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开口,假装听不懂。他重重叹口气,见我一点兴致没有,又拉着我离开。
之后,他又领我去了沐芳斋。
小山脚下,我仰望高高的楼阁。
他指着沐芳斋笑着说:“你离开后,我在这里每晚都能梦到你。有一次我梦到你像从前那样……吻我。”
他看看我,我轻笑着说:“不过是个梦罢了,也许从前柳公子也一直在做梦而已。”
他怔了一下,吸着鼻子,一定要拉我上去。
拾阶而上,开门瞬间,里面传来说话声,是紫嫣。她正在沐浴,在和林婵芝说话。
柳云溪立即拉我出来,把门关好。我浅笑下:“柳公子和夫人真是情深意浓,这种事情都……度娘先回去了,不耽误公子和夫人。”
他慌张地摆手,解释说他不知道紫嫣会在这儿。
我摇摇头,对他说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和我说。
我不用再被别人科普。
这一整天,他始终与我寸步不离,就连我如厕,他也要在外面守着。
午餐时我食不知味,被他在耳边叨叨了一上午过去的事情,仿佛电影回放。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十七岁就嫁个他了,描述我如何九死一生给他生下来宝儿,从那以后他又如何不愿意我再生育。
我不解地望着他,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领我去过许多地方,却始终没见白瑶的身影。虽然好奇,他却只字不提,我也不敢问出来。
到晚饭时我也了解许多,据说小蛇离开后,林婵芝试图自杀,被正巧路过的紫嫣救下,林婵芝大哭一场后就非要伺候紫嫣,现在林婵芝就贴身照顾紫嫣。
一整日,柳云溪都没吃过东西,我吃饭的时候他就不错眼珠地在边上看着我,见我吃哪个多些,就忙夹来,见我动作缓些,就试图拿过我的碗筷喂我。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宠溺紫嫣的;每每想到紫嫣,我便什么胃口都没有。
晚上,松萧苑的卧房里多了一张床榻。
他说他要睡在外间,让我安心睡在里间。
这一晚,又是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电闪雷鸣。
不知何时,他坐在我的床侧,一动不动;借着闪电看到时吓我一大跳。
见我惊醒着坐起来,他又往我这边靠过来。他说我从前特别害怕雷雨夜,说担心我害怕,特意坐在这边让我安心。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早就失去害怕的资格。
一个人连吃饱都成问题的时候,哪还有心思害怕毫无伤害的雷雨。
他依旧不肯离开,让我躺下安心睡觉。
他就这样坐在我身旁,一直守着我,直到天亮。
第二天,他依旧寸步不离。
我问他没有事情要做么?他没有买卖么?他摇头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上午,柔荑急匆匆地回来看我。
铭昭堂里,她拉着我手眼泪涟涟。柳云溪和她解释说我什么都不记得,柔荑点点头带些哀伤说:“倒好。免得伤心。”
我明白柔荑的意思,柳云溪怨恨地白一眼柔荑。
柔荑让柳云溪离开一会儿,她说有话单独和我说。
柔荑简单讲了我和柳云溪从前的事,比较客观,没有她从中破坏的那些细节;最后说,让我务必把属于自己的拿回来。
我笑着摇摇头,说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他。
柔荑拉着手急切地说:“姐姐,你就当做做善事,云溪现在一天不务正业,事事都不理,都不知道多久没练过剑、没问过生意。姐姐只要让老爷想从前一样忙碌起来,说不定哪天不在家,姐姐就能自由了!”
柔荑一门心思都在柳云溪身上,当真把他当自己哥哥,把我当嫂嫂了。
我没法答应,但是柔荑的话却在脑海中盘旋许久。
小蛇说过,柳云溪继续这么下去就毁了。
一瞬间,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决定--帮他回到往日的意气风发,一切如旧时,他也该喜当爹,我那时再离开也不迟。
午饭时,我对他说要试着接受他,他要证明他值得我爱才可以。
他激动的握住我手连连点头:“淼淼,你总算愿意了解我了!”。
从前的书房已经是一片废墟,他不许人修缮,他说他要时时都看到那片废墟,时时提醒自己愚蠢的过去。
我就是他愚蠢的过去。
从他捉我回来开始,那边废墟就夜以继日地被人清理。他领我经过的时候,我问他为何这边会如此狼狈,他笑了笑说:“我不小心弄翻烛台,那天……那天我实在太困了,竟然在书房睡着了。”
说话间,他身体微僵,仿佛在回忆。他决定掩盖从前他记忆里的痛苦,关于我的消失他只字未提,只说我和他有误会,负气离家。
下午,他领我去幽篁里,这边是他现在的书房。
他喊来柳四问话,柳四搬来厚厚的账簿到他面前,老泪纵横地望着我连说谢谢。
他说老爷自打夫人消失,再没问过自己的买卖。
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他朝我神秘地笑着,之后拿给我一本书,正是我从前的羊皮笔记。
我假装好奇地翻看着。
他说书房起火的时候,他唯一拿出这本书,放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抱着。
见我随意地翻书,他踱步到案几后面,之后就一直和柳四问话,都是生意上的事。我翻看着书,不久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柳四已经离开,他还在低头专注地看着账簿,一只手还提着笔在记录。
听到我这边的动静,他就放下手里的笔纸,笑着朝我过来。
他的笑容在我眼前晃时,我才想起我从前也是这么陪他,所以我才像个金丝雀。
他忙碌的时候我睡觉,他谈正事的时候我在边上添乱……
我立刻坐直打起精神,望着他朗笑的容颜,竟然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差点就伸手出去讨他的怀抱。
我该做点什么才是,润了润嘴唇,我张口问他:“府上的庶务都是你夫人在打理?她不是有孕在身,柳公子要是信得过我,我替她打理如何?”
他惊讶地打量着我说:“你从前最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事。”
我从前除了喜欢赖在他怀里,什么都不喜欢。
为了表示自己对过去的无知,我懒懒地抬眼问他:“用还是不用?”
他摇摇头:“不必勉强自己。无一刚回来--就是我小哥儿,宝儿晚饭前就能到,以后你要照顾宝儿,哪有时间打理庶务。”
我绝对给自己又挖了个坑儿。
晚饭前柳三和宝儿果然就到了。
宝儿并不太认得我,倒是长高长胖许多,想必在何记得到周全的照料。
柳云溪拉过穿着体面的宝儿,让宝儿喊他爹、喊我娘,宝儿呆呆站着,直往柳三身后躲,根本不理他。
我用询问的眼神打量大伙儿,竟然一个个都说这就是我孩儿。
笑笑尤其能说,还说这孩子眼角、鼻子哪里哪里都像我。
柳云溪竟然一点不尴尬。我试着叫了几声宝儿,那孩子怯生生地,最后柳云溪索性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柳云溪:“这孩子……仿佛不认得你和我,莫不是柳公子从哪弄来糊弄我的?”
柳云溪一边爽笑着抬手招呼宝儿一边说:“怎会?!不过从前我对他严厉些,这些日子又和下人们一处被娇惯,见我心里还有气罢了。”
啧啧,柳云溪啊柳云溪,不去表演专业绝对屈才了,台词都不用背。
晚饭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原来无一去滁州迎宝儿和柳三,婉姝就跑去和柔荑同住。
婉姝趁没人的时候,私下里拉住我说,一定要让柳云溪把紫嫣赶出去,她早晚会伤害我。
的确,这事情早就发生了,只是没人知道。
莺儿,崔神医也一起都过来杭州。
崔神医,他会不会知道我是装失忆?毕竟,救我的是他师傅。他师傅可知道我根本没失忆。
再见莺儿,只觉得亲切,却只能假装不认识,真是难受。
莺儿抹了会儿眼泪,柳云溪介绍过后,说以后还让莺儿来照顾我。
所有人都入座后,紫嫣的身份不言而喻。
柳云溪让我坐在他右手边,拉我紧紧挨着他,他还一直拉着我手,含情脉脉。
吃饭时,我试着喂宝儿,他并不领情,只找莺儿。柳云溪假意发怒:“怎的宝儿和母亲分开不过月余,就不记得?”
宝儿指着莺儿说:“宝儿要莺儿姐姐,宝儿就要莺儿姐姐。”
宝儿被莺儿领走,我寻了何时时机问柳云溪:“既说我从前是你夫人,那宝儿当是嫡子;如今我的身份不要也罢,宝儿如果是我孩儿,你打算给他什么身份?嫡子还是庶子?”
柳云溪尴尬地笑了下,他没想到我会为我孩儿的前途着想,毕竟嫡子和庶子待遇是天壤之别。
他瞧了下紫嫣,又转过来对我说:“嫡子,宝儿当然是嫡长子,嫣儿的孩儿也是嫡子。”
紫嫣的表情极不自然。
她是柳府正室的身份,却要认下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做嫡长子,心里想必不是滋味。
我只说我不报仇,我可没说我不扎她心。
她把我害的人不人,鬼不鬼,受了那么多苦不说,连我最爱的人也抢走,让我在这陌生的地方自生自灭,说到底,我还是恨她许多。
柳云溪这一两日没少说话,却唯独没提过孟龙。
也不知他伤势如何,我师祖能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