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天生雷电。
天际,一束流星蓦然划破。
电光火石映于天宫水湖之上,女神姣月凝视着那束流星,心生惊疑。
抬头观得星轨变换,姣月女神沉叹一声,随手折下绿柳一枝,轻点透水,再甩出去时,霎时金光突显,淡红的丝带环绕着金光左右,听得一阵风铃之声。
登时一看,金光都已褪去,眼前的却是个鬓发白中透红,手掌似柳条纤柔,面容如秀水清山,衣着有玉带金丝的男子。
沉闷极思,抬头再看身旁巨柳时,枝芽竟发出绿来,一颗珠露沿着枝芽滚下来,滴落在姣月头顶。
男子巧挽过长衫的袖口,上前轻拜道:“弟子左子丘,参见姣月女神。”
姣月凝眼审视着左子丘……
左子丘眉目清秀,双眸虽如弯月,但那双眸子里透出的光彩,却甚是炯炯有神。唯独一身白衣,与这七尺之躯有些不相映衬。
姣月女神眸中一笑,她垂下眼睫,随即挥了挥手,左子丘身上的白色长衫霎时变作墨色的山河点墨裳。
左子丘眉头一颤,也随而注意到天际间的星轨之变,抬眼又注意到姣月,于是提襟上前,叩首问道:“请女神恕弟子愚钝,不知女神唤弟子出来,究是有何吩咐?”
姣月女神眸中一怔,起身走到左子丘身边,眸子抬向星空,低声道:“星轨骤变,乱世将起,你乃是本尊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可有何见解?”
左子丘眸中毫无变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又多了几分莫名的哀思,只是淡淡答道:“星轨之变,五百年一小劫,一千年一大劫,此乃天意,又岂是弟子所能叵测左右的?”
姣月眉间一颤,不过却也只是一个瞬间。左子丘十年前登上梅山,喝下忘川水,世间记忆早已尘封,语意冷漠也情有可原。
于是她指了指云端之下四朝十二州,又招呼左子丘过来,静静地道:“未央国前代帝王南门燕驾崩,如今朝中奸佞当道,又逢星轨突变,十二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本尊欲钦你下凡,辅佐新君寻得天玺,顺应帝位,你可愿意?”
“南门燕……驾崩……?”听到这个消息,左子丘霎然眉头一皱,又重新自天宫向云端望去,望着漫天繁星,眸中已尽怆然。
十年了……
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姣月女神悄悄走过来,此一刻竟不是一副至高无上的宗师模样,倒看起来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左子丘身旁低声道:“子丘……苍生苦楚,你已在梅山十年,如今天宫之内,你位居首位,告诉本尊你能做到,好吗?”
左子丘眸间一颤,心中似有百般神思,目光徐徐相望出去,心中有些悸动,匀匀的呼吸声中交杂着极天殿外的鸟鸣,终于将思绪收回。
他转回身来,向姣月女神行拜大礼,道:“请师尊放心,子丘定不辱使命!”
……
开文二十三年春,未央燕帝卒于西殿。
同年七月,皇二子南门华顺应帝位,登基受典。帝阙白绫,孝行仪礼。天苍地茫,世风颓然。
未央帝都。
中土十二州之上,正值四朝鼎立之时,未央国皇二子南门华以太子之名,承袭帝位。
新帝登基,按未央律法,当举大赦之礼。
非穷凶极恶之徒,免其劳役之苦,下放回乡。穷凶极恶者不处斩刑,流放边疆,减为劳役。
新帝登基后,因皇帝与北方须羽国素来的恩怨,须羽国主三番怠慢未央使臣。朝上,皇帝端详过北疆荥阳烨郡王端木朔传来的疆报,只觉得牙根一凉,怒火从心头蹿升。
对于中土十二州中四朝来说,属未央国一朝国力最为雄厚,所以当年南门燕朝见群臣之时,其余三朝也会有专派的使者上金殿行臣子礼。
如今南门华刚受登基之礼,须羽国非但没有进贡道贺,甚至还派驻军队加强了两国边疆的防线。
长信殿。
“须羽一族看不起朕这个新皇帝,先是朝上对朕不敬,朕念东宫氏与南门氏的古来渊源,留了他们性命,如今倒举国罢朝了!”皇帝怒指着金殿众臣,歪声喝道。
倒是有明眼的人上前为须羽族辩护,那人正是闻名未央国的,先帝南门燕的胞弟——南门曜。
起初南门燕平定四海时,曾因诸多问题与三族引燃战火,都是南门曜亲率未央国大军与之迎敌,建了赫赫战功。燕帝登基,南门曜以皇弟身份封王爵。
十三年前因为前任相国,奸佞耿印落马,未央朝中一时并无合适的相国人选,所以南门曜自行请命,迁任相国之职,辅佐国政。
南门曜自封爵以来,从未有过一丝劣迹,并且这二十几年,南门曜功劳显赫,任凭何种理由都不该褫夺了这个王爵的职分。
但苦于朝中实在没有合适人选,燕帝只得开创了一个先河:委任南门曜为相国,但保留其亲王爵位。
朝堂之上,也只有南门曜敢于说南门华不爱听的话。
面对这个一国之君,南门曜自然也先是礼让一番,行了臣子礼,才说出自己的话:“须羽族与我未央族乃是世交,先祖亦与之缔约,臣敢保证须羽一族绝无二心。陛下初登大典,当是强国建军,笼络民心,复兴国家之际,切莫平添战乱,置江山社稷于水火啊!”
“一派胡言!”皇帝桀骜不驯的品质是与生俱来的,从没有谁能左右他的思想,就算他的父皇,先帝南门燕也同样无能为力,便用眼睛抓住南门曜,阴声道:“相国大人这样说,可是在质疑朕?”
南门曜才慌张地伏地而拜,解释道:“陛下圣心独断……臣对陛下,忠心不二!”
二十年前,相国南门曜尚是皇子之时,先帝南门燕派他到北疆烨郡王府巡游。
巡游之时,不适气候的南门曜失散晕倒在丛林,再醒来时,已在须羽族境内。
年轻时心高气扬的南门曜也曾想着以武力震慑三族,可是却没成想恰恰是这个他一心想要征服的国家救了他的命,更没想到这国家的王女,黎琅郡长公主东宫华珏会成为他的相国妃。
所以当他无力阻止南门华的北伐之计时,他只得愤然回府,满心哀怨。
“嗐!”
这是失意回到相国府的南门曜的一声喟叹。
这声音恰巧被一旁跟过来寒暄的相国妃东宫华珏听到,于是这位贴心的夫人上前慰问道:“相国为何事长叹?”
南门曜平缓下自己的心情,接过夫人递过的茶水,狠狠的喝了一口,又将茶樽放下,低声哀怨道:“王妃有所不知,陛下铁下心来要征讨须羽族,本相力谏亦不得结果,如今却只落得个长叹的地步……”
东宫华珏身为须羽族东宫氏的国女,当年嫁给南门曜除了因为相爱,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为了两国交好。若是如今因为一个新登的皇帝坏了两国千百年来结下的盟约,又岂是一声长叹所能解决的事情?
“啊?”相国妃东宫华珏眸子怔了一下,但很快又缓过神来,她与南门曜在宫中多年,对当朝皇帝南门华可谓是了解至极。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倒都不会让这两人觉得匪夷所思,可南门曜所言之事直接影响到了须羽未央两国黎民。
东宫华珏收紧了眉头,轻放下呈立茶樽的红木托盘。
“毅儿可也去了朝上?”这位相国妃如是向南门曜问道。
在南门三兄弟中,最具贤德的皇长子南门修罹难萧山,剩下的两兄弟中,南门华心无大志,只南门毅的贤才看在众臣眼里。
所以此情形下,相国妃第一个想到的,必然就是这个名冠朝廷的皇侄。
南门曜摇了摇头,紧锁的眉头又沉下几分:“没有……”
他继而又是一声嗟叹,叹声结束后,再次沉沉道:“也不知先帝如何想的,齐王殿下那么多丰绩伟业,可惜先帝固执,偏要说什么长子继承皇位乃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相国莫要再说了……”东宫夫人立时抬手止住了南门曜的话,又轻靠在他身边,道:“为今之计,还是去找毅儿,但愿他能有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