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康淡淡道:“好。”
安安思索一会儿,“那个刘先生,好像不怎么服我。”
仲康嘴角一笑,“你要想办法。”
看到仲康似乎有些轻蔑的笑容,安安不由得说:“这铺子里的生意,我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我一定能把铺子打理好,不会让大家看不起的。”
仲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说不出是喜是忧。
第二天清晨,安安一大早就起了床,她浑身上下充满了工作的意愿,当初在娘家那种热情、那种激动又回来,阴霾一扫而空。安安淡淡的施了施脂粉,挑了一件黑底碎花雪纺长裙,后来又感觉不方便,换作了一条白底儿黑竖条纹阔腿九分长裤,配一双工装女鞋。她本来走出房门,一会儿又回转了来,抱着房间里一个小小的座钟出了门。
未及八点,安安到了“须尽欢”的门口。果不其然,门窗上的木板还未卸下来,安安心说,刘先生果然不是听话的人,这个点儿还没来到店里。她看左右铺面都已经开了门,便嘱咐老李上前大门。
老李一阵胡乱打门,桂子和小葫芦打着哈欠,赤着上身开开门,小葫芦还不停的揉眼睛,端得没有睡饱。
安安眉头一皱,埋怨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起床?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八点就要打开大门迎生意的么?你们昨晚干嘛去了?”
小葫芦双手一交,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您走了之后,我们陪刘先生玩儿了几把。”桂子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咱们是酒铺子,这么早开门是不会有生意的。”
说话期间,那两个年长一些的伙计也姗姗来迟,同安安点点头算是行礼,转头进后院换衣服去了。这安安等刘先生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有见个人影儿。桂子过来请示,“大少奶奶,咱们现在开始干活不干啊?”
安安心下焦躁,面儿上却没有显示出来,“不着急。咱们等刘先生来了,人齐了一块儿干活,人多热闹些,也干得快。”
说话期间,只见刘先生手托个鸟笼子,嘴里哼着曲儿,摇头晃脑迈步进店里来,他抬眼瞧见安安,到似吃了一惊,“哟,大少奶奶,您老早啊!”
安安嫣然一笑,“不早啦,刘先生。咱们约的是早上八点钟,”她一指桌子上的小座钟,“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啦!”
刘先生瞥一眼时钟表,将鸟笼放在柜台上,“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干活呢?那个洋人大爷要的白酒今天必须装完!咱们须尽欢一向是又准时又高效,不能让外人说二少爷不在,大少奶奶当家,咱们就不听话,出不了货!伙计们,走,后院干活去!”他这一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狐假虎威。
安安招招手,唤停伙计们,“刘先生,既然已经晚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你先坐下来,咱们讲讲。”
刘先生不情不愿坐下来,安安继续道:“刘先生,您是元老。这须尽欢能不能经营的好,还要仰仗您老人家。我是新人,又是刚来,有什么说的不好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
安安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满您说,也不怕您笑话。我也不是什么只会捏针线的深闺千金大小姐,我娘家就是开点心铺子的。这门面经营,说懂也不懂,说不懂可也能说上几句。我觉得,这头一点打开大门做生意,就是要早,就是要准时,说是几点就是几点,一次两次不开门,时间长了,人家都以为咱们关门歇业了,想来都不来了呢!”
刘先生笑嘻嘻道:“这酒香不怕巷子深。顾客要是真想买,咱们就是关着门,也自然会给咱们拍开的!”
安安不接他的话茬,顺着自己的思路自顾自的说起来,“话可不能这么说。说句玩笑话,刘先生,我来到铺子里,你这第一次来晚了没有关系,要是第二次,我可要扣您的工钱,请伙计们吃饭了啊!”
安安不顾刘先生面色一沉,接着说道:“这第二点,咱们做的是入口的生意。好不好吃关乎销量问题,干不干净关系到的可是健康问题。我定个规矩,这以后凡是接触到酒产品,咱们都要围裙带帽子,力求干净卫生。”
刘先生沉沉地说道:“还有没有?”
安安看出刘先生的不悦,并不打算理会,“这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二少爷不在的这段时日,小事,咱们商量着来。要是有什么大事儿,您尽量都听我的。”
刘先生“嗯”了一声,站起来,“都起来干活去!都瞎了眼了?再不干活!小心你们的屁股!”
刘先生一甩头带着伙计们进了后面院子!安安倒是不介意他态度的蛮横。他自由散漫、在这铺子里称王称霸惯了!猛地一约束他,肯定受不了!这以后,才有他的好日子过呢!
安安见刘先生他们进了后院,也站起身来,但是并没有打算跟着进后院,而是抱起小座钟,轻手轻脚的摆在柜台靠墙的一角。她伸手一摸柜台,怎么这么粘?安安皱皱眉,这怎么行!这么脏,是要把客人们都吓跑的!
安安站起来,再次打量“须尽欢”的门厅大堂。直通天花板的是酒品展示柜,红木的架子,但是看起来漆水儿也已经很旧了,这要从新油油。柜台是活动的?还是和墙面钉死在一块儿的?最好能卸下来,放在后院子里用大水管子好好冲洗冲洗。不知道后院有没有地方?
安安掀开门帘子,想到后院里去瞧瞧。进了院子,安安看见刘先生拿着毛笔账本,站在称前,称斤数记账单。桂子和小葫芦往十斤装的小酒坛子上贴红纸,上面已经写好了字,“温氏高粱酒”。剩下两个年长点儿的伙计一个拿桶分装,另一个封口,送到大铁称上去!流水分工,倒是快速的很!
安安随手拿起一个封好的酒坛子晃了晃。不对!她即刻把小酒坛子放在大铁称上,眼睛盯着星标。果然!这一坛子差了半斤还多!安安又掂起几个,每一个都不够!
安安心里得意,我林安安出嫁之前,家里是干什么的?莫说少了半斤,就是少了半两,我也摸得出来!随即又忧虑,这样糊弄着过日子,“须尽欢”的生意,能好么?
安安沉思半响,捻词造句的开口,“刘先生,咱们这分量,恐怕不太够吧!”
刘先生看安安的神色,就是她瞧了出来,遂也不瞒她,“大少奶奶,您有所不知。这是行业里的暗规矩。分量给的他们足足的,咱们赚什么?吃什么?就是有有心的人查出不够分量找上门来,咱们拎到后面,也是只管灌水,没有再添酒的。就赌他们喝不出来!不是光咱们家铺子,整个行业,都这么干!”
安安惊的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这岂不是骗人呢?这样做生意,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毁长城!安安居然结巴了一下,“二少爷,知道你们这么做么?”
刘先生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少爷常年呆在酒厂那边,须尽欢是放心的交给我的。我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是少爷心里肯定是知道的。”
安安脑子一转,喝止他们,“先不要装了,我去同二少爷商量商量。”
安安今日出门并未带着小春子,她不想给大太太造成一种弱不经风离不了人的样子。此刻却有些后悔,带着小春子,即使帮不上忙,也能说说话,给理理思路啊!
安安知道,每个行业都有自己背地里自己操纵的规则。就像爹,曾经也进过用不新鲜的水果做成的果脯。
那么是不是人人都在做的事儿,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纷繁思路之中,安安居然步行到俊源饭店。好热呀!安安举起手帕,擦擦鬓边的汗。上了楼,本来打算举手敲仲康的门,却发现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安用手轻轻一推,没成想,门居然开了!
嘉言懿行并没有在房间内,仲康还坐在上次见面的那张沙发上,衬衫纽扣半解着,摊开两条腿,另一个女人,——安安一眼就瞧出,和上次那个不一样——坐在仲康的大腿上,正喂他吃葡萄呢!
安安羞臊的耳朵根子都红了!她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正在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仲康瞧见了她。仲康推推那女人,“起来。”女人松开像蛇一样缠着他的双臂,吃吃的笑。仲康道:“换衣服,出去。”
女人顺从的点点头,用手指尖在仲康裸露的胸口上画了一个圈,娇滴滴道:“二少爷。奴家……”她边说边笑,声音甜的像安安娘家点心铺子里的蜜糕。连安安都听的手脚酥麻,心里都是痒痒的!
那女人捧住仲康的脸,“明天我还来不来呀?”
仲康推开她的手。
那女人站的起身来,一扭一扭从安安身侧挤出去。
仲康站起,逆着光影向安安走来,背后灯光斑驳。他走到安安面前站定,低下头眯着眼看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烟草香和酒香混杂在一起,让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