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被人盯梢,陈诗诗已很久没有离开过秀珠楼。丁谓的人,偶尔也来找过她,不过送些金银珠宝,都说是丁相的心意。
陈诗诗也感觉到丁谓态度的变化。
丁谓被栽赃后,就怀疑到陈诗诗,也着人去她老家新余打探。很快,他就得知王若钦对陈诗诗有恩。狱中被杀死的那个车夫,拳脚功夫却像是徽山堂--徽派的人。而王若钦,正和徽山堂往来密切。
徽山堂只在江南一带活动,以走镖为生。
丁谓老谋神算,轻易不会暴露,只当不知此事,何况那几箱银子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陈诗诗已经是颗弃子。
表面上,丁谓依旧对王若钦如旧,却已经给他布下陷阱。
丁谓捎信给王若钦,说要去边境挑些好马,准备大礼年进献给皇上,组建一支大内骑兵护卫队。这些银两,都是丁谓这次返乡修祠省下来的--皇帝素知丁谓一举三得的智慧,省些银子也不意外。
丁谓,正是要王相负责押运这批银子去边境--辽国只认现银和铜板,不认银票。
王相当然不知是套,心里还琢磨是不是能揩些油水。丁相既然着他来办,必然也是有意放他水、让他占便宜的。
实则,丁相早已安排人马,打算在路上截获这批银子,再偷偷运到辽国,购买些兵器,而非马匹。这样,押运被劫,就只能王相一人抗……
陈诗诗日日在秀珠楼唱曲儿,哀怨断肠。万娘不得不找陈诗诗,“诗诗啊,咱这秀珠楼,可是青楼,不是灵堂!不能老是唱这些断人心肠的啊!”
陈诗诗此时后悔不已,一则害了徐冬冬,二则害了自己腹中孩儿。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复仇!然而,她终究没能想明白,害她如此的,并非丁相、王相--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陈诗诗开始如旧日般,艳曲儿俗曲儿一并唱来,台下喝彩声声,台上,她也动作轻佻,引得下面阵阵唏嘘。
虫娘暗中观察陈诗诗,她希望从她那里,可以找到些冬冬失踪的线索。然而,陈诗诗的一举一动,都再平常不过。
陈诗诗曾偷听,丁谓在泰山脚下有一所大宅,里面养五百童男童女,具体做什么就不清楚了--这也是陈诗诗聪明之处,总要拿住丁谓些把柄。但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陈诗诗知道的越多,越让丁谓动了杀机。陈诗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若果真如此,王若钦也必然保她不得。
陈诗诗来到虫娘房间。虫娘起身相迎。平日二人交往并不多,尤其徐冬冬失踪以后。
“虫娘……诗诗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陈诗诗先行了个礼,落寞地和虫娘说。
“你我姐妹,我必然会帮你。”虫娘迎上去,也想知道陈诗诗要她帮助什么。
陈诗诗拿出一个信封,外面已封好。
“诗诗知道些事,都写在这信上,若哪日我遇不测,还望虫娘--帮我把这信,交到府衙。”陈诗诗把信封交给虫娘。
虫娘有些诧异,陈诗诗和自己交情淡如水,为何会托付如此重要之事。
陈诗诗看出虫娘的疑惑,苦笑道:“这秀珠楼里,也只有你最能托付了。”
的确,这秀珠楼是什么地方?男人取乐的地方!唯有虫娘,来去自由,摆着银票也不肯赎身出去,清高到柳云溪也请不走她。
虫娘浅笑,“姐姐托付,虫娘照办就是。”
虫娘虽然疑惑,却也不多问。陈诗诗必然是有故事的,但她未必会和虫娘说实话。
陈诗诗信里,写的就是丁谓泰山大宅之事,只不过,在丁谓发现风吹草动后,早就把这里的人,全部都转移了。
……
再回柳府吃晚饭时,只有李柔荑多和柳云溪说几句,柳云溪也懒的说什么--这半日他累了。
“姐姐,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李柔荑故意当着柳云溪面说到,还给我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想起在矾楼时,她说过的话--让我不要再去柳云溪房间过夜。
我点点头,平静地说:“自然,我不会忘的。”
心里也思量,我俩也许就这么结束了。
李柔荑满意地笑笑,再看一眼柳云溪。
柳云溪当然听得到,看看我俩,问道:“什么约定?说来听听!”
“这是我们姐妹的秘密,对不对姐姐?”李柔荑抢先一步,说话时像一个撒娇的高中生。
“嗯,秘密。对的,秘密!”我浅浅的笑笑。
柳云溪这一日少有的笑了,头也不抬的说:“秘密?!呵呵!”
我感觉自己的秘密有点多,还不如干脆告诉她,我和柳云溪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
“柔荑,我和云溪其实……”我放下筷子,看看柳云溪,再看看李柔荑,却再次被打断……
“老爷,鸡汤好了。”柳起端鸡汤过来,正是中午柳三准备的那只。不禁又想起细绒喜被什么的……忽然觉得,自己以后都要在此煎熬,还不如早点离开的解脱,只是这样的突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时纠结的不要不要的。
莺儿盛两碗鸡汤,分别摆在柳云溪和李柔荑的面前。柳云溪正要端起来喝,发现我面前没有,刚要开口让莺儿盛来,发现连空碗都没有,便把自己那碗放下,示意柳起端给我。
“我最近胖许多,少吃点吧。”柳云溪擦擦手说道。
“云溪,这腊月喝鸡汤最补,这几天你又忙……忙成亲的事,快喝点吧。柳起,给老爷取个碗来!”李柔荑起身,先将自己的那份、放到柳云溪面前。
显然,李柔荑把自己当作这家的女主人了。她该称“柳公子”才对,而不是“老爷”。哪怕说“你家老爷”也是合情理的。
柳云溪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不必了!”
“柳起,你没听见么?!”李柔荑微微侧身,略带严厉,手中持着准备给柳云溪的汤匙。
柳起弯腰抬头,却不敢动,不知道该不该听,眼睛转着打量柔荑和柳云溪。直到柳云溪挥挥手,他才离开。
柳云溪挥手,就意味承认李柔荑,在这房中发号施令的地位。
“回老爷,不必取了,小娘子不喝鸡汤。”莺儿忽然在一旁开口,声音不大,却不卑不亢。
我们都转头看莺儿,不知何意,也包括我--其实我还挺想喝的。
“为何?”柳云溪疑问道,忙又转向别处不看我,漫不经心的说:“她这几日最该补补!”
李柔荑的目光又转向柳云溪,柳云溪的话让她极不舒服。
“亏老爷知道小娘子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就不知道小娘子受伤了、不能喝鸡汤!越喝这鸡汤,伤口好的越慢!莺儿不敢胡说,下午已经请教过崔神医。”莺儿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完这些话。这院子里,敢这样和柳云溪说话的,怕也就只有莺儿。
柳云溪听见这话,立刻起身朝我过来:“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看莺儿一眼,再看我一眼。他丝毫不怀疑莺儿的话,开始还只是疑问,到后来完全是质问。
“莺儿上午回过老爷,老爷没让莺儿说,就让莺儿下去了。”莺儿继续平静地说道,除柳云溪谁也不看。
柔荑却瞪着眼看她。莺儿为我必然要得罪柔荑。
我不知莺儿会如此,慌忙起身:“没事!真没事。”我悄悄往后背手,不想给他看,也不敢给他看。
飞镖划到的口子,因为下午做心肺复苏,不但没有结痂、反而更严重些。该是伤口遇到脏东西,有些红肿发炎。更郁闷的是,上午冻僵的手直接去烤火,手背上竟然裂出些小口子,又疼又痒。
柳云溪分明是怒视着我,不由分说拉过我双手。触到我手那一刻满脸讶异,抬头看看我,再低头看看手……
此时,他再看我,已然满眼心疼。那一刻我的心也被什么刺到--是他的眼神。
莺儿不说话,悄悄地退出去,柳起也被莺儿拽着袖子扽出去了。
柔荑低垂着双眼,咬着嘴唇,看她眼前这一幕:她的脚也扭了,柳云溪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李柔荑虽难过些,可总有初五成亲这样的好消息支持。
柳云溪喊莺儿,让她明日买些玉脂膏。
“没事,不必麻烦,几天就好了,浅表冻…”我抽回手,慌忙说到。
柳云溪不容我说完,便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早晚都要用的,这么大人,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那镖,以后也不要再碰了!”我不知他是埋怨还是关心。
“云溪,我那倒是有上好的琼膏,是我叔父从大理国带来,不如让凤儿明日取来给姐姐用。”李柔荑站在柳云溪旁边说到。
“也好,街上买的倒不如你那里的好。”柳云溪温和地对柔荑说。
我点点头:“谢谢柔荑妹妹。”
柳云溪转头也对李柔荑说:“荑儿真是有心了!对了,脚踝可好些,这半日也累坏了吧……”说话间转向了柔荑,温存脉脉。
“我没事,练武之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李柔荑赶紧回到。
李柔荑的喜悦,最然压抑,却也写在脸上了--柳云溪终于开始接纳她了。她多关心我一些,就会得到柳云溪的认可--她学会包容,就是她长大成人的信号。
她俩四目对视,郎才女貌,那画面美极了。
“我先回去了。”我算看够了,打算回房。
“淼淼,你也该学会保护自己。以后我和柔荑--在一起的时间要多些,不能总是照顾到你。我和柔荑成亲以后……你就搬出去吧!”柳云溪忽然转头对我说道,用奇怪的表情。
这厮是唱的哪出?当初为让我安心住下,不惜自己放火烧宅,现在又让我搬走?他是拆迁办么?
而且,他不是刚和我求婚么?那戒指我都未曾褪下过!
一时,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柔荑在一边,眼里闪出惊喜之色。
这厮到底要怎样?我的心该往哪一边?我觉着自己要爆发了!冷静、冷静!
昼伏夜出的擦地蛇,终于在赌场听到柳云溪大婚的消息。晚饭后就晃到柳府,找柳云溪问下传言真假。此时正好就出现在我们眼前,连通报都免了--他也不是走门进来的--三毛在门口呢。
“柳云溪,你初五成亲可是真的?!”擦地蛇撞见屋里这一幕。
“哈哈哈,你消息可有点晚哦!”柳云溪笑到,还拉着柔荑那柔荑般的小手。
“啊?这……哈哈哈哈哈!柳云溪呀柳云溪,还以为你多专情呢,不过也是三心二意的……哈哈哈哈哈。”擦地蛇什么都敢说,边说边打量。
最后,看看我,尴尬地笑笑。
我忽然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