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皇朝皇宫外,轩辕门内行五百米左转一个不起眼的小路尽头,是南门华胞弟,南门修死后在朝声望最响的三皇子,未央国殚见洽闻的贤才——齐王南门毅的府邸。
“陛下登基之初,开朝不过数次,小王爷怎不去上朝了?”
齐王府,南门毅正和挚友,未央国少将军宇文云庭闲聊着天。
南门毅收起袖襟,长叹一声,须臾又冷冷一笑,道:“我一个闲散王爷,又不是朝中官员,清居深府,纵享一生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瞧你这话说的!”宇文云庭眉睫一重,心中略加沉思,最后还是喟叹道:“想当年先帝在位时,我未央国政通人和,四朝臣服,成为附庸。曾以为当年的那个人继往开来,励精图治,可没想到……”
“云庭,”南门毅抬手打断了他,“皇长兄已经不在了,前太子殿下早就已经离开我们了……”
“我知道……”宇文云庭沉沉摇了摇头,恹恹地道:“既然你知道当今陛下根本无心国事,那你当年为何不去争?”
十年前,皇长子南门修罹难萧山,几乎与此同时,先帝南门燕身体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先帝立皇次子南门华为新太子,而南门毅则只言未发。
对于此事,南门毅倒是乐观,他其实算是一个醉心于生活的闲散王爷,听宇文云庭此言,他放下手上来回摆弄的茶壶,抬头看着宇文云庭笑道:“先帝自然有先帝的决断,再说二哥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谁当皇帝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看着南门毅,形容甚是精神,二十九岁的他并未被太深的城府熏染,或者说他虽身处这巍巍宫墙之中,心却从未禁锢在这里。
他的心,始终是那颗炙热的赤子之心。
而注意到宇文云庭的面容,虽与南门毅同岁,但久经沙场的他早已生了零散白发,脸庞也添了星星点点的皱纹。
面对南门毅的不以为意,宇文云庭苦下了脸,“可是咱们这个皇帝陛下若再没有人阻止,北疆恐怕又要重燃战火……”
“什么?!”南门毅戄然而起,一扫先前的冷漠神情。
养心殿。
皇帝从朝上退下,满心忿愤地坐在了清阁里的御案前,抬手便喝来内务总管王工长。
跟在皇帝身边的宦官王工长,毕生追随过三代国君,年事已高。
先帝南门燕在位时,他心中钦佩南门燕的圣明,同样受了感化。
南门燕临终前特意下旨要由王工长亲自侍奉新君,且不得以任何理由撤换。为的就是相信王工长的心性,绝不是那种宦官乱政的谋逆之辈。
一向性急的南门华回到养心殿便下令王工长研墨,准备起草讨伐须羽的檄文。但王工长常伴君侧心中当然明白这撕毁盟约,引燃战火的弊端。
于是王工长东扯扯西扯扯了几句,向皇帝推诿道:“四朝自古以来不动兵革,邻国和睦,征伐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本来就油盐不进,更何况如今连一个宦官都在对他指手画脚,便气急败坏地大喝道:“你这个卑贱奴才!如今也学起他们和朕叫嚣了?!”
霎时拔出挂在兰锜上的御剑,冲王工长指去。
王工长虽心中有大义,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胆魄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当他看到冷冰冰的剑刃挂在自己脖子上时,忙惊恐的伏地而跪道:“陛下恕罪!奴才一时失语说错了话,还望陛下恕罪!”
“呵呵。”皇帝冷笑一声,收起御剑,放回兰锜之上,再看王工长的脖颈,横面被利刃划伤了一道,正不紧不慢地渗出来血。
“谢陛下不杀之恩,奴才这就去给陛下研墨……”王工长一面捂着自己被划出血的脖子,徐徐从地上起身,踉踉跄跄地就转身去为皇帝准备文房四宝。
齐王南门毅方才二十九岁,这年纪的未央朝中的贵公子大都已经成过亲了,可是南门毅偏不爱当年燕皇介绍的婚姻,至终不愿成亲。
帝都城西,靖侯府。
靖侯邢以璟在当朝也是德高望重的侯爷,二十年前先帝南门燕出师未捷,身染重病居于滑城,正是当时的领军邢以璟,现在的靖侯,以一人之身退千万敌军,又寻得梅山还魂草,救回了南门燕。
自南门华登基以来,邢以璟多是以病推脱,即便上朝也是于朝上一言不发。南门毅少年时曾受教于靖侯,心中有难题时也总是找靖侯寻得答案。
“殿下怎么这般闲趣?今日亲登父亲府上来了?”
一个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清秀淡色绸衫,头上簪着木簪,正忙着收拾刚骑乘训练完回来马背上的的马鞍,看见南门毅自府门走了进来,他停下手上的事过来招呼道。
“小悦,你父亲靖侯公可在府上?”此人正是邢以璟唯一的儿子邢心悦。
邢心悦幼时常跟随南门毅宫里宫外的玩耍,南门毅也将他作自己手足弟弟对待。
“原来殿下是来找我父亲,悦儿还当是殿下又要带我骑马放风筝去呢。”
邢心悦风趣一笑,果然是有少年稚嫩的气息,也不耽误事情,一面说着,一面领着南门毅入堂拜会邢以璟去了。
南门毅面前这位靖侯爷,年近六十,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虽满鬓多盘白发,但身体健硕,体魄格挡。听闻南门毅来访,收整好身上的行头,就起身到正堂席上接见。
“殿下,”邢以璟先是躬身拜会,又发觉南门毅着了一身朝服,心中惊疑,又问道:“殿下这身行头,莫不是要进宫面圣?”
南门毅也以学生的身份向老师靖侯公行了礼,回答道:“今早听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起草好讨伐须羽族的檄文,便匆匆换了朝服,准备进宫劝谏。”
还不如邢以璟的脸色平静,一旁的邢心悦倒先发出声来:“我父亲早朝尚不愿去,又怎会陪殿下单独入宫呢?”
“胡说!”一听这话,邢以璟堵住邢心悦的嘴,厉声喝道。
南门毅会意般地笑了一笑,又行激将法道:“未央朝人人皆知,靖侯您最为大义,如今未央朝将临天灾人祸,靖侯就真的忍心袖手旁观吗?”
邢以璟摆摆手示意邢心悦出去,待他走远后,又低声与南门毅说道:“陛下他生性固执,油盐不进,如你我冒昧前去,只怕会适得其反,这些想必殿下是知道的。”
南门毅笑看着邢以璟,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悦声道:“我不是您最得意的门生吗?靖侯怎现在连学生都不相信了?”
“殿下心中已有计划?”
“自然有的,只要到时候璟公您配合我,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南门毅挑挑高高的鼻梁,挤挤眼睛,又长舒了一口气,胸有成竹道。
南门曜乘马车赶去齐王府时晚了一步,不过听门客说南门毅起个大早收拾行装便去了靖侯府,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又赶去靖侯府。
南门毅方才刚和靖侯达成协定,两人正相对而坐聊些家常时,就听到门外传来邢心悦迎客的声音:“相国公真是家里稀客,父亲和毅殿下正在里面。”
听是相国公南门曜来了,靖侯忙起身准备拜见,南门毅亦随之起身。
“游珠戏水图,七星揽月衫,”南门曜进门便指指点点靖侯裱装好的古玩,见到靖侯又调侃道:“多年不曾来靖侯府,璟兄还是如此喜欢玩弄稀罕玩意儿啊。”
“相国还是莫要再戏弄下官了。”靖侯躬身行了礼。
靖侯邢以璟和相国南门曜三年前因为政见不和结下过梁子。当时南门燕处理土改制度时,朝上众臣皆陷于南门曜主张的劳役制和邢以璟主张的税收制的讨论中不得结果。几番争吵下来,南门燕站在了邢以璟这边,南门曜受了冷落,面子上过不去,便因此和邢以璟结下了梁子。
“三年过去了,叔父不会还因当年的一桩小事耿耿于怀吧?”南门毅看两人还是明争暗斗的样子,便上前调解道。
“殿下,”南门曜本就是为南门毅而来,见了南门毅,便行了礼,又挑趣似的微微仰起头道:“璟兄之才,本相望尘莫及,怎么会耿耿于怀呢?”说着,拍拍邢以璟的肩膀,随手拿起身边盘中的一只蟠桃,笑问邢以璟道:“洗过了吧?”又没等邢以璟回答说洗过,便早已填在嘴里啃了一口。
看到这幅场景,南门毅噗嗤笑了,对一旁强忍住不笑的邢以璟说道:“国相在朝堂之上严肃的脸,偏偏到了璟公这里,倒像个小孩子似的。”
一听这话,邢以璟也忍不住笑了:“那是,不然他能跟我赌这几年的气吗?”
南门曜嚼着手里的蟠桃正是起劲儿,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放下手中的蟠桃,表情严肃起来:“殿下和璟公在商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