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情绪稳定下来，尤灵急忙拨通爸爸妈妈的电话。
这一次接电话的是妈妈，“灵儿，怎么样了？”妈妈急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尤灵仿佛听到了妈妈咚咚咚的心跳，她笑着，用尽全力说，“妈，我接到哥哥了，哥哥现在去洗澡了。完了我们就回去，很顺利的，不用惦记我们。”
“是吗是吗？”张素娟听了女儿的话，由不得颤抖，失口呼唤着，“仁德，仁德，军儿回来了。”
尤仁德忙从张素娟的手里抢过手机：“小灵，你接到你哥哥了。”
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尤仁德的声音提高了很多：“好，我们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我和你妈妈等你们回来。”说完他挂了电话。
张素娟已经在沙发上捂着脸，抽泣着，眼泪从指缝中流下来。尤仁德把手机放在沙发上，蹲在她面前，笑着说道：“你哭什么，小军要回来了，咱们这不是准备要去超市给他买东西的嘛。你都哭上了，还能出去吗？”他用手捉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开，然后给她轻轻擦泪。
他的手也是有点抖，儿子就要回来了，他更激动。
那些带给他们的屈辱时光随着儿子的回来慢慢都过去了，以后就是新生活，他都知道。
盼望了那么久，突然就变成了真的，岂能不高兴？
但他也有点措手不及，儿子从那样的地方回来，会是怎样一种状态？毕竟那是个特殊的地方，在里边待上几年再走出来，肯定和原来不一样。这个问题他隐在心里，连说出来都不敢，他希望儿子和原来一样。
张素娟拿开了丈夫的手，竭力压制住难过，说道：“先把食材都清洗整理好了，然后在去超市吧。这样回来就能直接做饭了。”
尤仁德起身：“好，我这就去。”
张素娟看到丈夫走往厨房，也跟着去。厨房的操作台上各种食材堆成了小山，都露出鲜嫩的笑脸，不过让它们成为人想要的样子，需要下一番功夫。
尤仁德把手放上去，犹豫一下，回头说道：“素娟，要不我们到外边吃饭吧，找一家酒店也一样。”
“为什么？”张素娟想要在家里吃，家——儿子回家了，第一顿饭怎么也要在家里吃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一大桌红红火火的大菜，多喜庆。
“你看这么多东西，我们收拾下来时间就不早了，还怎么出去给小军买东西？给他买的东西也多着呢，需要我好好逛逛，然后就没时间了吧。”尤仁德一方面感觉时间紧张，另外一方面也是怕累了妻子。
她身体不好，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哪怕高兴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刺激，到时候再加上劳累，万一她承受不住呢。
张素娟看着丈夫微笑的脸，觉得丈夫的话也有道理，做饭需要时间，逛街也需要时间，且今天逛街要买的东西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非有不可。
“是，你说的对。咱们买东西比做饭还要紧，军儿刚刚回来需要的东西多着呢。”
尤军用了一个包间洗澡，他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浴池里，让清清的热水在身体上游动，岂止是舒服？更多的感觉是尊严又回来了。是的，他自由了，从此以后，谁敢说他是杀人犯？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屈辱也让他深深悲哀。紧紧地闭上眼睛，突然他疯狂地用手搓着自己的皮肤，皮肤都要给他扒掉一层那样的用力。
他希望清洗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他的灵魂经过这一次洗涤也变得和原来一样轻松灵动。
尤灵就坐在那里等候，除了忐忑不安就是无限期盼，她很清楚再次从里面走出来的哥哥是焕然一新的哥哥，她希望哥哥依然是原来的哥哥，可以肆无忌惮唤她小白牙的哥哥。
她真希望在她抬起头张大嘴巴的时候，哥哥能笑着把一块奶糖丢进她的嘴里，和她小时候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终于她看到了哥哥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脚步好像有点犹豫，迟疑着，一点点走出来。
尤灵霍然起身，哥哥还是原来的哥哥，不，是经过一番波折后崭新的哥哥，比原来更好。
哥哥穿着她新买的衣服，时下时兴的浅蓝色牛仔裤，上身是驼色羽绒服，脚上的皮鞋铮亮，美中不足的是哥哥的头发，短短的寸头，如果头发再长一点点，再来一个造型，那就是完美。不，这样的哥哥也同样完美，另一种风格的完美。
哥哥好帅，尤灵笑着看帅气的哥哥一点点走近她，脸上突然带了羞涩的笑。
尤军是怀着说不出的心情走出来的，他希望赶快回去见到爸爸妈妈，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他有无限害怕，真正和他们在一起了，是个什么样子？他希望脚下的路短点，让他快点走完，但是——他又希望脚下的路无限延长，就这样让他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已经过了那么多与世隔绝的日子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也害怕。
但是，活物是活物，实物是实物，脚下的路无论长短都有走完的时候，已经还是来到尤灵的面前。
“哥哥。”
妹妹笑的一脸灿烂，天真无邪的样子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尤军仿佛回到了他们的小时候。他不觉就笑了：“小白牙。”
妹妹笑的时候一口小白牙依然那么好看。
“哥哥。”尤灵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哥哥，哥哥方才叫她小白牙了，她还是哥哥的小白牙，哥哥也还是原来的哥哥。
妹妹的动作太过突然，尤军措手不及，他不想让妹妹接近他，不想把他身上的晦气沾染到妹妹身上。记得出来的时候狱友告诉过他的，要先洗过澡才能和别人接触。好吧，他已经洗过澡了，所有的晦气都在清水里涤荡干净了。
他是干净的。那么，他可以和别人接触了。但他终究是胆怯的，抬起的手有点哆嗦，他把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小灵……”
他闭了闭眼睛，他好想用手摸摸妹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可是没有。他很清楚，几年的监狱生活给他留下了浓重的影阴，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哥哥比原来长高了太多，哥哥真的好高，就是太瘦了。
“哥哥。”尤灵心里想哭，却竭力笑着，“哥哥，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了回家，爸爸妈妈还等着我们呢。呃，要不要先给爸爸妈妈打一个电话？”尤灵松了手去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手机在尤军面前晃了晃，“这是给你的。”
“我？”
“当然啦。”
看到哥哥迟疑着惊讶的样子，尤灵有点小小的得意，她想的很周到的，不会有遗漏。
“我帮你选好了卡号，我觉得这个好。哥哥要是不喜欢这个号码，等把花费打完以后另外选一个。”说着把手机放到哥哥手里，“看看喜欢不。”
“喜欢。”尤军低了头看手机，其实是在掩饰他想要流泪的感觉。
妹妹什么时候也懂事，总是能为别人想的那么周到。
这一次他能获得自由，就是妹妹的功劳。妹妹与他，算是恩人了，尤军不由在心里感激着妹妹。
尤灵看着哥哥心里百感交集，当初哥哥因为她进去了，她现在把哥哥救出来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算是抵消。可是，哥哥在里面几年的青春她拿什么来还？终究，是她欠哥哥的。
手机里保存了三个电话号码，一目了然。尤军的唇边带着一丝苦涩：“小灵，打给谁呢？”电话号码是爸爸的，妈妈的，妹妹的。妹妹就在身边，余下的两个人，到底打给谁呢？
“都一样。”尤灵笑着，她肯定爸爸妈妈就在一起，无论打了哪一个手机号他们也都知道。
莫氏集团顶楼，巨大的会议室里，气氛热烈，莫培明看着一大帮手下跃跃欲试的表情，冰冷的脸上微微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相信刚才他们都把他的话听明白了，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有了头绪。
“好，今天到此为止，散会。”
莫培明径自走回他的办公室，今天的会议比较顺利，该决定的事情都决定了，要讨论的问题也都有了眉目，接下来的几天他真是该休息一下了，最近太累。
坐在椅子里，莫培明刚刚拿出了手机，孟秘书就跟进来：“莫总，安排在云翔酒店的午宴正点开始，那边的牛总和吴总经理以及李总都正在赶过去的路上，都能正点到达，您什么时候过去？顾师傅等着送您过去。”
莫培明刚刚轻松一下的面容就紧绷了，怎么就这么紧张？气都缓不过来。眼见莫培明的脸上又挂了冰霜，孟秘书的心里就一个激灵。可他没办法，这是工作，他不高兴他也必须要让他知道。
果然，莫培明开口了，口气冷的能冻死人：“你，能不能让严特助和你一起去？我就不去了。”
孟秘书吓的连连摇头：“莫总，别开玩笑了，我……我那里够格呀？今天中午的宴席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有关我们的发展前景，您还是去参加吧，等把这一场应付过去，短时间里您可以轻松一些。今天的宴会……您必须去。”
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子，哪怕给老总叱喝，该怎样他还是要怎样的，不然后果很严重。
莫培明定定地看着孟秘书，谁说做老板轻松？有那么多万不得已呢，身边还有几个管家婆呢，他并没有旁人眼里看上去的光彩荣耀，也是受制于人的。
但是，他更明白轻重，他都懂。
无声地吐口气，莫培明说道：“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