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到出血的人不是谢尔盖和希欧多尔,也不是阿纳托利,而是卡洛琳。
问我怎么看见的?
因为三个人看起来都很好啊。
事实上,这解释起来很简单。原因在于阿纳托利好像怕卡洛琳冻着,卡洛琳只穿了件看起来布料很薄的长裙,所以他把外套脱了套在她身上,而监视器就在外套肩膀上的小夹层里。小夹层有一面是打开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外面长啥样发生了什么。卡洛琳中枪,尽管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血,反正就是溅到衣服上了,监视器的镜头也染上不少,透过镜片传导到我们这里的景象自然是血红色的。这也和我们选择的视角有关,仅仅只是为了更有代入感,我们一致决定选择阿纳托利的视角,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措手不及到我都没能在开始前挡住伊文婕琳的眼睛。
说真的,伊文婕琳看到这幕也超乎所常的淡定。
“这有什么的?”,她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歪头对我说,“不过就是一副画面,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紧张呢?”
“唔……嗯……”,我想了想,“你是对的。”
“所以我不能明白,尽管我知道你们同为保护我。”
听见这句话我莫名想笑。“以前我是不懂你们的想法。现在倒亲身经历了一遭。”,我顿了顿,叹气,“我想我懂了。”
这是实话。
在之前的日子里,我自认是个保护者,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身边人的情况,遇到危机事件就顺手帮一把也是常事。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那毫无缘由的热心会给别人添加多少麻烦。比如有回,因为在体检完从医院回来的的路上碰见两个自称是“因为把钱全用在了看病上所以没钱吃饭”的两个人,当时我没太多想,一寻思他们没吃饭就拍了拍口袋带她们去对面的餐馆吃饭了。为了她们能够饱腹,我点了很多吃的,虽然她们面带难色不过还是肉疼的吃了下去,直到我结帐的时候才发现我把我自己的返程费给花了。至于后来怎么回家的,往事不堪回首,我虽然知道我错了但我从来没有吸取教训,即便我的挚友得知此事后把我从头到脚再自脚趾到头发丝都训了一通,其中包括浪费钱和差点没把人给撑死。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就我那笑容人家怕吃不完暴露身份就被我给崩了。
对此我感到万分委屈。
“我明明没带枪只带了蝴蝶刀哎!”
“那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武器!你给我好好面壁思过去!”
哦,好吧。
直到如今,如今风水轮流转,今天你家明天我家谁都不欠谁唇亡齿寒的,报应遭到了我身上。据我所知,我身边的人大多都是正常人,会对未成年产生差点过界的保护欲。这就跟我当初一个样子。于是现在轮到我了,我对于这种施展不了自己拳脚还会因为身体限制的关系特别容易受伤害的情况特别得无言以对。不是说反感,就是不自在。独来独往那么多年了,伤口都是自己舔干净的,很少有人会分给多余的爱心给我,现在突然被当做重点保护对象使我非常得无所适从。
也就是俗话说的“天生过不了好日子的人”,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当然,我不是受虐狂,也没有受虐倾向。请不要误会,我是个正常人,谢谢。
“我想我理解你了。”,独自生活这么长时间,突然受到关照难免不舒服,“好吧,我应该能够理解你了。”
“恭喜?”,她笑了,“事实上,这并没有什么,朗先生曾对我说……”
“人生本来就是一趟征程,同行来来去去。有些稍做停留,有些与你相伴。或许到头来还是只有你自己,但总归是不一样的了。”
“要学会征服人生,把控制权拿到自己手里,而不是放纵自己沉迷于享受的片刻乐趣。”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具有侵略感的话?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霸气的时候。
“大致意思基本相同。”,伊文婕琳似乎为了安抚我奇异的情绪说,“其实你说的也不错。”
这都是我说的能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我也有点搞不明白了。
“好吧,好吧。”,我卡顿了一下,“要知道的,很多动物都是群居动物,包括人……都是需要进行交流的。”
“但朗先生也说过。”,她的语气有点急促,“真正厉害的生物都是独来独往。”
这都什么对什么。
总之,要不是我记忆力模糊地对这段记忆有印象,我早就认定所谓的“朗先生”是另外一个和我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了。
然而造化弄人。
不难理解,我对自己说,连政治都得辩证着看,何况是人所说的话语呢。
“人是在不断流浪——”
“也在不断进行相遇。”,我反驳道,或许那是我曾经总结自己的前半生而斩钉截铁得出来的结论,管他呢,于此时而言它就是错误的,“总会遇到不一样的人,遭受不一样的事情。就如你与我的相遇一样,没有任何可以解释我们之间的相遇不是么?”
“当然可以。”,她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可以用很多概率来回答你——”
“即便可能性很小?”
“当然!”
“那你怎么知道。”,我低低地笑了,“我此时跟你说的这句话是结合大量运算和实际情况来进行的呢?”
“我……”
“人生比起一条路更像一条线。”,我比划了一下,“从长到短,从曲折到笔直,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的线大致是有些不同的,或许你自己跟你自己的也会有所不同。只要有一个不同的选择,那你的线就会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
“人与人的相遇就像线与线之间的相交,有时候很难判断会在哪一时刻产生交点。”,我尽力去描述,“但这还是有概率的,我不否认。根据一个人的习惯和性格等等作为总结,如果条件过硬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我不否认。”
“但,这总归是不同的。”
短暂的沉默。
最先开口的是伊文婕琳。
“抱歉,我……”,她沮丧地说,“一碰到关于朗先生的事情,我就会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没关系。”,其实我反而感觉到有种奇异的情感在心里,大概属于第一次受到被人维护的感觉,“我蛮好奇的。”
“你对你的朗先生是怀有怎样的感情呢?”
“崇拜,敬仰。”,伊文婕琳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他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于我眼中也是非常完美的。”
尽管我知道她说的不是现在的我,容是如此清晰认知,我也被她裸露的崇敬之意砸得头昏脑涨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去。
赖不了我,我很少经历别人大肆夸我的事情。而且我脸皮不是那么厚,这些着实有点挑战我的心理极限了。
“他……他像是个长辈,却也像是同龄人。他从来不会看低我,总会询问我的意见、尊重我的选择,就像是书上写得对待淑女的那样。”,她低头,似乎在思索着回答我,“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不单单温润,而且还有点小低沉那种……”
听到这种形容我表示是很新奇,琢磨着转了转眼珠子,我得出结论。“你是指略微像烟嗓吧。”,幸好我的上网经验不算少,“就那种略微靠近你刚才听到的希欧多尔的声音。”希欧多尔的声音就比较切合在我离开以前就令声控少女尖叫的那种声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因为我对此接触的很少,除了一开始我带过的那个小丫头举着手机激动得近乎贴在脸上,她瞪着双亮晶晶的眸子兴奋地对我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小烟嗓混合公子音,她叽叽喳喳地在我身边叫着,说什么这是混合了少年跟成熟老男人的特性于一起。
讲真,认真的?老男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摸了摸脸,不胖不瘦刚刚好,肉还是很紧的。用门口卖肉的肉贩子的话来说就是嫩,好吃。
听得怪怪的。
“差不多吧。”,她瞥了眼我,“反正比你沉稳多了。”
并不否认。
“有他在,无论怎样,我都会觉得我有一个归属——也就是你们分外重视的那个名词,家。”,她苦涩地说,“可我现在没家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去哪里。”
“我只能流浪。”
“没有归期。”
沉默良久,我吁出一口气,吹散了过往的记忆。“何必呢。”,我说,“何必呢?这么念念不忘。”像是对自己说一般,我低着头苦笑不得,仿佛这样就能将于心中郁结已久的闷气一吹而散,散于空气中,混合入暖气,不见踪迹。
“人生啊,是相当复杂的,更不要提人性了。”
“这世界上的各种事物各彩纷呈,都具有独特的魅力,足以吸引你向往。”
“要学会分辨。”
“分辨善恶。”
“也要学会分享和宽容。”
“这世界没了你照样转,而世界却大得很。要找个真心实意拿你当朋友的人不容易,你要学会明辨是非,学会识人,总有好处的。切记不可考验人性,人性是最坚韧也是最脆弱的,你永远没法知道在这一次过后的下一次他或者她不会认为你这是对他的欺骗而美不滋滋地走向你们友谊的另一端,也是不好的那一段。”
“这个世界很乱,却也很简单。”
“它就像一座很棒的游乐场,它是最快乐的地方,每天都在不断的向每个人散发着致命的魔力。”
“同样,它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狱。”
“很不幸,能在天堂中快乐过活的人屈指可数,而生活在地狱中经受煎熬的人数不胜数。”
“你想要做哪种人?”
“先别急着回答我。”
“近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或大或小,或哭泣或欢笑,没人知道面具下面是什么。”
“没有人。”
“当你自己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刻,就该是你自己踏上征途了。”
此话落下,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但看着伊文婕琳却不由自主地把亲身总结出来的一些人生经验全给她说了。我不期待她能理解,只希望她以后能长个心眼,别看着精明其实傻啦吧唧的,踏上和我一样的路。
翛然,她笑了。
“你这样真的很像我的父亲,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说不是呢。”,我看着她,假戏真做地发出无奈的叹息,“谁说不是呢。”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