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楚成宏与楚成阔,从徐迈那里得到了五百八十六颗稀世珠宝,三千五百两黄金,二十万五千六百两白银,重新装袋子,雇了两辆大车,一路上暗暗地尾随着徐迈一行人,走了五天。
这五天,他们看徐迈不像从前那样骄横跋扈,任意胡为,虐待他人了。事事处处都听从徐月娘小姐的安排。徐小姐说走就走,说住就住。为了解决这一路上的盘费和用度,徐小姐又叫左镇把徐迈骑的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卖掉了。他们走到任何一地,再不到人家衙门去打搅了,在馆驿或旅店留宿,只吃些能填饱肚子的饭菜,酒、肉都免掉了。左镇很严肃地约束着他的二十几名军卒士兵,一路上老老实实,对谁也不骚扰。对楚子兴和楚平父子两人客客气气,走不动了就住下,天热了就早晚走。一行人慢慢地向京都走来。
一路上,徐迈听了不少女儿徐月娘埋怨他的话。他觉得女儿说的话对劲儿,事也做得对。他沉闷不语,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楚成宏与楚成阔两兄弟怕引起注意,不再尾随其后了。
路过了郸阳,楚成宏与楚成阔小哥儿俩来到了临河关。
这临河关大镇,很繁华,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少说也有三里地长。店铺挨着店铺,招牌挤着招牌。这条大道,被南北对向,向前拥挤着的店舍与招牌,把路面都给挤窄了。店家一个个张扬着笑脸,躬身作揖的招揽着顾客。街上的行人显得很多,来来往往的如流水一般,接踵比肩,熙熙攘攘。
街上的人,有挑担的、背篓的、肩扛的、头顶的、牵马的、骑驴的、坐轿的、步行的,有打着竹板叫卖的,也有打鼓卖唱的,喊着号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长袍短褂,穿红戴绿,你来我往,进进出出,匆匆忙忙,吵吵杂杂,热热闹闹。
各个店铺高悬着匾额,书写着字号,门外的纱灯,高挂在屋檐下,门旁两侧在匾额下镌刻着金字的对联,格外醒目耀眼,大部分写着这样的内容:
福山福地福宅长福寿
财海财河财泉主财富
楹联迎客迎财神
爆竹报喜报平安
楚成宏与楚成阔手牵着马,带着车辆,顺着街,从东向西,游游逛逛漫步前行。走到一处看到一个老头儿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老头儿手拿铴锣,敲了几下说:
“我这里有黄瓜籽三颗,你栽种在这个花盆里,我把铴锣敲响一下,出土长出嫩芽,敲响第二下,黄瓜秧儿长高啦,敲响铴锣第三下,结出黄瓜来。”
楚成宏怎么能相信呢,叫大车在一旁停下,手里牵着的马交给了成阔,走进众人围着的场地,对那位老人很礼貌地说:
“我能把黄瓜籽栽到花盆里吗。”
那老头说:“姗姗,你把黄瓜籽递给公子三颗。”
那小姑娘答应了一声,从一个竹盘子里边拿出三个黄瓜籽递给了楚成宏。楚成宏看花盆里也着实是装着土,把黄瓜籽种在了花盆里边,细心地盖好土。那姑娘递过来的一个纸糊的又尖又长的帽子,他看看帽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便把它盖在花盆上。
那老头站在场外的人群中,对空中抓一把,又对着花盆的方向打了一把,喊道:“长。”随后敲响了一下铴锣。成宏拿起纸帽一看,花盆里果然长出了两片小叶的三棵芽儿来。当第二声铴锣响时,拿开纸帽看,瓜藤、瓜叶长得好高了,有人急忙递过来一根竹棍,支住了那三棵黄瓜秧;第三声铴锣响时,再拿开纸帽看,果然三个大黄瓜结在三株黄瓜秧下面。
楚成宏愣住了,眼睛瞅着长在三棵瓜秧上的黄瓜,又用手去摸摸,它确确实实是黄瓜。心想:真神奇呀。又听那老者说:“公子,你再把纸帽盖上。”
成宏把纸帽往花盆上一盖,一声锣响,老头儿喊了声“走”字,楚成宏再把纸帽拿开时,花盆里的三棵黄瓜秧和黄瓜都没有了,只有土在。
楚成宏惊奇地想,这真是神人之术,如今若不是进京去救爷爷和父亲,我一定拜他为师。他走到老者跟前,看老人家和那个女孩儿,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拿出一块五两重的银锭递给老人说:
“谢谢老人家为我开了眼界,今天,您在我的心里给打开了一扇窗户。”
老人并没伸手来接,却说:
“这位公子,有一文铜钱就足够了,用不了这么多呀。有一文钱,小老儿就心满意足了。”
“老人家就收下吧。”
“谢谢公子。快,姗姗,给公子磕头。”
老人说着,名叫姗姗的姑娘跪在地上就要磕头,被楚成宏扶了起来。那位老人又不断地作揖点头,心里头怕要说出一万个谢字来了。
周围有六七十围观的人,有不少的人往怀里伸手,准备拿出银子。这时,走过两个人来,一位身材高大,头也大,手也大,脚大、脸大、屁股也大,脖子粗,腰圆膀阔,圆眼,蚕眉。好个雄伟的大汉,站过来铁塔一般。他身后是一位二十四五岁,身穿蓝色紫花袍,细条条的大个儿,手拿把折扇。听那塔一般的黑汉说:
“老头儿,这场子费和税费拿出来吧。”
“鲁大爷,我刚出来,哪里有钱付费呀。”
“你刚才不是还收下了一块银子吗?”那位铁塔般的壮汉说。
那老人再没说什么,“唉”地叹了一声,拿出那块银子,双手捧给那人。
“我告诉你,你今后得多敬孝一些。没有你们的敬孝,我们吃啥、喝啥。否则吗,你可要小心了,除非你这身糟骨头不想要了。”
那铁塔汉子说着,转身把那块银子交给了身后那位身材细条摇扇子的公子爷。他站直了身子,恭维地说:“少庄主,您收好了。”
这时,围着场子的人,把掏出来的钱又都揣进了怀里,不声不响悄悄地溜走。
楚成宏瞅瞅那人,真想教训那人一番。他瞅瞅那老者,皱皱眉头,长出了口气,忍住了这一腔怒火。这时,成阔手里牵着马走过来说:
“哥哥,咱们走吧。”
楚成宏又瞅了那老者一眼,与成阔离开了。
楚成宏与楚成阔又走了一会儿,成阔说:
“哥哥,他们一天走不了多少路程,咱俩不如先在这镇子上住两天看看。”
“好。咱们就找一个好一点客栈住下,我还想看看那位老伯。”
“哥,咱们刚进镇子时,我看那儿有一家叫喜来仙的客栈,从外边看还挺干净。”
说着,兄弟两人,跳上马背,带领着大车,不多时来到“喜来仙”客栈。看一处小后院,还是里外套间的客房。里间有两张床,外间是个客厅,桌椅齐备。小院不大,青砖铺地,房檐下,与屋外的花架上,还放有三十多盆花卉,还有两株梧桐树,小院香甜幽静。便决定住了下来。卸下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放好,拿出十两银子,打发了两位大车老板。
客栈掌柜,看这两个模样儿很难分辨,锦缎紫袍,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坦坦荡荡,言语不俗,有一股子王侯的气势,富有华贵的少年。觉的,他们一定是哪个王府或者是哪个侯爷的贵公子。不敢怠慢,急忙走过来,躬身笑靥,奉献殷勤。
楚成宏说:“店家,你可要把我的马喂好了,别叫人给偷去。把院子看好,不是我亲自领来的人,不管是谁,哪怕是当今皇上,我也不见。记住,我不见客,一律拒之门外。哪个敢来嚼舌头的,我去应付。记住,就是你们州府里哪个老爷子来了,也别惹我。惹了我,小心要他们的命。我们兄弟俩要到各处走走。店家,你可听清了。若是失落一样东西,别说我灭了你们的九族,挖掉你们家的祖坟。另外,你自己应该知道,别乱嚼舌头,招惹麻烦。”
店家掌柜听这位小爷的语言,声音宏亮,铿锵严肃,雄浑有力。在眉宇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英气,心里头便畏惧了三分,急忙点头称是。
“店家,”成宏又说:“只要我高兴了,住得好,亏不了你们。”
“谢谢公子。”店家掌柜又讨好地说:“公子爷,是在店里用饭,还是出去用饭,我们也好做准备。”
“这里哪家酒店最好。”成宏说。
“在街里,在中街十字路口有一处,也是台古府一带最知名的酒楼。别看临河关是个小镇,它比起州府还要繁华。这家酒楼叫临凤阁,有南北驰名的各种大菜。像京都的沙锅、烤鸭,南洋的燕窝,东瀛的鱼翅,莱州湾的大虾,西川的麻辣,关外的飞龙。应有尽有。”掌柜小心地介绍起来。
“啊,谢谢了。掌柜的,你把门锁好,派几个人来,要看守好这个院子。我们出去走走。”
二
成宏说着与成阔走出客栈,顺着大街向西走去,想到临凤阁酒楼点几样好菜尝尝。走了一阵子,看到,在十字路口的南面,围着一帮人,传来阵阵地嬉笑声。楚成宏与楚成阔走到跟前一看,心里不免涌起满腔气愤。楚成宏的双手又攥成了拳头。
他看到,是刚才抢走敲堂锣种黄瓜老人家钱的那位壮汉,和那位摇扇公子。摇扇公子把一个十四五岁的身材瘦弱、衣服破烂的小男孩,推倒在路边的泥水坑里,说:
“你在这水坑里打一个滚,我给你一文钱。你若是不打滚,我就把这个坑里头的泥水都灌进你的肚子里。”
被他这一推,那少年全身泡在泥水里,滚了一个跟头,长长地喘几口粗气,无可奈何地咬咬嘴唇,又坐在了泥水里。摇扇子的人又说:
“快栽跟头。”
少年很害怕地瞅瞅摇扇公子,蹲在泥水里,撅起屁股,伸出了双手。一抬腿,身子一歪,又跌倒在水坑里。周围围观的人一阵哄笑。那少年爬起来,瞅瞅周围的人,顺便地就坐在了泥坑里,用满是污泥的手擦了一把脸。这一擦,脸更乌花了。此刻,他全身都是泥水,无疑,也就是个泥娃子了。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哄笑。泥娃子想站起来,又不敢站起来,瞅瞅那位公子,瞅瞅这泥坑,默默地坐在了水坑里,低着头,抹起眼泪。
楚成宏远远地看着,生气地说:“真能欺负人,我真想凑他一顿。”
“大哥,咱们出门在外,事事须要小心,欺负人的事太多了,你管得过来吗。咱们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楚成阔劝解地说。
“走到跟前看看去。”
“大哥,咱们不能动怒啊。”楚成阔说。
楚成宏走了过去,蹲在那位全身是泥水的泥娃子身边,看他瘦弱单薄、身子颤抖、唯唯诺诺。唯那对眼睛,特别有神,分外明亮。看楚成宏蹲下来瞅着他,头更低了,咬起嘴唇来。
“小兄弟,别坐在水里呀,出来吧。”成宏说。
泥娃子点点头,又瞅瞅周围围观的人,又转动着眼珠儿瞅瞅楚成宏与楚成阔。
“出来吧,别泡在水里了,有我们在,你不要怕。”楚成阔也过来说。
泥娃子听了这话,从泥坑里站起来,走出泥坑,索性地坐在成宏的脚前,瞅着楚成宏。
“我送你回家去,好吗?”楚成宏关切地说。
泥娃子摇了摇头,又咬咬嘴唇,蚊子的声音一样,说了出来:“我好饿。”
成宏一听,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子递给了他,说:“小弟弟,送给你,找个地方洗洗,买点东西吃,剩下的钱买两件衣服,把余钱拿回家去吧。”
泥娃子接过了银子看看说:
“谢谢少爷。少爷,您是去临凤阁吧,在那里吃一顿饭少说也得十五两银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人家说的。”
“你也想去吃一顿,好,我带你去。”成宏说。
他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说:
“少爷,您贵姓。”
“我姓朱,这是我的弟弟。”楚成宏不想露出自己的姓来,故意说成姓朱。
“朱公子,我也姓朱,咱们是一家子了。朱公子,你就少去临凤阁一次吧,把省下来的这十五两银子送给我吧。这样,我的一家人都得救了。”那泥娃子说。
“可以。”楚成宏说着便从衣袋子里又掏出三块银子。
“朱公子,我娘病得很厉害,没钱吃药,饭也吃不上,谢谢您的帮助。”
楚成宏从兜里掏出手帕,把银子包在手帕里,递给了泥娃子。
泥娃子接过银子,很感激地说:“谢谢您,朱公子,您能留个名吗?您是个好人,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好了。”
楚成宏一愣,便说:“我叫朱成宏,他叫朱成阔,我们是兄弟俩。”
那泥孩听了,心神一愣,又细心地瞅瞅楚成宏与楚成阔说:“谢谢两位哥哥。”说着抱着银子站了起来。
楚成阔又说:“小兄弟,你快点回家去吧。”
“谢谢,两位哥哥。”
“不必言谢了。”
楚成宏与楚成阔说着瞅瞅这位泥孩,走出人群,大步地朝临凤阁酒楼走去。小哥儿俩一定要挥霍一下,品尝品尝临凤阁的美食。
楚成宏与楚成阔的菜全都端了上来,小哥儿俩又要来了当地的名酒叫奶奶香,刚拿起筷子吃,走过一个人来,抱拳作揖见礼之后小声地说:
“两位朱公子闯下大祸了。”
“什么?”
楚成宏与楚成阔愣住了,看这个人高条条的个头儿,匀称称的身材,脸色粉白,细嫩如油,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小嘴儿不大,脸上还呈现出两个漂亮的酒窝,犹如美女。他目光如炬,面带淡淡的微笑,身穿一身素白的锦缎衣袍,头扎白色的飘带,拿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无字白色纸折扇,彬彬有礼。
楚成宏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伏在桌上,仍旧端直地坐着,看一眼那位年轻公子,心神一沉,脸色一愣,说:
“请这位公子言明,我闯下什么大祸了。”
楚成阔瞅了瞅楚成宏,站起来,抱拳施礼与来人见礼后,指着身旁的木椅说:
“这位哥哥请坐下,慢慢说。”
那位白净漂亮的公子,笑意盎然地坐在了楚成宏的对面,瞅着楚成宏说:
“这位哥哥,您送给二十两银子的那位小弟弟,他刚走出人群,便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人给截住了,硬说这银子是偷他家主人的。他若把银子给了那人,我想也就没事儿了。可是,那位小弟弟就是死死地拼命地抱住银子,怕人家给抢去。结果,被一个大个子的人,一把就把那位小弟弟扔进了水坑里,被拿着皮鞭的人,狠狠地抽打起来。这个时候,那位小弟弟会不会被人家打死啊。你们若是不送给人家银子,他也不会送命啊。”
楚成宏一听,脸上立刻成了酱紫色,胸中立刻激起满腔的怒火,手往桌上一拍,喝了一声:
“是哪个胆大的狗头,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