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灵惊出一声冷汗,都不知道哥哥这一夜睡得好吗?他肯定也是睡不好,那个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他肯定惧怕外边的世界。
尤灵看过很多关于监狱犯人的文章,也看过犯人出狱后社会不容的尴尬。哥哥没有出来的时候盼着哥哥出来,哥哥真要出来了,尤灵还是有些茫然。走出来的哥哥,以后的人生会顺利吗?
尤灵打开手机看时间,五点多了?原来天要明了,突然听到了外边有动静,是行李箱拖在地上的声音,都有人走了,想来是赶火车什么的。
尤灵坐起来,将长长的头发用手打理了一下,是通知爸爸妈妈一声,让他们做个准备还是再等一等?时间有点早。
想想还是告诉他们吧,他们上了年纪醒的早,就算不起床也已经醒了。
尤灵还是知道爸爸妈妈的状况,他们是真的醒了。卧室里窗帘低垂,房间里显得很暗,但因为有上班的人早起,所以外边有动静。
电话铃声响起,张素娟惊了一下突然抬头:“这个时候谁打电话?”
“看看不就知道了?”尤仁德已经起身从床头柜上取手机,他心想也许是那个人打错电话了吧。屏幕上是女儿的电话号码,尤仁德也惊了一下,忙问道:“小灵,怎么了?”
尤灵听到电话中传出爸爸带着惊慌的声音,眼里突然流泪,却笑着:“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事你快说。”
“我哥哥今天回家。”
“什么你哥哥今天回家,你说什么?”尤仁德被女儿突然这样一句话说愣了,难道是儿子在监狱中表现突出准许他回家过元旦了?
听丈夫提到儿子,张素娟一下子坐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尤仁德回了一句:“小灵说小军要回来了。”
“啊……?”
尤灵听到爸爸疑惑的声音,用喜悦的声音说道:“我是说,我哥哥要从那个地方出来回家了。上次我给你们说过的,那人不是哥哥直接打死他本来就有病,我想重新起诉你们不同意,我找了律师。官司打赢了,我哥哥没有那么大的罪,又在监狱过了这么多年,还有哥哥良好的表现,所以被释放……”
尤仁德握着手机的手一个劲儿地抖,抖……女儿下面的话他没有听,他的耳朵里嗡嗡嗡叫嚣成一片,唯有一句话他完全听明白理解了:儿子没有打死人,儿子被释放了。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张素娟着急地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得完全顾不得那端女儿还在喋喋不休地给他解释,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在被子上,手机里一下子清晰地传出尤灵的声音“……我昨天下午过来的,在酒店住了,天明了我就赶过去等着接我哥哥回家,爸,告诉妈妈……”
张素娟探身一把抓过手机按在耳朵上:“灵儿你慢点说,你是说你哥哥……你哥哥要回来了?”
那端的尤灵听到妈妈的声音,一张带泪的脸笑着:“是的妈妈,如果顺利我们在中午的时间就能赶回去吧,我和哥哥一起回去,你和爸爸要给我们准备好好吃的。”
“啊?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听错了?”张素娟用另外一只手在中间的腿上捏了捏,痛。
这样的喜讯?那次女儿说过儿子并没有打死人,她也想过要不就找人看看怎么处理,不料丈夫不同意,然后她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儿子的事情真的是定局是不争的事实,还能怎么样?
没想到女儿在不动声色中去做了,还真的做成了。激动,感动……
“没做梦也没有听错,是真的。”
尤仁德一把抢过妻子手里的手机放在耳朵上说:“好了小灵,我们知道了。先挂了。”不等女儿回答他就摁下挂断键,将手机丢在一边忙张开手臂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素娟,儿子回来是必然的,无论迟早都会回来。现在是他提前回来,我们该高兴,但不用这么激动是不是?我们都老了,无论是面对喜事或者悲伤的事情都该有一个平静的心态,这样对我们的身体好。你不用这样子激动,开心就好了。”
张素娟的身体有点抖,在丈夫的怀里瑟缩着,好像收了惊吓一般。尤仁德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另外一只手偷偷把滚出眼角的泪擦去。张素娟的心脏不好是做了支架手术的,不能情绪波动太大,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需要她平静面对。
今天儿子要回来了,对他们而言是从天而降的喜事,但不能激动,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妻子太过于激动,她承受不了的。
“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子的,儿子回来了我再病了,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的。”张素娟说着呜咽出声,她如何不激动?她在竭力克制,但克制不住。
“不不,不是添麻烦,即使你有个什么,那怎么算是添麻烦呢?别人再怎么样,都不能取代你的痛苦,替不了你的,我是希望你身体好,明白我的意思吗?”尤仁德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解释。
他又何尝不激动呢?
他们一家因为儿子打死人的事情无法在家乡待下去,借助了女儿的婚姻来在外地居住,这是他说不出的痛苦。常言说叶落归根,他反倒是老了老了背井离乡,如此沉重的打击给他带来的心灵创伤这一生都无法治愈。
今天儿子要回来了,因为儿子不是杀人凶手,但曾经的失误所造成的损失无人赔偿,只有他们自己承受。
没有人知道他的难过。
居住在这里以后,他亲眼目睹了女婿的愚蠢无能,但他只能把失望痛苦压在心底。如果不是因为儿子打死人,女儿在发现自己的男人只有一副好看皮囊时还会一声不吭吗?他知道女儿的痛苦,他心痛却无能为力。一切的一切,他心知肚明,却只能都压在心底。
这么多年,所有的痛苦都成了麻木。
今天儿子要回家了,儿子回家弥补不了那些有过的创伤痛苦,但儿子回家了,儿子不是直接造成别人死亡的凶手,家乡的人很快就会知道,家乡人的嘴巴会给儿子洗涮清白,挽回儿子不是杀人犯的声誉,儿子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他们一家也不用再背负那样一个精神枷锁。
“我知道你的意思,知道你是为我好。”张素娟依然哭,但明显平静了许多,“仁德,军儿没有打死人。”
“是啊,咱们的小军怎么会打死人呢?根本就是一个误会,好在误会解释清楚了,法律给了我们公正,还给了我们清白,也就算了。”尤仁德闭了闭眼睛。
他很清楚,就算被冤枉,那能怎么样?他没有能力去找政府讨要什么,无论是不是公平,都到此为止。
“嗯,我明白。对了,仁德。”张素娟从丈夫怀里坐起来,“军儿要回来了,我们需要给他准备东西啊,所有的日常用品,都要准备好,都要新的。”转脸看看窗户,从窗户的缝隙里,张素娟看到明亮,天要明了。
“好好,都要准备新的。一会儿超市开门我们就出去买,都要新的。”已经看清楚人的面容了,尤仁德对妻子露出笑容。
张素娟眨眨眼睛,突然想起来:“对了,灵儿说他们中午就能回来的,我们要给他们准备午饭哪。要出去买菜买东西的,先去早市。”说着就要穿衣服。
尤仁德笑着阻拦:“早市也还早呢,再躺会吧。”
“不不,我先起来准备一下,不能太晚。”张素娟执拗地说。儿子要回家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她要起床。
尤仁德一看,知道他也该起床了。
夫妻两个在瑟瑟的晨风里走出来,小区里的人寥寥无几,也只有他们两个这么早地赶早市。
当真是还早的很,太阳没有露脸,寒气浓重的化都化不开,空气里凝固着重重的寒气连呼吸都沉重,脚步也重的厉害,仿佛脚上绑着沙袋。但是张素娟走的很快。
尤仁德摘下手套,扭身帮妻子把羽绒服帽子往下拉:“慢点走,着急什么。”
张素娟思索一下:“我没有走快呀。”
哦,她是不自觉的,只是她不知道。
此时的尤灵也早已经梳妆完毕,站在房间中间的地板上发呆,她知道这个好消息对爸爸妈妈的冲击,此时他们一定在忙着准备哥哥回家的一切。
这些,都是莫培明的功劳,莫培明虽然可以说是用“卑劣”的手段谋取了她的人,但如果没有莫培明,她的哥哥怎么会得到释放?从这些方面说,莫培明是他们家的恩人,她该感谢他。
尤灵突然想给莫培明打一个电话。
侧身坐在床上,尤灵拨通了莫培明的电话。
手机里传出悦耳的铃声,片刻后尤灵听到了莫培明的声音,“喂。”
“你起床了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尤灵听得出莫培明的声音有异,感觉他还没有起床。
“已经打扰了。”手机里传出他毫不客气的声音让尤灵一怔,“那好吧,你接着睡。”
“已经醒了再睡是另外的事,难道还能把刚才的梦接上?好了你在哪儿。”
他的口气虽然一贯冰冷,但尤灵突然感觉到一丝温暖,他问她在哪儿这不是在关心她吗?好了他有关心他这就够了。尤灵愉悦地回答,“我在一家酒店,起得太早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就打你电话了。唔,给你说一声啊,谢谢你,真心的。”
“明白了,你找个聊天的人打发时间是真的,说谢谢我是顺便的。不过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说谢我,你拿什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