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出了承乾殿,心里却莫名的沉重了起来,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是因为已经十天没见过虞战,还是因为要回到自己最不想回的地方?
越是想不通心里越烦闷,他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还是策马回了那个他今生都不想再涉足的地方……
百里骑马穿过热闹的集市,在繁华地段的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平阳侯府。
百里立于马上,静静的望着府门上方的匾额,是啊,都没变,一点都没变……
随奴上前扣门,家丁上下打量着百里,有些迟疑,道,“你找谁?”
“在下百里千川,前来拜见师老太君和瞿夫人。”
“百里千川?少爷回来了!六少爷回来了!”家丁一听他是百里千川,立马朝院里跑去,边跑边叫道,“六少爷回来了!六少爷回来了!”
他这一叫不要紧,府里一窝蜂的出来了好多人,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叹儿呢?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人群后传来一阵呼喊声,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路,一位年轻华丽的夫人扶着一位老妇人向他走来,百里看到二人后跪了下来。
“祖母,娘,孽子百里千川,前来请罪……”
瞿夫人听了他的话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到他的面前,摸着百里的脸泣不成声,道,“叹儿,你可知为娘有多想你……”瞿夫人是太后的亲侄女,是当朝丞相瞿玉坤的独女,大家闺秀,皇亲国戚,人中龙凤,她自小便是满城女子争相模仿的对象,一举一动都高贵的让人望而却步,而此刻却哭的像个孩子……
百里轻拥着她,语气温柔又带了些愧疚,道,“孩儿回来了,回来了……”
“孩子,回来就好,咱们屋里说……”师老太君也泪眼迷离的来到他们母子面前,拍了拍百里的肩膀,示意他们进屋说,平阳侯府本就处于闹市,几人在门口一哭一闹,街上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
百里搀扶着瞿夫人进了屋,却在正院里遇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
慕容正德站在院里,眉眼与百里竟有九分神似,气势凌厉威严,此刻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
“六弟回来了?多年不见,六弟别来无恙啊~”慕容圣卓笑着给百里打招呼,而百里却死死的盯着慕容正德。
瞿夫人察觉到了百里的变化,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
“回来了?”慕容正德颤抖着开口,百里没有回应,瞿夫人冷漠的看着慕容正德,一脸幽怨,“若是你在想对我儿使什么阴谋诡计,那我便死给你看!”七年前她没能守住自己的孩子,七年后她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慕容正德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没说什么。
“六弟,到屋里说话吧,二娘这些年也一直挂念你……”慕容圣卓道。
慕容圣卓容貌上和百里有几分相似,是慕容正德和三夫人的孩子,百里名正言顺的四哥。
百里点了点头,从慕容正德一旁擦肩而过,连余光都不曾扫及他。
慕容正德颓然的看着前方,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周身的戾气都跟着淡了几分,人老了,都渴望儿孙承欢膝下,可是自己的儿子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府内众人得知百里回来,都忙不迭的来看望,瞿夫人的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
眼看夕阳西下,下人来禀告该用晚饭,百里起身想要离开。
“你又要去哪儿?难道你又要丢下为娘……”瞿夫人紧张的拉着百里,满脸的惊慌无措。
百里看她这样自然心疼不已, “娘,我哪儿都不去,不走了,我以后就在琅城住下陪着娘亲,今后都不走了!”百里细声安抚,可是瞿夫人却仍旧死死的抓着的他手不肯松开。
“孩子,你今日就在府里住下吧,你娘思子心切,你也该体谅才是。”师太君在一旁劝道。
百里又看了瞿夫人一眼,后者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百里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晚饭吃的很安稳,慕容正德没在,倒也让众人松了口气。
晚饭过后瞿夫人亲力亲为给百里收拾房间,百里来到屋里有些惊讶,这一切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一丝一毫都不曾有改变。
“看,这还是你儿时玩的竹蜻蜓,你玩过的东西为娘都不曾给你动过,只想着等你日后有了孩子再让他玩他爹玩过的~”瞿夫人提到这些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百里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抬起头强忍着眼泪,仍旧是一脸温柔宠溺,“是,还是您想的周到,日后我若是有了孩儿,一定得让娘亲帮我管教!”
“真的?那好,为娘给你管教,为娘帮你看着。”瞿夫人听百里这样说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手却猛的死死抓住桌角,甚至额头上都沁出汗珠。
百里看着忙忙碌碌的瞿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于是借口出门,拉了瞿夫人的丫鬟去院里。
“芳姨娘,我娘是怎么了?我总觉得我娘有些不对劲。”百里拉了瞿夫人的丫鬟芳华去了院里仔细询问,这芳华跟了瞿夫人整整三十七年,自然忠心的很。
“少爷,”芳华听他这么一问,眼眶一红哭了出来。
“少爷,你自小就没跟过夫人,从前还能去百里家看看你,可自七年前你离开,夫人便没日没夜的哭,日日寻死,后来老爷无奈,只好把夫人关了起来,谁知夫人竟翻墙逃走,连夜出去找寻你的下落,半夜不慎掉落悬崖撞到了头,等夫人醒来,老爷无奈,只好告诉夫人是老爷将你送去给了百里一族,夫人听后几度昏厥,醒来后口口声声叫的都是少爷,老爷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夫人十几个日夜,夫人这才逐渐好转,却落下了心头疼的毛病,常常半夜疼的不能入睡,自那时起,老爷便夜夜陪着夫人,不再去其他夫人房里,这一陪就是七年……”
百里扭头看了眼屋里正满心欢喜的瞿夫人,心里也有些发疼,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屋,对瞿夫人道,“娘,别收拾了,我将就睡就好。”
“那怎么行,我要给你铺软一些,你睡着才舒坦……”瞿夫人自顾自的在床上又加了一床软被,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百里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他怎么告诉娘亲自己从很多年前就不能好好在床上睡安稳觉了?如果告诉了她,她又该心疼成什么样。
瞿夫人终于收拾妥当,再三嘱咐了百里便回房休息。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百里回来,却终究成了空,五年前她还替百里立了衣冠冢,只为在每年清明的时候她也有个哭的地方,这样想着心口又疼了起来。
瞿夫人加快了脚步回了卧房,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疼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恰逢慕容正德回来……
“夫人!你怎么样夫人!”慕容正德紧张的询问着,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用你管!别碰我!”瞿夫人猛的站起来把慕容正德推开。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慕容正德无奈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瞿夫人双眼充满仇恨,道, “即便叹儿回来了,我也绝不会原谅你!我此生都会记得你的所作所为,直到下辈子……”
“够了!”慕容正德低吼,不许她继续说下去。
瞿夫人阴森森的笑着,道。“怎么,你怕我说?怕我说出来你的恶行?你不怕遭天谴?老天爷都看着呢!我当年是怎么哭着喊着求你把叹儿还给我的,而你又是怎么把叹儿送走,到日后你也会遭到一样的报应!”
慕容正德痛苦的抬起头,双眼尽是悔恨,颤抖着说,“夫人,这些年我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叹儿,当年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苦衷?哈哈哈,就凭这个,你就能把我儿送走?十七年来,叹儿没我身边待过一天!自他出生便被你算计!又为什么是我的儿子?难道不是因为嫁给你的是我?”瞿夫人哭喊着,已经近乎癫狂。
“明知道你还要问!”慕容正德猛的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摔在了地上,怒吼道,“你我夫妻二十年!我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清楚!叹儿是你儿子,同样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她当年跪下求我,求我把叹儿给她,我又能如何?我怎知她会把叹儿送去百里家……我怎知…叹儿……受这等苦……”
百里在窗外紧紧的攥住了拳头,终于是忍不住,一脚踹开房门,吓的慕容正德和瞿夫人一惊。
“叹…叹儿?”瞿夫人手足无措的看向慕容正德,后者却和百里对视着,一句话不说。
“说什么苦衷,你和我娘成亲多年,你自持对社稷有功,又何曾顾及过她!佟妃为妃你为臣,你俩苟且尚且不说,她为了满足她的私心,来找你索要你的亲生儿子你竟也给!你可知我在百里家都过了什么样的日子!这七年我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十七年来,你未曾有过一丝忏悔之意,你又怎配为人父!”百里嘶吼着,仿佛要将着些年受过的委屈通通吐出来才好。瞿夫人听了百里的话颓然的瘫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我和佟妃苟且?我慕容正德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也深知君子之道,我何曾与她苟且过!”慕容正德红着脸争辩。
“呵,你给我说君子之道?自我出生就没在我娘身旁待过一天,你们自知我在百里府,而你们可曾去看过一次?明知我在百里府,为何不救我出来!”
“少爷,夫人去找过,却都被拦了下来啊~”芳华跪在一旁抱着瞿夫人争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