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祖母年纪越大,越是信仰这些神佛之事。每年都要来上三五次。
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她深感她如花般的娇娇也太过多灾多难,其心不安;且卫清颜的大哥卫如贤、二哥卫如锦不日便要出征。卫家自来子嗣便不算兴旺,嫡子更只有这两颗独苗。又上的是战场,怎么不叫人忧心忡忡。是故大相国寺一行势在必行。
天刚刚透亮,街道上稀稀疏疏有几个人,卫府门前车水马龙,十几辆马车停在街口。护卫骑马护卫在一旁,浩浩荡荡站了半条街。
一家商铺的门忽然打开,一名小二模样的人伸着懒腰,揉着眼睛慢慢走出店铺,看见卫府门前浩浩荡荡的人,眼睛蓦然猛的一亮,然后扯开嗓子大喊,“卫家阿凰出行了!”看着他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他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
一家两家……街道上的商铺接二连三纷纷打开门,探出半个头,然后瞥见卫府门前的盛况后皆不声不响从商铺中走了出来。这些人有男男女有女,有老有少,扶老携幼挨挤着看。或者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半个头,一脸喜悦的看着卫府门前的马车。
卫青颜脸戴面纱在丫鬟的簇拥下聘婷走出府门。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刚坐稳,马车便开始缓缓起动。
卫青颜坐在马车上也能感受到马车外的热闹。吆喝的小贩,南腔北调的乡音,还有各种各样热闹的声音。
听着外面喧闹沸腾的声音,卫青颜古井无波的眼眸动了动。小姐好多人!玉衡显得很兴奋,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掀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
卫青颜余光一扫,果真是人山人海。
只见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客栈商铺,皆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围的水泄不通,真是热闹非凡。
“胡闹,还不将帘子放下!”玳瑁沉着脸呵斥一声。玉衡耷拉着眼皮悻悻放下。
看着无精打采恹了吧唧的小丫鬟那张变幻莫测的脸卫青颜轻轻一笑。
这时狂风忽来,车帘被吹的飞了起来,卫青颜目光朝窗外扫去,却恍然与马车外一人的目光对上,四目相接,那人瞳孔猛然紧缩。
卫青颜的心却宛如石落谷底,深深沉向深渊。
这人的长相与公子清有五六分相似,看见这人,脑子里不期然便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风一过,车帘落下,隔绝了那人灼灼的目光,但那种让人如鲠在喉的滋味却一直在心间弥漫。她如陷泥沼。不自觉攥紧手中的帕子,攥了又攥,但也只一瞬,即已松开。
“马车里坐的可是卫氏阿凰清颜小姐!”似是刚刚那人道。
车内猛的一静。卫青颜觉得仿似有一双手牢牢卡住自己的脖颈,无法喘息。
玉衡一个激灵一下顿在了那,“就怪你这麻烦精”玳瑁剜了一眼玉衡,嗔道:“尽是无事找事!”。
玉衡缩了缩身子,耷拉脸一言不发。其实在刚刚她看见车前的人的时候她便懊恼不已。
那人骑马走近,“还请小姐一见!”
卫青颜不语,僵冷在那里。
几个侍女木然,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玳瑁,站了起来。“小姐,奴婢下去看看。”卫青颜不语,脸色苍白,眼神寂然无波,一副绝望不堪的样子。说着掀帘走了出去。
玳瑁朝外走去,不知与护卫说了什么,那人骑马走近。“一人将此物另吾交于小姐,并告诉小姐余生漫漫,勿需烦恼,终有弱水替沧海。抛却纠缠,再把相思寄巫山。”说罢,递给玳瑁一木质小盒。
玳瑁抱着木质小盒回到马车,卫青颜目光甫一触到那木质盒子,目光徒然更冷了几分。一张脸霎时苍白如皋。
“小姐不日便要不远万里远嫁秦国,还请小姐山高水长,多加保重。”
这人也是楚国公子,名为子规,与公子清乃一母同胞所生。
卫青颜脑中想着那相似的容貌,眸色沉浮不定。僵冷的坐在那,无形中竖起一道墙,仿佛要与外面的世界分割开。
几名丫鬟也个个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喘。
玳瑁抱着黑色木盒,踌躇不定,小心翼翼挪动到卫青颜面前,再在对上卫青颜萃冰的冷眸时,瞬间敛声屏气,移开目光,只是呐呐喊了一声,“小姐”,便不敢直视。
卫青颜麻木的接过木盒,手蓦然收紧。
“还请公子告诉那人,此去经年,但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那人嗯了一声,卫青颜听着哒哒的马蹄逐渐远去。但内心的怒愤却不减反增,大有野火燎原之势。
这时马车缓缓起动,众仆皆敛声屏气,静默无声,气氛凝滞。
玳瑁想劝,但在接触到卫青颜已冷如寒潭的眼底和紧抠的手指,欲言又止的话语便再张不开口。
卫青颜仿佛要窒息,心口仿佛又被重新撕开。她粉饰的太平倏然倒塌,终是让她回到残忍的现实。
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接受现实吧,可覆水难收,错付的情难道是说收就收,说放就放的下的吗?
一路走去马车里都被沉沉的压抑笼罩,凝滞的气氛仿佛即将翻滚的开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才刚出城门,车夫吁勒住马头。
原来是一辆马车拦腰横档截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哎呦一声,卫青颜一下便撞在了马车上。接着又是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和一阵叫苦不迭的痛呼声。
卫青颜屁股还没有坐稳,便听车外传来一声疾呼。
“卫青颜你这个喜新厌旧的贱人,你给本公主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卫青颜心底一个激灵。感觉胸口沉如大石,那种密不透风的感觉让人窒息。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遇见她。
玉衡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看,皱眉腹诽道:“又是昭和那个刁蛮公主。”说着小心翼翼逡了一眼卫青颜,见卫青颜未阻拦,便接着道:“还有相府千金。”
卫青颜一言不发,只是外面的人却犹似不肯罢休般在那里吵吵嚷嚷。
卫如锦隐忍的怒气早已磅礴不已,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明明是那个人懦弱不堪,贪生怕死,软弱无能,这些人还敢怪罪妹妹?
“你若在胡说八道,可别怪我手不留情。”他骑马迎了上去,一手执鞭便要高高扬起。
昭和公主似乎也不怕,闭眼仰起头直道:“你打!你打!本公主就是要说,若不是因为她一女二嫁,皇兄也不会伤心欲绝远走,而皇兄若不远走,如今也不会生死不明……呜呜……”
卫青颜只觉心口似被什么击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为什么会这样?
心仿佛被万千蚁虫啃噬。
又好像被掏空一般,上上下下起起落落。
“堂堂一国公主却如此胡搅蛮缠,成何体统?还不让开!”
“不让!不让!”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我皇兄!”
外面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已经远去,卫青颜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他重伤了,如今生死不明。
便是昭和公主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只是失魂落魄的坐在那仿佛要化成一座雕像。
“小姐,清公子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小姐莫忧虑!”
卫青颜置若罔闻。心里却犹如被千丝万缕笼罩,晦暗一片。
为何?为何?
眼睛里氤氲一片,不一会便茫茫成泪珠,大颗大颗无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