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软金甲留下给师祖,找到原来的头巾,把自己裹好,再次谢过后,在桦儿的陪同下回去杭州城。
我要找到夫君,让他像从前一样喝酒练剑、专注自己要做的事。
桦儿一两银子都不肯给我,银票也不给我,把我送进城,他就骑着驴去集市转悠去了。
我若马上回去容淳庄,转身就会被紫嫣弄死,再说柳云溪现在未必相信我;也不能去戚苇堂、何记和择木会馆,他们会立刻把我捉去送给柳云溪,柳云溪也许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我--紫嫣日日给他讲我从前如何背叛他,他绝不会放过我。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逛着,竟然撞见戚苇堂的人吃饭不付银子,掌柜的去讨要时,还威胁掌柜。
从前,是绝不会发生这种事。边上摊子的老人议论,说戚苇堂现在招来许多混混,净干些流氓的事,再不是从前从不招惹是非,令人望而生畏的戚苇堂。
他说这帮人简直是过街老鼠。
我用女侠的风范站到老掌柜面前--这关系到戚苇堂的名声,不能放任不理。
这不过是个小面馆,眼看五六碗面收不回钱,老掌柜一天可能都白忙活了。
我清了清嗓子,斜睨这几个小喽罗:“戚苇堂?你们堂主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如果桃花关知道你们这样横行--就怕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人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但是我说出桃花关的名字,他们多少还有些忌惮。其中一个挑眉质问我 :“哪来的娘子在这多管闲事?有本事摘下面纱说事!”
柳云溪给我的玉佩,现在怕是不能拿出来用,而且这几个人也未必认得。那个玉佩只有几个当家和分堂堂主认得。
我好像冲动了,自己才刚好,这要是再被打一顿还不直接挂了?
掌柜无奈地哀求我:“娘子,我这小店儿不过小本买卖,砸不起……不就几碗面,我不要了,唉,不要了,总比砸了强……唉……谁让他们是戚苇堂的……认了,认了!”
这叫什么事?我在替他出头,他竟然吓成这样?
我扬头对着这几个人说:“红虬,这个名字你们总该听说过吧?可是桃花关的--膝上客?”
桃花关的艳史,就算不知道从前的,最近的红虬上上下下总该听过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明显比刚才收敛许多。我瞪眼挑眉,往上一步:“怎么样?用不用我去菖蒲巷走一趟?戚苇堂帮规严谨,违者重罚,各位不会不知吧?”
他们果然被我吓到了,扔下银子连连给我鞠躬作揖:“姑奶奶,小的知错了,知道错了,这就滚……”
之后一溜烟的都不见了。
看来戚苇堂的问题很严重。
老掌柜感激地非请我吃面,我忙摆手谢绝。我冒充红虬,万一一会儿传到桃花关耳朵里,我这正吃着面呢,说不定就把我被拎起来给柳云溪送过去了。
我去找老乞丐,他兴许能告诉我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不在破庙里,平日我俩乞讨的大树下也没有他的身影。
我寻来个破瓦片,坐在大树下,把瓦片放在面前,不知能不能和往日一样收几个铜板。
肚子饿的咕咕叫,都下午了,我还没吃过什么呢。
坐了好一会儿,都快被太阳都晒晕了,也没捞着一个铜板,倒是引来四五个乞丐,有男有女。
他们小心的接近我,我问他们见没见过巷子破庙里的乞丐。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打量我一番,大跨步地坐到我跟前,不屑地笑我:“你认识我们长老?”
“长老?”我反问,难道我的乞丐朋友是长老?
我想了想说:“他是谁我不知道,但他是我朋友,而且他最喜欢花雕,城里的大事小情他也都知道,他还救过我命。”
纱巾还遮着我的脸,这个乞丐仔细打量我一番后说:“我认得你,你是我们长老的徒弟,你总跟他在这讨饭。”
我叹口气,白他一眼纠正道:“不是讨饭,是讨钱!”我着重说钱字,我和老乞丐出来只讨过钱,从未讨过饭。其实不过是我和他坐在这聊天,有人扔铜板过来时,他跟人家说谢谢老板,我偶尔也跟人家笑一笑。
老乞丐说我在那几天,他比平时都多得些。
这个年轻的乞丐紧挨着我坐下说:“讨钱?讨来的钱都哪去了?”
“当然是都请我吃饭了!”我得意地说。老乞丐说我是他的财神,每次都请我吃饭。
年轻乞丐扒开前额的乱发,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嘲笑地说:“还不是讨饭!”
我立刻反驳:“这不一样好么!”
他摆好自己的碗,不屑地嗤笑:“有什么不一样!诶,我说娘子,你这样讨不来钱的,只能讨来男人!”
我想起老乞丐曾经说我不能自食其力,现在想来还真是这样,和柳云溪在一起之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惯了,竟然都不会自己赚钱了。
我要先有个稳定的住处,要有个能赚钱的途径,再想办法慢慢接近柳云溪,让他知道我们的过去。或者,想办法弄死盛紫嫣。
这真是我此时真实的想法。
我望着自以为是的乞丐扭过头:“我连碗都没有,怎么乞讨?”
其实我还是很心虚,就算给我个碗估计也讨不到。
年轻乞丐把我的破瓦片拿走摆在他面前,把他的破碗放在我面前。很快,就有人往破瓦片扔铜板,而我的破碗始终空空如也。
我撇撇嘴,他又对我一通嘲笑。
他又扒开头发,明亮的双眸洋溢青春的热情,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六长老去江宁府办事去了,现在我就是你师父。”
我踢了一脚面前的破碗嘟囔:“我才不要你做我师傅呢。”
他眨眨明亮眼睛说:“你不是当乞丐的材料,你适合去--”
他卖个关子。我觉得我现在除了做柳云溪夫人什么都不适合。
他继续说:“你适合去窑/子。”
什么?竟然说我适合窑/子?我刚要出手打他,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忽然站在我面前,朗然地笑望着我。我白一眼那个乞丐,站起来对着公子微笑:“公子,府上可需要……”我努力思索自己能干什么,我刚要说“厨娘”,那人眼神忽然变得色迷迷:“小姐,过夜如何?”
我脏话差点就骂出来,低头无意瞧自己这身衣服,可不是青楼女子的打扮?
一旁的乞丐笑得乐不可支。我举起拳头对那衣冠禽兽嚷道:“滚,给老娘滚!”
那公子似乎被我吓到了,忽然惊慌死错地转身就跑了。我拍了拍手,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又找回开铺子时的魄力。
好似从前在柳云溪面前,我一直都比较乖巧,自己的本性终于被挖掘出来了!
没有柳云溪,我照样能活的很好!
一转头,才发现刚刚那几个乞丐都拎着棍子站在我身后呢!
敢情是被他们吓跑的。我郁郁地坐下,对那年轻乞丐说了声谢谢。
他一边感谢扔铜板的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不用谢,这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他转过来手搭凉棚地望着我说:“不过说真的,你除了能去青楼还能干啥?”
我伸出双手上下翻过给他看:“我会洗衣服,会……”
他打断我的话:“会绣花儿么?”
我摇头。
“会种田么?”
我摇头。
“会烧火么?”
我摇头。
“会缝补么?”
我继续摇头。
“会读书写字么?”
我摇头。
“会伺候男人么?”
我连忙点头:“我家冷面阎王我都能轻松摆平,他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乞丐望着我嗤笑,我尴尬地笑了下。
难道,我已经被柳云溪宠的没有任何生存技能?
不对哦,我刚来的时候可是挺厉害的……不过好像也是因为遇到柳云溪才厉害……说来说去,始终都是他养着我的。
我望着乞丐,很不甘心,仔细搜索自己其他技能:跆拳道、跳舞、唱歌、手术,看病,针灸、吹箫……
我会的技能也不少。
“唉,小乞丐,我会看病,我是郎中!”我转过头得意地对这乞丐说。
他忽然愠怒起来:“我小?我都二十六了!我有名字,我叫大牛!就你还能当郎中,你去医馆看看,哪个敢用你?!”
我当真起身,让他留在原地等我,我去医馆看能不能找份活计:“小牛犊,在这等姐姐,看姐姐找到活计领你下馆子!”
我闭上眼睛,人体穴位图如同挂在眼前的画般一清二楚。
我连去三家医馆,第一家以为我要看病,听说我来意后把我撵了出来;
第二家好很多,见我可怜说可以让我做些粗活,我刚拿抹布准备擦桌子,老郎中夫人看见我细皮嫩肉的手就说她家老爷老不正经,眼看七十岁了招惹小娘子回家,扔给我二两银子把我赶了出来;
去第三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郎中听说我会看病,说要考考我,把我领到后院房间,进屋后他就开始脱衣服,说让我给他看病……然后我用异域功夫给他看了下跌打损伤就逃了出来……
天黑透时,集市都散去,零星几个食客在小店外面聊天,偶尔有几个挑担子的小贩也快步往家赶。
我郁闷地回到集市的大柳树下,只剩大牛还坐在那喝酒。
他见我回来,索性用布条把头发扎好,眼看也是个英俊后生。
“咋样?”他一边询问,一边丢给我一个玩味十足的笑容。
当啷一声,我把二两银子扔到他的破碗里,他斜眼瞧过也没伸手去拿,反而递给我一个烧饼,我索性坐在他旁边大口嚼起来。
嚼着嚼着,眼泪就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