收到我的荷包里,悄悄缝进我的枕头里。
柳云溪依旧夜夜笙歌,甚至去赌坊,大把大把地赌银子,赌够了就去青楼喝酒,现在经常一两日都见不到人。
小蛇这日找到我,我正在洗衣服,他就蹲在我身旁说话。这些个日子多亏有他,我才不至于倒下。
他自顾说了几个笑话,见我情绪好些,他又问我:“现在的柳云溪是你期待的么?”
我不用作答,他自然知道答案。我用力捶着并不脏的衣服,于我而言,干活就是让自己回避悲伤的最好办法。
他不管我在做什么,继续说:“你要看他继续下去么?你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和从前一样待你,你为何要这么折磨你们俩?或者,我帮你除掉紫嫣?”
他会一如既往又能如何,他高高在上,身旁的人会如何看待?除掉紫嫣他又要受打击,而且除掉紫嫣,让他去爱谁?
我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阳光下,不理会擦地蛇的话。
他伸手过来帮我晾衣服,我索性缩手,他一边晾衣服一边继续絮叨:“你再不出现,柳云溪就毁了。”
我拉过他手,一字一字认真写下:让他爱上别人。
他嗤笑下:“让你爱上我可能么?如果不可能,你又怎么要求他爱上别人?”
我颓然地靠在树上,他继续晾衣服絮叨:“淼淼,我陪你去找个郎中吧,也许能医好。”
紫嫣这些日子并没有过的更好,柳云溪现在只在回府时偶尔找她喝酒,说笑也少些。
因为那个梦,柳云溪无法释怀,无法接受紫嫣。
柳云溪只要回到容淳庄,就只在沐芳斋过夜,柔荑曾问他为何,他笑着说:“为了做梦,这世上也许有灵魂在。人就算没死,也许也能留下灵魂。”
擦地蛇看在眼里,心里却憋着难受。我真怕他哪日会说出来。找到合适机会我威胁小蛇,如果他敢说出去,我就让自己永远消失,他为难而无奈地点头保证。
紫嫣如愿以偿,现在是正妻的身份,每次用餐都是在柳云溪的左手边,那个空出的位置,也终于属于她了。
有一天午睡过后,我写了几个字问紫嫣:你喜欢现在这样?
她恨恨地白我一眼,风轻云淡地说:“我不在乎。他总会爱上我。”
紫嫣这些日子睡的多些,每天似乎都恹恹地没有精神。
柳云溪想起那个叫宝儿的义子,让人捎信叫柳三来杭州,路上把宝儿也带过来。无一有些诧异,柳云溪摸了下胡茬,淡淡笑道:“我离开了,她就找不到了。”
他是铁打的心要在容淳庄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只因那晚他在沐芳斋做个无比真实的梦。
小蛇说,柳云溪的买卖自己也不上心,戚苇堂的事也全都甩手不理,剑也不练。
这天艳阳高照,紫嫣自己在幽篁小筑喝酒,不用我在边上伺候她,趁着下人院子里没什么人,我把玉佩戒指等拿出来悄悄地看,回忆从前的点滴。
有人喊我说四夫人叫我过去伺候,我来不及把东西收回枕头,只好收到荷包里,贴身装着。
小蛇问我软金甲的下落,我记得让紫嫣收在身边,好似在她带锁的柜子里。
晚上,小蛇就把软金甲拿给我,让我务必贴身穿好,他是从易水寒现在住处偷来的。紫嫣是把甲衣给易水寒了。
我找没人的地方换好甲衣,正好合身,小蛇又给甲衣裁小了。
第二天中午,柳云溪到紫嫣房里看望紫嫣。
这几日紫嫣称病,日日脸颊绯红没有胃口,柳云溪总算回府,就忙过来看她。他扶着紫嫣从床上坐起来,紫嫣软软地伏在他怀中,二人情意绵绵,柳云溪自是一番心疼不舍,因柳云溪曾说给他些时间,紫嫣便问柳云溪还需要多少时日。
柳云溪手扶没长骨头的紫嫣,微微蹙眉,朝她红润的唇吻下去,他俯身压倒紫嫣时,另一只手把罗帐放下……
我轻轻推门离开。
我推门的瞬间,从外刮进一阵风,刚好桌子上我那日写过的字被吹到床前,柳云溪转身脱靴子时,那张纸就在他脚下……
我落寞的离开,小蛇就在不远处拈花;见我出来,他一个跟头翻过来问要不要骑马去,我才发现小山旁不知何时多两匹马,他说是紫嫣和柳云溪要求的,他们要一起骑马出游,小蛇说不如先陪我玩,本来也是属于我的,就算柳云溪追究,他就说是他的主意柳云溪也不会怪他。
我刚翻上马,柳云溪和紫嫣就朝我们急匆匆过来,他手中正拿着我写的字条。
小蛇见柳云溪势头不对,翻身坐在我身后,手握缰绳。
柳云溪对着我举起纸条,暴怒地质问我把他夫人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他认出那是我的笔迹,我的简体字。
紫嫣在一旁开口:“贱儿,真没想到竟然是你害死姐姐!云溪,她一定听我哥说过姐姐身上有不少值钱物件起了歹念,才用苦肉计混进容淳庄设计害了姐姐!亏我还好心收留你!”
紫嫣是要柳云溪亲手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