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大嫂呀。”她们一边往屋里走,杨玉坤一边说“我这做小婶子的,被你说的都无地自容了。我早应该前去看望两位嫂子,也是弄得我一会儿也脱不开身,你弟弟又不在家,哪天都有各衙门的大人们来,还有亲友们前来探望贺喜,总想找个时间,一等再等,反倒把两位嫂子等来了。”
她们说着,笑着,走进了杨玉坤的屋子,各按宾主依次坐好,尚云香拉过身边的朱成治到杨玉坤面前说:
“治儿,这是你贡王婶,快见过二婶娘。”
杨玉坤看朱成治长得魁梧壮实,头大脚大,嘴大手大,鼻梁高,眉毛又宽又长,臂长身长,肩宽,背阔,十分英俊,在她的面前,俯身叩首,声如洪钟:
“侄儿见过二婶娘,婶娘福满寿长,幸福安康。”
“我的好侄儿呀,快起来,折死婶娘了,快起来。”杨玉坤急忙拉起朱成治,和悦地说:“我侄儿相貌堂堂,好英俊哪,今年十几岁了。”
“回禀婶娘,侄儿今年一十六岁。”
“现在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四书、五经、春秋、史记、资治通鉴一类的书,也学了一些诗词歌赋,不过侄儿学的不好。”
“武功学得不错吧。”
“侄儿只是跟娘亲学了一些粗浅的拳脚,娘说,有机会让我来跟婶娘学学。”
杨玉坤听着朱成治很有分寸的回答着,很有礼貌,不骄不躁,招人喜欢,使人爱怜。心想,这,我更得多寒暄几句了。说着热闹的话,瞅瞅尚云香赞美地说:
“我这侄儿真好,可羡慕死我了,嫂子,你好有福气。”
杨玉坤说着上前拉着成治的双手,刚要再同他闲扯几句,尚云香带着一种嗔怪的语气,又嬉闹地说:
“我说他二婶啊。你的一双女儿,如今失而复得,我们非常高兴,她们是我的亲侄女儿呀。我与娇渃他大娘来了,自然也得和侄女儿亲热亲热,你把她们锁在了屋子里,也不叫我们看看,好没道理呀。”
“两位嫂子,先别怪罪我,我是看到治儿身材高大魁伟,英俊潇洒,把我喜欢得什么都忘了。也只顾乐了,把那两个淘气包忘在脑后了。”杨玉坤笑着说。
“我也不想怪你,闲话少说,我着急要看看我的两个侄女儿。”尚云香似嗔似怒,又笑着说。
“好,嫂子,你要是发威,我可担待不起,嫂子息怒吧。”
“别啰嗦,叫不叫看看我的侄女儿。”
杨玉坤又笑了笑,回身对一个丫头说:“去把两位小姐叫来,说靖王府尚大娘和娇渃大娘特地来看她们俩,快过来见礼。”
那丫头去了,不多一会儿,尚云香十分注意地看到,容貌如同杨玉坤一模一样,两眼灼灼有神,光灿灿,明亮亮,如同明月一般。她们像两只燕子,姗姗飞来,飞到尚云香身边。没等杨玉坤介绍,两人双膝跪下,磕头,声音清脆地说:
“尚大娘福寿安康。”
“娇大娘福多寿多。”
“我是侄女儿君君。”
“我是侄女儿臣臣。”
尚云香与娇渃急忙起身伸手,把两个孩子拉起来,拉在自己的身边。尚云香看到这两个孩子比治儿矮一些,一身的秀气。她们袅袅亭亭,如玉树临风,一样的高矮,一样的模样儿。然而却一个是深沉,庄重稳健,一个是机敏,能随机应变。这双儿女,看模样儿,极像杨玉坤,应该说是杨玉坤生的。若不是杨玉坤生养的,那脸、鼻子、嘴,那眉眼、额头怎么同杨玉坤长得一模一样呀。说杨玉坤丢掉的是男孩子,真怕是讹传了。可是她们为什么偏偏来至楚子兴的家里?她们与邱立、与赵耕晨有什么关系?后又听说楚公子与邱立的妹妹秋梨儿结婚了。秋莉,邱立,秋梨,好相像的名字。他们婚后隔一年生的孩子,该是十四岁,若是李玉玲的孩子,该是十六岁。那年我去时并没有发现她们家有孩子。我至今总觉得邱立和秋莉儿是一个人,他们在楚家,好可疑啊。尚云香想到这里,随便地拉起君君的手,很突然地问:
“君君,你今年是十六岁。”
“大娘,您怎么能想到我是十六岁呢?怎么,大娘一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侄女儿是属兔的,今年一十四岁。”
君君来时,听二娘说尚云香害死了王妃李玉玲,逼得我的娘亲死里逃生,如今,你还在寻找我娘。见她这样一问,在恨怨上又勾起了满腔的愤怒,笑着瞅瞅娇渃大娘,又瞅瞅娘亲杨玉坤,反问了一句。
杨玉坤急忙打圆场解释,对君君说:
“君儿,你大娘怀你治哥哥那年,我也怀孕了,你大娘住在古安城,我流产时,她不知道,你治哥哥今年一十六岁,所以也就想到你们会是十六岁。君儿、臣儿,快见过你们的治哥哥。”
“治哥哥好。”
“治哥哥好,治哥哥长命百岁。”臣臣又补了一句。
“妹妹好。”朱成治急忙还礼说。
君君与臣臣看到朱成治,身大肩宽,雄伟英俊,有了几分敬仰,也很想接近朱成治。朱成治看到两个妹妹,清秀伶俐,美若天仙,也产生了几分爱意,便有了相亲相近的想法。忽听臣臣对成治说:
“治哥哥,妹妹与你一见如故,看哥哥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身材伟岸,一脸英气,将来定是一个大有作为的人,妹妹好羡慕哥哥。”臣臣说到这里又转脸对尚云香说:“大娘,你好福气啊。”
“臣臣,我的乖侄女儿,你把你治哥哥夸到天上去了,他大不了也就是继承你伯父的爵位。弄不好,连个王位都继承不了啊。但愿他能借你的吉言。”
娇渃微笑着坐在一旁,并不搭话。她听臣臣这么一说,反而对君君和臣臣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看这两个孩子虽是女流,她们口正鼻直,额头宽阔,下颌丰圆,两眼左右对称而有神韵,上下左右搭配的完完美美。特别是君君,小脸儿一统上下,左右朗朗,大有王者之像,她若是男孩,将必是国君王命加身,是女孩儿,也有“国母”貌,有一种统领之势。她又瞅瞅杨玉坤,她的脸上藏有痛苦愁绪之容,看来事不过百天,必有祸事。心想,此事又不可以点破说明,尚云香连自己那么好的女儿薇儿和春玉都容纳不下,她的疑心又这么重,对君君和臣臣不知又要施以什么样的歹毒计谋了。想到杨玉坤的祸事会不会应在君君和臣臣的身上。这样想,心里不免为君君、臣臣捏一把汗。突然又听尚云香问:
“你们的养父养母,他们都好吗?”
君君臣臣一听,小脸儿立刻阴沉下来,眼泪儿在眼眶里滚滚欲出,君君瞅瞅臣臣,臣臣说:
“十四年来,养父养母一直把我们当成她们的亲生女儿,爷爷爱我们又如掌上明珠,教我与姐姐读书识礼,又教我们武功防身,爷爷不出任做官,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教导我与姐姐身上了。爷爷说,等我们与亲生父母相认时,不能叫我们的父母失望。他们知道我们俩来京都,都哭了一夜。养娘又说,我们若不来京都和娘亲见面,回到娘亲身边,她就一头撞死在我们面前。是养娘亲自把我们俩送到馆驿,现在她一定非常想我们俩,我和君君姐姐也很想她。等我们俩长大了,一定到郑州去看望她老人家。”
“家里还有哥哥?”尚云香又问。
“养娘一直没有生育,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们不是还有个叔叔叫邱立、婶子叫赵耕晨吗,他们现在都很好。”尚云香又突然问起。
“邱立叔叔,他武功很好,很厉害。听说,是大娘您教他的武功,他是您的徒儿。”臣臣认真的说。
“你婶子呢?”
“我婶子叫赵耕春,不叫赵耕晨,赵耕晨是我的养娘,婶子是我养娘的妹妹,武功非常高,又懂得药理,乡里叫她药王小耕春。”
“她们有几个孩子?”尚云香问。
“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他们说这生不要孩子。”
“他们现在好吗?”
“养娘说他们是一对仙翁神鹤,十年前就外出云游去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音信。”
“你们俩都读过一些什么书。”尚云香转个话题。
“大学,中庸,论语,孔子,孟子,卜易辞卦,还学了点诗词歌赋,学的到不少,都没记住,怕大娘见笑了,侄女儿好笨罗。”
“你们俩没有跟你们邱叔叔学武功吗?”尚云香又追问了一句。
“邱叔叔走时,我与姐姐还很小,我们的武功是养娘教的。娘说,只能在危险的时候做防身和脱身之用,以防一时之危,或许能摆脱危难,要真的和人搏杀打斗也就不行了。”
娇渃与众人都认真的听着。尚云香觉得这个丫头谨慎聪慧,口封严密,点滴不漏,事情能说得清楚明白,合情合理。又说了一句:
“臣臣,你和君君能给大娘比划两下吗,叫大娘看看你们的武功学得如何,我可是你们邱叔叔的师父啊。”
“大娘,君儿不行啊,而不爱习武,叫臣臣给大娘比划几招吧。”君君忙说。
“君儿,你不会?”尚云香瞅着君君说。
“大娘,养娘在教我的时候,我不在心,样子是比划着,没能用心学,好笨好笨哪。”君君笑盈盈委婉地说。
“治儿也颇通些武功,治儿,与你的臣臣妹妹比划几招玩玩。”娇渃看君君与臣臣两人都有些内功,尚且治儿在一旁跃跃欲试,又不好说出口,娇渃在一旁怂恿地说。
“对,臣臣,与你治哥哥比划几下玩玩。”尚云香立刻喜在心头,笑着说。
杨玉坤此刻吓了一跳,刀剑无情,一旦失手,如何了得。她又看成治体大魁伟,臣臣体小纤弱,臣臣又是个心性好胜的孩子,心里很害怕,忙说:
“叫他们各自比划比划吧,一动起手来,若失了手……”
“她婶子,你不要担心,你成治侄儿手上还有准头,不会伤着他妹妹。”尚云香急忙说。
朱成治此刻心花怒放,他很想与妹妹比试一番,他笑着看着臣臣说:
“婶娘,治儿不会碰伤妹妹。”
臣臣看成治哥哥说得好轻松,言语之下她一定得输了,心里很不服气。心想,我大娘武功高得世上无人能比得,我虽学得个皮毛,也未必败给你治哥哥,便笑着说:
“大娘,侄女得让处,一定会恭让哥哥,好好地向哥哥学习。大娘,您得多指教了。”
娇渃看臣臣毫不让人,就是谈笑时,也要争胜,好一个要强的孩子,又笑着说:
“两个人一个有尺寸,一个能谦让虚心学习,这就好办了。但是么,也得立个规则,要胜不骄,败不馁,输了不能生气,也不能泄气,争强而不是争斗。你们俩若有这样的心态方可比试,行吗?”
“治儿听娘亲教诲。”朱成治说。
“大娘教导,侄女儿记住了。”臣臣也急忙接着说。
成治还从来没同他人比试过,虽然经常与娘比试,那毕竟是娘亲,是在娘亲给你喂招的前提下进行的,如同玩耍。心想娘亲武功之高,世上难逢敌手,我基本继承了娘亲的功法,也练成了很深厚的功力。今天与小妹妹玩玩,乐乐,今后,也好指点教习于她,来增进兄妹之间的情谊。朱成治在想着,忽听臣臣对他说:
“治哥哥,今天您会输的。”
“小妹,您怎么知道我会输。”朱成治说着哈哈地笑起来。
“臣臣,你与哥哥玩玩可以,不可以叫哥哥输得太惨了。”
君君没等臣臣说话,小脸儿立刻严肃起来,庄严地对臣臣下旨意地说。
娇渃一看,君君有着君临天下的一种气势,虽然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使人听了无法抗争。这时,已有人拿出两把木剑,递给了朱成治和朱臣臣。
朱成治心里好不得劲,定要臣臣在众人眼下惨败。他手提木剑,神采奕奕的看着臣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轻柔地说:
“妹妹,咱们到厅外去。”
尚云香笑着说:
“看来这两个孩子真要争个高低了,走,到院子里去捧捧场。”
众人笑着走出厅堂,早有人把椅子凳子搬出,尚云香、李娇渃、杨玉坤等人坐下。丫环、侍女、宫娥、家院、卫士,不多时又围了不少人。杨玉坤有些担心地说:
“臣臣,你与治哥哥比试,不可争胜好强,多加小心。”
“娘,你不要担心,没事儿,妹妹和治哥哥手里都有尺寸,不会有事的。”君君依在杨玉坤的身边,抱着杨玉坤的胳膊,在杨玉坤的耳边说。
朱成治和朱臣臣站在场中。朱成治已摆好架式,剑对着臣臣的方向,平平直直地端起,脸上堆起了笑容,声音宏亮地说:
“妹妹请用剑吧。”
臣臣漫不经心的,眼睛也不瞅朱成治,精神很不集中,木剑在手里也水水的,没个举式,也没摆个样子,说声“看剑”,便把手中握着的剑柄慢悠悠地向朱成治胸前刺去。这一举动,把个杨玉坤吓得“啊”了一声,可是她啊的声音还没喊叫完,却看到朱成治手中的木剑被击落,坐在地上,臣臣笑盈盈的在他身旁站着。
尚云香心中暗暗地叫道,治儿是我倾注了全部心血,怎么我连看都没看清楚,却一招败落。臣臣这个丫头的剑好快啊。细推想起来,她用的这招,又是自己的“诱回式”,而治儿却连个招架之力都没有。
君君站在杨玉坤身边,好似对杨玉坤说:
“娘,这招不能算治哥哥输,是臣臣用计,趁哥哥不备,而不是武功的强弱。”
尚云香听了一愣,问:
“君君,你治哥哥出剑不利,被打倒在地,哪有不备之礼。”
“大娘。”君君端庄而不失笑容,缓慢地说:
“此地不是战场,对方不是生杀之敌,治哥哥又只想与妹妹玩耍,没有把比试看成是生死之搏,故而对妹妹就没有时刻警惕与防备;哥哥没有处处提防,这叫做不备不防,所以必败。第二,臣臣耍奸滑,在喊“看剑”之前,看去一直是心不在焉,她用麻痹对方,不叫对方注意而造成了治哥哥轻敌。她欺骗对方,再对对方突然偷袭,根本就没有武力搏击。”
尚云香心想,好一个小君君,你虽然并没有临战,却对备战的双方看得非常透彻。于理上你们姐俩已经胜了治儿,而治儿又败得可怜。唉!这要是临阵于沙场,怕要全军覆没了。
朱臣臣上前,双手扶起成治,为他拍去身上的泥土,把木剑递给成治说:
“治哥哥,妹妹耍滑了,您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