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欢被宋澄和杜明怔怔地看着,一时无法自处,又羞又悔,手脚似乎都没处可放,黑亮的眸子浸淫在晶莹的泪水中,她觉得自己丢脸极了,慌忙抓起手袋,夺门而逃。
宋澄首先反应过来,本能一般地站起身,丢下杜明便追了出去。
在地下停车场里,他‘砰’的一声将沈奕欢拉开的车门关上,低头看着背对他的沈奕欢,手在半空中扬了许久,才缓缓搭上她微微耸动的双肩。
“奕欢…”他突然发觉自己追上来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奕欢,别哭…”
他的喉咙像被堵住了,沈奕欢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细细的缀泣声,不用看他也知道她咬着唇忍着不发出声音。
双手搂紧她,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成串滚落。
停车场的背光处,杜明如同几年前那般只能远远地站着,然后轻叹了口气,默然转身离开。
看来这辈子,自己终究是没走进她的心里了…
“宋澄…”沈奕欢双脚退开一些,看着他,声音微微颤抖,“别让我看到你,看不到你我就不会想你,看不到你我就不会像这样抱着你,所以我真的不能看到你!”
闻言,他心头一震一抹说不出的酸涩袭上心头,重新把她拉回怀里,手摸着她的头发,“那就不看,让我看着你就好了。”
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含在喉咙里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奕欢,为什么我感觉你比以前瘦了?这些年你过不好吗?”
怀里的身躯像是要印证他的话般轻颤起来,凄凉得如同秋风扫过落叶,是那样得薄弱。
她幽幽开口,“我过得不好,我不想逞强说我过得很好,但这几年我真的过得不开心!”
她本想告诉他,她和霍励诚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转念一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因为他们之间夹了个陆曼…
而她不想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他又抱紧了一些,似要把所有的怜惜都灌到她身体里,他吻着她的头发,吻着她的眼泪,他看着她淹了水的双瞳,忘了一切,蜇伏在内心许久的话自然而然地滚出喉咙,“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沈奕欢怔怔地看了他很久,才别开了脸,低头又埋回他的胸膛,闷闷地啜泣声大了些,宋澄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咬住了,湿热的温度隔着皮肤灼痛了心,半晌后,他听她怨怼又无奈的叹息,“你明知道我回不去了,宋澄,你知道的!”
是啊,他明知道的,可他仍是不想放开。
腰上的手松开,沈奕欢转身打开了车门,直到车驶出停车场,她也未转头再看他一眼。
宋澄有如木雕,手顿在半空中,好似她还在他怀里,没有离开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过。
他抬头望着尾灯的消失的地方,是停车场的出口,暗沉沉,空落落的,像他的心,开了道口子,什么都漏出去了,却没有补进来的。
这就成熟的坏处,再深刻的爱情,也会被放到天平上去衡量。
十几岁时,他与沈奕欢站在天平上,一样地年纪,一样的经历,一样的单纯,他们站在天平上是平等的,所以他们毫无顾虑地相爱,爱得信誓旦旦,许下无数个来生,谁也不去计较那天平是否倾斜。
二十几岁时,他们被生活加加减减,谁也称不出彼此的重量,谁也不敢贸然站上那座情感的天平,所以他们怯懦地放弃,学会忘记誓言,学会安于这世的平淡,谁都逃避那座在心里已生了铁锈的天平。
尽管,他们都无法剖开跳动的心脏,取出在那里生了根的感情。
隔天
外面是艳丽的天,十分洁净的湛蓝色,天底下是乌烟瘴气的城市,繁华区像被捅了的蜂窝,乱糟糟的,闹哄哄的,屏蔽不了世俗的喧嚣,能选择的,只有一同沉沦。
街角处,一个小小的店面,贴着花花绿绿的海报,沈奕欢放慢车速,开了车窗,一对情侣走过,她模糊得听到他们几句谈话——
女孩指着海报忍不住赞叹,“那不是霍励诚吗?都三十多岁了居然还那么帅!”
男孩搂着女孩的肩说,“亲爱的,你只能说我帅,知道吗!”
“是是是,亲爱的最帅了!”
经过他们身畔沈奕欢在心里暗想,这女孩说的话大概是世上最洁净的谎言了!
因为迄今为止,在她所见到过的男人里面还真没人能比得过霍励诚,就连宋澄跟他相比也差一分,这是事实,她不否认!
沈奕欢那天离开后给杜明拨了个电话,她很抱歉得说,“对不起,等你不跟宋澄住一起了,我再跟你单独聚聚,叙叙旧。”
杜明沉默了很久,在她快要挂电话时,才轻声开口,“奕欢,你累得撑不住的时候,不是只有宋澄,还有我!”
沈奕欢没问出那句‘你怎么知道我很累?’,但听到这句话她紧绷的肩松懈下来,胸口里塞了几年的愁郁像是吐了出来,从镜子里她看到自己正无比痛快得流着眼泪,她愉快得想,是不是在这个冷漠的城市,她终于有了一个朋友?
但她不能,不能在四周没有一个亲人朋友的时候,就把杜明当溺水浮木。
杜明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从大学开始,起初欺负她,后来保护她,而他喜欢她的方式很笨拙,偶尔会在她课桌里放几个水果,小小的红结子,堆在几何书上,有时候也放猕猴桃,皮上那层毛被他磨干净了,捏起来软软的,皮轻轻一撕,就看到里面绿澄澄的果肉,黑色的小籽缀在里面,嚼起来脆脆的。
他以为她不知道,她每晚回家的路上,回头总看到一个疑似他的身影在暮色里远远地跟着,几乎看不清,但她一直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可她喜欢的是他的表哥,她跟他这样说过,但他也只是笑着,“好歹我们算是一家人,跟我那么生分干什么?”
一家人当然是经常在一起,所以她和宋澄恋爱后,他也常常跟着,宋澄没空时,他就陪着她。
杜明曾开玩笑得说,“我表哥除了长得好看点儿外,哪里比得上我?论家世,他爸妈是工人,我爸妈在市里算是名人,论性格,我温和,善良,大方,他坏脾气,小心眼儿,论学习,我不调皮点儿让着他,他哪有出头之日。”
但他跟在处处不如他的表哥身边,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只为了能正大光明地陪她…
事实上那时的她对他很是不屑,总觉得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跟前跟后的,即窝囊又没出息,在历经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后才知道,杜明当时不计回报的爱,有多难能可贵!
所以她不会把杜明当成浮木,如果她在他面前脆弱,如果她表现得很需要他,无异于是在引诱他,杜明对她的感情太单纯,太执着,这种感情只能珍藏,不能利用,不能破坏。
沈奕欢打定了主意,把杜明的电话号码从手机里删除,虽然这条路一个人走得很累很寂寞,但她已经麻木了!
霍励诚再次回东郊别墅已是秋天,B市只有两个季节,春天和夏天,秋天则被春夏各分了一半去。
霍励诚终于在这个疑似夏末的秋天摆脱了媒体的关注,重新回到这里…
次日
傍晚
沈奕欢从超市买完东西回到别墅之际便看到家门口正围着一群女人,而她们的手上都拎着一个黑色小袋子,左顾右盼似是在等什么人。
嗯?
她们是谁?
怎么会来这里?
“大家快看,勾引霍总的狐狸精回来了!”
“砸,大家一起砸,砸这个妄想攀高枝的女人!”
“对,也不自己照照镜子,凭什么一直霸占我们霍总!”
“简直丢我们女人的脸!”
“……”
就见女人们边骂边将手伸进各自带来的小袋子里,而塑料袋里装着鸡蛋,西红柿,面粉…
“啊!”
沈奕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鸡蛋就砸到了她的脑门上,蛋ye她的脸颊往脖子滑去,紧接着是西红柿,面粉…
“住手,你们通通给我住手!”她一边用包当住脸,一边嚷道。
但她们怎么会听她的?
不但没有停手,反而还越砸越猛。
“砸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让你再继续gou引霍励诚!”
“你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还妄想一辈子当霍太太!”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些,就可以不要脸的倒贴!”
“……”
周边此起彼伏的谩骂声让她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下去,无地自容。
“你们给我住手,我是霍励诚名正言顺的妻子,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沈奕欢奋力的喊着,倏然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最可气的是右脚上高跟鞋的鞋紧接着就断了。
“大家别给这个狐狸精编造谎话的机会,她这是要为自己编理由开脱呢!”
“对对对,这种女人我们见一个砸一个!”
“大家接着狠狠的砸,千万不要听她编造花言巧语!”
沈奕欢越是闪躲,周围的女人就越砸个不停!
然此刻在别处不远的草丛里,一个女人正带着墨镜欣赏着面前这出好戏,她眸底的寒光如针尖般凝聚…
沈奕欢,我倒要看看你对励诚的喜欢有多深!
“通通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