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忽然转向独孤冯的额心。
白羽在笑。
笑有很多种,有种笑比哭更难看,他的笑就是这种。
只有笑,没有笑声,乌鸦亭周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时间突然变得特别慢。
沙沙——
几片树叶被震落。
白羽啊地一声连人带刀地被震飞。
连续的骨头碎裂的声音,白羽的腿废了。
“你是何门派!”白羽忍不住喝问。
独孤冯没有理会他,只是向盖聂走去。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白羽气急败坏道。
独孤冯停下脚步:“听说过鬼谷吗?”
白羽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你是鬼谷派的人!”
独孤冯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白羽道:“我不必问。”
独孤冯道:“不必?”
白羽忽然放声笑道:“反正你们现在都已快死了,你几时听说过问死人的名字?”
独孤冯回头看着他,目光扫向四周,欲言又止,他的眉毛和白胡子在风中摇曳,忽然间变得紧凑。
“哈哈哈......”白羽的笑得越来越阴厉,就像魔鬼的声音。
伴随着他笑声的是周边树木的摇晃,风沙变强,附近的杀气更盛。
独孤冯的目光和盖聂迅速撞在一起:有埋伏!
嗖嗖嗖!
果然,数百支箭齐从空而降,接着底下一片惨叫。
白羽大笑:“你早就该想到,秦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你?哈哈哈!”
他的笑声笑了一阵突然静止。
胡青青惊叫一声,她看见一支疾箭射中了白羽的右眼。
白羽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将断箭拔了出来。
“秦王有令,除了盖聂,格杀勿论!”从崖上突然传下一个声音。
箭如雨,崖下的人影应声而倒。
若不是独孤冯连发钢珠击飞射来的箭,胡青青早就没了命。
盖聂从地上站起,望着身边的人任人射杀,心在滴血。
盖聂的心总变的这么痛苦,他的内心就好像两个自己在斗争:
“你认为剑圣该是什么样子的?”
“很久以前就听说过,盖聂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剑客,而且剑术极高,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我也听说过。”
“我一直以为盖聂一定是个很强大神气的人,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个无能的懦夫!”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保护不了谁!”
“你是谁?“
“我是盖聂!”
“不是,我才是!你是魔鬼!”
......
又在苦笑,只有苦笑,盖聂苦笑着,一大口血喷在了地上,把胡青青吓坏了。
如果一个人的名号就叫做“剑圣”,这个人的剑术有多么强,想想看就知道了。
敌人的箭,更疾了!
无声无息间,盖聂已站了起来。
独孤冯看着他站起来,急声道:“你不能落入秦王手里!”
盖聂没有回应独孤冯,只是双手托起,双目一合,就将周围的箭吸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在运功!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的身体对兵器就像拥有一种吸力,从崖上射下的箭全部绕着他在转,却无一能靠近他。
独孤冯见到这里,一阵心惊,又是一阵欢喜。
想必这就是广陵散总纲的力量吧!
“快放箭!”崖上秦王的伏兵还在下令放箭。
不知不觉已将近中午,天空又陷入一片迷蒙的死灰色。
树木枝叶不断摇晃,比之前山震还来的强烈,落石不断滚下。
乌鸦亭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一块巨石被震落以后,顺势滚了去,就没了声音。
世上若真的存在有去无回的地方,乌鸦亭下的那片深渊一定就是。
不知何时,白羽悄悄地从地上爬起,他盯着盖聂,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面挂冷笑,笑容里充满了阴险。
冷冰冰的微笑,本来还远在三丈外,忽然就到了盖聂的身后。
狰狞的脸,突如其来的手,突然掐住了盖聂的脖子。
在盖聂用尽功力为众人搭起保护阵,将飞来的疾箭吸住片刻后,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冰雪般的镇静,尽管他的衣服上沾染了鲜血,看起来受伤不轻。
盖聂的心就像是他的剑,冰冷冷地又变的镇静。
可就在他觉得可以动用广陵散“四字真决”中“变”的瞬间,全身忽然僵硬,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
接着听见白羽得意的笑声,笑声中充满着恨,最后转为了又哭又骂:“当年若不是姓盖的那一剑,我爹怎么会死!白枫陵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们盖家全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全都该死!”
盖聂咬了咬牙,抬眼见到上空运起的保护阵已破,瞬间,天空箭如雨下。
“让开!”盖聂用力推开白羽,又被他死死地缠住。
白羽抱住盖聂不放,两人在地上打起滚来。
箭雨失去吸力,刷地一声,一下洒将下来。
嗖嗖嗖!一支支支地插住地面,有些还落入了深渊。
白羽惊愕之下,露出奇怪的笑,他将盖聂压在身下:“你想让他们活下去,就让你死在我手里!”
白羽说着,转身向胡青青道:“只要你们不多管闲事,我也一样可以让你活下去!”
胡青青破口大骂:“无耻!”
白羽圆睁怒目,向崖上的人叫道:“住手!盖聂已被我擒住!听我命令,住手!”
“住”字刚出口,崖上一支疾箭射下,目标正是白羽。
白羽躲箭的速度也许还比不上盖聂,却绝不比别人慢。
尽管失去了一只眼,他的出手仍十分轻灵,除了白家嫡传的身法外,至少还融合了另外两家中原剑客身法的特长。
这一躲避已是他身法中的精要。
崖上之人朝他射下的是致命的一箭,一击必中,毫不留情。
盖聂瞪大了眼睛,想出手救他,还是晚了一步!
白羽还在笑,笑容却逐渐冻结。
那一箭从他的胸口上露出,鲜血飞溅,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自己的血?
白羽不信!
只可惜他根本不能不信。
他的手从盖聂的脖子上慢慢地移开,想去掏囊中的暗器,伸手之际,人已跪倒。
射穿他心脏的箭尖还在滴着血,白羽凝视着箭尖上的血珠,看着它们一点点地滴在地上,最后身子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任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的金刀还躺在不远处的地上,散发着茉莉花香,他转过目光看了一眼,笑了。
他看的不是刀,是白枫陵的传承。
最后一滴血恰巧滴在盖聂的手上时,白羽脸上的肌肉仿佛还在抽搐,眼珠却泛白,一动不动,再也看不见那种仇怨的眼神。
盖聂伸手扶住他的身体,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盖聂一直很同情那些至死还不知自己死因的人,尤其他知道白羽是被人利用了,他必定死不瞑目。
等血干了,崖上的人终于下来了。
下来了数百个人,他们全是秦王的人。
带头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下来就对胡青青说道:“真是多亏了你,没有误伤你吧!”
盖聂忽然转过脸,瞪着胡青青。
独孤冯也在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惊诧。
确实,秦王的伏兵出现,难道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何况,胡青青也是秦王的人。
盖聂冷冷道:“魔高一丈。”
盖聂的确想不到,无论谁也想不到。
“你设计我!”胡青青气急败坏道。
带头的男子大声道:“回去以后,我一定向秦王如实禀报情况,这回能抓住盖聂,全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
“乌隆!你卑鄙!”胡青青骂道。
乌隆撇嘴笑了笑,下令道:“来人,这里太危险了,把小姐请回去吧!”
胡青青挣扎之下,被两名男子打昏,强行被带离乌鸦亭。
盖聂眼看着她被扛走,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一切怎么回事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盖聂,秦王想抓你,并不是因为他要杀你。”乌隆笑道。
盖聂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乌隆道:“不是。”
盖聂扫了一眼四周:“可你杀了这么多人。”
乌隆道:“有些人是你杀的。被我杀的人,却都是因你而死,我本来是想杀了你回宫复命。”
盖聂眯起眼道:“后来你怎么改变了主意?”
乌隆似笑非笑:“我们可以当朋友。”
盖聂好像听懂了,沉默了一会,道:“我看你是为了那个东西。”
乌隆承认:“是,我做梦都想见一见那个东西。”
乌隆说话时,独孤冯的眼里露出一种讥诮,过了很久,才插口道:“你以为你背叛了秦王,秦王就不知道吗?”
乌隆并不在乎:“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独孤冯道:“正因如此,你和盖聂永远也成不了朋友。”
乌隆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承认自己有些卑鄙,他的目光从白羽的尸身上扫过,最终转到了荆轲的身上:“就算是朋友,也会背叛不是么?”
乌隆看着荆轲,表情变的很严肃,一字字地对盖聂道:“你若不屈服于我,恐怕你连唯一的朋友也留不住。”
盖聂深知他在拿荆轲威胁自己。
对一个在痛苦中挣扎了十多年的剑客来说,这种威胁已不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虐待。
乌隆的话语如同一根根针,刺激着盖聂,使他全身都起了战栗。
盖聂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好,我答应你。“
这回该换乌隆惊讶了:“什么?”
盖聂忍着伤口的剧痛,看着荆轲,回忆着荆轲向他刺出匕首的一幕。
“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盖聂补充道。
乌隆道:“你的意思是拒绝和我做朋友?”
盖聂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东西吗?拿去!”盖聂从身上掏出一块布,朝着乌隆扔去。
“拿去”两个字刚说完,忽然间,一只手从乌隆的正对面伸出,先他一步抢走了那块布。
乌隆的反应并不慢,但是对方更快!
这只手缩回去时,人也已跃到了乌隆的身后。
抢走那块布的人正是独孤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