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原来也是在这样的办公大楼里上班。只不过她不用排队等电梯,大楼专门为公司高管准备了一部直达电梯。她的办公室在十九层,正对着前面这座城市东区最大的一处公园,忙碌不堪的时候,她会趁闲暇端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公园里散步的情侣和闲走漫步的老人们。
她记得自打去年初,她越来越没有心情往窗外望远了。有一阵子,雾霾严重到窗外除了灰蒙蒙的颜色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看清下面的人。她的心情也如灰色的天空,有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肠子都是灰的,被雾霾压抑的透不过气来。曾经有一次她召集分管几个部门的主任开会,她坐在座位上,听其中一人讲话,枯燥无味的发言令她差点想站起来把此人给轰出去。她不敢开窗,也开不得,雾霾严重到屋里的空气净化器爆表,还有,那个唯一能打开的窗户只能是上开窗,压根容不下半个人身的。当时设计这扇窗户的时候,党委会上就有人开玩笑,窗户千万不能设计成可以全打开型,现在的抑郁症患者比较多,万一有想不开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陈曦相信自己不会抑郁,从小到大身体好到就住了一次医院,还是因为剖腹产。但是有一阵子,她也曾一度怀疑是否有的这种病的可能,每天干不完的活儿,面对的各种问题多得让她无处分身,甚至得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有几次开车,堵在路上,心情狂乱到几乎想要把车抛在路上走回家。
集团组建三年,大楼都建成了,但是她始终感觉到和董事长何文龙的关系非常微妙。按照常理,常务副总裁的角色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陈曦从一开始进入角色,就把集团的业务梳理了一遍,找各个口的领导谈话摸情况,找合作伙伴交流,很快的,半年时间,她就把分管的这一块的业务提高了前年同期的一倍还要多。但是,陈曦也感到董事长对自己却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么自然了。
去年初的一次招标,按照以往惯例,常务副总裁直接参与主持就行,但是莫名其妙的,当招标结果出来了,却被何文龙的秘书叫过去,说这次的招标结果重新推翻,董事长要亲自参与提问。陈曦以为他在说笑话,拿着一摞子招标评分结果直接冲进何文龙的办公室。
仿佛知道来意,何文龙坐在桌子旁,眼睛盯着桌上的电脑,压根就没有回头看是谁进来。陈曦见怪不怪,知道她面对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她明白,如果不是有人在他面前咬了耳朵,招标这事情压根是不会惊动到他这个层面的,何况,这次也只是开门的第一场招标会。
“何董,您指示。”陈曦一般不会先发制人,她要沉住气。
“哦,是昨天的招标。这个价格当初设定的偏低了,应该再提高一下。这样,告知投标人,我们的小失误,需要重新再投一次。”他还是没有正面回过脸,眼睛依旧盯着电脑。但是左手开始在兜里摸,仿佛要摸出一把东西来证明他说的这话是真的。
他摸出一盒烟来,中华牌。左手弹了一下盒子,右手顺着在桌上拿到一个火机,点着,回过头,对着前面的空气吐出一股烟。
陈曦最讨厌他这个样子,快六十的人,总表现出一股子流痞。只要一开会,他就坐在中间的那张皮椅子上,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开始挠痒痒。夏天衣服薄,陈曦座位紧挨着他,他挠厚皮囊会发出一种刺刺拉拉的声音,就像用毛刷子在猪皮上擦猪毛的感觉,那种声音令陈曦浑身不自在。冬天他也挠,只不过衣服厚重,压住了那刺啦的叫声。但这让人的感觉更糟糕,仿佛他身上长满了虱子,不一个个揪出来就会满世界乱窜。
烟雾开始散开,陈曦知道这时候和他辩理没有用。为表示尊重,说:“好的,那您亲自主持吧,我随时听候。”说完,拿起那一摞文件起身离开。
第二天,他的秘书通知下午三点在会议室重新开始这一次标,陈曦告诉他,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参加不了。
晚上,听到手下报告说,结果出来了,是原来那家恶意竞争的领导关系户胜出了,比最开始中标那家单位只多了5万元。但紧接着他说:“你看吧,这家伙以后麻烦会很多,肯定会找各种理由减免他的报价,董事长非让这家伙给带到茄子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