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纷纷扬扬,将黑夜染得愈发明亮。蛙鸣山唱了整个夏季的火蛙早已开始冬眠,只剩下一山秃秃的树干,随着风雪簌簌作响。
寂寥的冬日,一入夜,冷风便夹着雪花,席卷着山脚南部的村庄,似要穿透进屋内般,顶着门户一阵阵咆哮。山下村镇的农人们早早的熄了灯油,瑟瑟在被子里,就连平日喳喳不停的孩童,也缩在母亲怀中,慢慢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夜,更加寂静了。
落寞的雪花一片一片,随着风飘扬,地上的雪花映的天色微亮,月光照耀下,天地一片素白。这时,却见远处晃着两个黑点,一前一后,向蛙鸣山而来。
两个黑点似乎在追逐,速度快的如同飞燕,倏忽之间,便到了山脚。在白白的雪花映照下,两个黑点渐渐显出了身形。前面一人似是一名青年书生,头戴方巾,身着及膝青色长衫,足踏宽沿翻嘴薄底靴,手中握着一柄二尺青锋,面容清癯,星目残眉,鼻梁高挺,嘴巴隐隐张开,双腿前后大开大合,奔驰之间竟未在雪上留下足印,看速度居然可比千里良驹。
而后面一人,身着道服,上纹先天八卦图,手持佛尘,脸上带着黑色面罩,面罩左脸绣着一朵茶花,速度竟然更快,眼见到了山脚,便跟上了书生,纵身一跃,便挡在书生面前。
“交出来吧,贫道给你留个全尸!”道士一挥佛尘,双脚微微站个八字,盯着书生喝道。
“纪正,别藏头掩尾的了,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么?你已得了龙升图,难道还不够么?非要赶尽杀绝?”书生面容略显灰白,双腿微弯,已然快耗尽体力。
“天下哪有闲好东西多的道理,更何况地阶功法几可成立派之本,交与你手,无异蒙尘。”蒙脸道士缓缓说道。
书生知晓道士断然不会将其放过,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右手紧紧一握,将剑立在身前,原本灰白的脸上渐渐变得红润,口中呢喃了几句,青锋剑上居然燃起了火焰,起初只有微弱的火苗,书生面色一紧,眉目皱起,胸腹微颤,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喷在剑上,眼见火苗自剑上涨起,窜出半人多高,在风雪中呼呼作响。
道士同时右手挥起佛尘,左手成掌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圆形图案无名从空中显现,起初看不清楚,随着道士佛尘挥舞,圆形图案现出青黄光影,渐渐凝实,一个八卦阴阳游鱼图浮现空中。
“破!“书生一声大喝,将火焰青锋在空中舞了半圆,从上而下,向着道士头顶劈了出去。
道士身形不动,只是手中佛尘挥舞的速度骤然快了起来,阴阳游鱼迎向火焰青锋,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焰青锋斩在游鱼之上,双方仅僵持了一瞬,只见青锋上的火焰黯淡了下去,又听咔咔几声轻响,青锋剑碎成了几段,掉落在雪地上,而持剑书生的小臂似受了震荡,无力垂下。书生残眉竖起,双眼黯然,残剑交与左手,猛地转身,甩着右臂,向山上奔去。
道士挥挥佛尘,阴阳图消散,一声轻哼,疾步紧跟其后。
蛙鸣山原本并无蛙鸣,只是普通的石山,也无甚名气。传说数千年前某天夜里,先是一道白芒拖着长长的火焰虹尾自天而降,轰在了石山顶处,石块融化,甚至有岩浆自山顶向外喷洒。这时,天空飞来一持剑仙人,立在石山半空,手中一指,一道耀眼青芒便击在凹陷处,又随手一剑划在了山顶,之后仙人远远遁去。有好奇的村民登到山顶,只见原本的石顶出现一个数十丈直径的圆形坑洞,坑壁平滑,底部幽幽不可见。而坑洞前面,另一道横贯整座山脉的幽黑裂隙,不等靠近,便有阵阵寒意从那裂隙中传出,越是靠近,便越是寒冷,令人望而生畏。传说后来也有仙人到此,却不知为何,望着幽黑裂隙怔怔发愣,最终怏怏而返,不得缘法。自那以后,石山附近的温度也慢慢上升,不久便引来一群火蛙前来栖息,附近人改称石山为蛙鸣山。
书生拖着残臂急速向山顶掠去,道士也紧跟其后,不肯落后丝毫。不一会,两道身影又停了下来。只见书生前方十几丈出是一数十丈巨型深渊,望之幽幽,冬夜里寒风呼啸,卷着雪花在深渊上打转。深渊前方横着一条丈宽裂隙,虽站在远处,仍然有阵阵令人心悸的寒意自那裂隙发散出来。
道士见书生停在了裂隙边处,似不愿过多逼迫,缓缓停在了书生不远处,轻声道:“蛙鸣山裂隙为上古大能剑之结界,其内剑气纵横,罡气激烈,吾辈入之当受万剑戮身之苦,必死无疑。你还是将图卷给我罢,我当留你性命。”
书生心中知晓,就算今日交出图卷,道士也断然不会将其放过。似自知难以逃遁,身形稍定,向后一转,死志已明,从怀中掏出一卷物事,冷笑道:“纪正,可怜你我十数年交情,今日却做了诀别。我不恨今日因你而死,唯憾不能面别至亲。这本地阶功法,却是祸根,不如随我而去吧。若有来世,当报答双亲养育之恩。我之命,不交天,不交人,今日,由我自解。”言罢,左手残剑刺向胸口,一朵血花溅了出来,同身上扑落的白雪混在一起,汩汩而流。书生仰起头,双腿一蹬,只见书生身体穿过剑气结界,瞬间,千百道剑光自其身上刺过,书生从胸部开始直到脚掌,每寸血肉都被刺了个对穿,如同筛子一般,血水在其身下随风飘洒。紧闭双目的残躯仰身向幽黑的深渊坠了过去。
道士见书生身影渐渐消逝在深渊之中,似轻叹一口,左手缓缓摘了面具,自言自语道:”可惜,你却是猜错了人。“言罢,左手轻轻向前一送,面具便被雪花挟裹,旋转着向深渊飘落。而这道士的面目也显现了出来,居然是一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肤似凝脂,目若灿星,琼鼻樱口,眉微微蹙起。站了一会,年轻女道士身形一转,向山下疾去。寒风凛冽,冬雪飘飘,不一会,书生留在地上的血水就被掩盖至无,只留下一片素白,似从未有人来过。
蛙鸣山黑渊号称万丈,掉落下去,便绝无生还的可能,更何况书生落进黑渊之前已然万剑戮身。书生闭着双目,神色淡然,仿佛看开了世间烦恼,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后背着地,重重的摔在了实处。书生此时面若金纸,呼吸急促,似不甘心,想睁开眼看看周围,却连一丝气力都使不出,心中默默念道,罢了,罢了,今生虽有憾,只能来世再报,生于阡陌,死于黄土,此处虽无掩盖,但也胜于葬入兽口。念头既出,终于长出一口浊气,左手轻轻一松,盍然死去。自此尘土相归。
书生断然无法发现,就在他身旁几丈处,一只青色金属状巨蛋半埋在泥土之中。青蛋约两人高,其上爬满绿色藤株,顶部有一儿臂粗的洞口,洞口光滑如镜,纤尘不染,隐隐有流光在洞壁闪烁。如果有山下村民看到,定会想起镇上的传说。定是天上飞来的那块陨星残骸!不知多少年过去,金属巨蛋内部仍隐隐有热量传出,片片雪花从深渊之口飘落下来,可是还未接近金属巨蛋,就迅速化开,在巨蛋顶部挥发。,书生身下缓缓而淌的血水,正向金属巨蛋的凹陷处流去。一会的功夫,青蛋底部便被血水浸染成了嫣红。这时,蛋状物体底部幽幽闪出了一道白色耀眼光华,直直的照在了书生头顶,只见又一抹青色光芒自书生头顶飞出,不知受何吸引,慢悠悠随着白色光华隐入了巨蛋内。巨蛋吸入青芒后,白光缓缓寂灭,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般,又开始继续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