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枫忽觉头脑一沉,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拔足奔跑,越跑,眼里的泪越往下掉,如果说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他一眼就能知道,那这个人只能是他最敬爱的婆婆。
“婆婆?”陆云枫激动得全身发抖,恨不能一步跃至门前,他一下跪在地上,想要抱住婆婆,却发现婆婆虽然眼泪一个劲往下掉,脸色却是异常严峻。
“你去哪里了!”婆婆的声音也在发抖。
陆云枫从未见婆婆这么严厉,如实道:“我去找你了。”
“哼!找我?说,你到底去哪里了?”婆婆厉声道,一把将陆云枫推开。
陆云枫猛然心下一沉,难怪刚才那孩子见了他就跑,当即恍然大悟,立刻回过头去,果然见得几个孩子躲在远处,正伸长脑袋看他的笑话,这时见得陆云枫回头,个个争相往回缩头,脸上却是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坏笑。
陆云枫从未如此愤怒过,原来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他瞬间暴跳如雷,提起扁担就要去找他们算账。
可他还未起身,婆婆更是怒道:“给我跪下!”
陆云枫紧咬着牙,只能恨恨地放下扁担,跪了回去,又听得婆婆半哭半怒道:“我养你这么大,你竟然学会说谎了!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一见得婆婆浑浊的泪珠,他就怒气全消,哭着低下头去一字一字道:“该打。”
婆婆把木条举得老高,终究没打下去,“好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说,你今天为什么要跑独龙潭去?”
婆婆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把附近的一些村民吸引过来,不过他们不明所以,只是站在远处驻足围观,一脸幸灾乐祸的神色,心想这小子今天果然闯祸。他们平时早就想教训陆云枫,只是碍于木婆婆情面,不好下手,今日见他受此责罚,自然交口称快。
“哎!木婆婆就是太善良了,这样的孩子,早该教训教训了!”
“是啊!一大把年纪还得受这腌臜气,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木婆婆真是可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倾诉着平日里来对陆云枫的不满,陆云枫只是跪在地上,心在滴血,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只在乎,婆婆的身体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
可婆婆既然已经知道他去了独龙潭,不用想便知道定是那几个孩子待他走后又给婆婆吹的风,他不知道他们和她说了什么,心知一言不慎又会惹得婆婆生气,干脆主动承认错误道:“婆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去了,你就饶了我吧。”
谁知他不承认还好,一承认,婆婆更是怒不可遏,一条子打在他的腿上,“你好大的胆子,我平时是怎么告诉你的?你竟然这么快就忘了?”说着,又是一条子打下。
不知是不忍还是手滑,第一下只是擦着皮打到地上,可第二下却是结结实实打在陆云枫身上,陆云枫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条子,身上立时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疼比起他的内心却是根本不值一提,他也不躲避,只盼着婆婆打两下就能消气。
婆婆却是越说越激动,狠下心略带吃力地站起身来,又是几条子打下,只剩哭腔道:“好啊,你既然这么想去,那你就别怪婆婆心狠,我看你还敢去不去!”
她越打,陆云枫的心越疼,不是因为被打,却是因为对婆婆的不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去了,婆婆!”他不断恳求道。
婆婆毕竟年岁甚高,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没打几下,便已虚脱,头脑一晕,还好有拐杖支撑才没有跌倒。
陆云枫连忙起身扶住婆婆道:“婆婆你没事吧?枫儿发誓再也不去了,您消消气!”
婆婆如何不心疼陆云枫,只是深知独龙潭凶险,铁了心要让陆云枫知道,那里不是他能去的地方。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既然回来了,她又悲喜交加,抱着陆云枫痛哭起来。
陆云枫从未见婆婆这么痛苦过,悔恨莫及之下只能把婆婆扶回屋内。众人见状也自散了,口中只是感叹造孽啊!
把婆婆扶上床后,陆云枫已是身心俱痛,强忍着痛生火做饭,先给婆婆盛上一碗,坐在床沿为她亲自喂饭。仔细想来,他长这么大,只是让婆婆操心操劳,却从未照顾过她,当即更是暗下决心,一定不能再让婆婆哭泣。
婆婆不知是虚弱还是仍是气头上,只是闭口不吃,陆云枫没有办法,只能随便刨了几口米饭,主动挑起木桶外出打水,这样明天婆婆就不用一早起床打水。
好不容易在外面熬到入夜,陆云枫才敢回到房内,只见屋内已经悠悠点起油灯,尽管很微弱,却也异常温馨。
他心说奇怪,平日里婆婆是绝对禁止点油灯的,因为家里很穷,根本供不起点灯的油,就连吃,也常常是靠邻里施舍,毕竟婆婆是本村最年长的一个接生婆,村里好多人,都是婆婆带到这个世上来的。
陆云枫走进屋内,心中一疼,倒不是心疼油灯,而是心疼婆婆现在还在眨巴着老眼点灯熬药,婆婆见得陆云枫回来,更与之前判若两人道:“孩子,身上的伤还疼吗?婆婆给你熬了草药,敷上就好了。”
陆云枫心中一酸,看着婆婆昏黄的目光,在油灯的点亮下尤存有一抹余晖,连道:“不疼了,让婆婆受罪了!”
婆婆叹了口气,让陆云枫坐到灯下,不由分说开始给他涂药,边涂还边道:“你以为婆婆想打你吗?你爷爷当年就是在独龙潭失踪的......”
她的手上非常有劲,草药擦在身上拔凉拔凉的,陆云枫心下一凛,原来自己还有个爷爷,只是这么多年来,婆婆却从未提过,难怪她会这么畏惧那个地方,“婆婆,爷爷是怎么失踪的?”
“我只记得那天一清早,你爷爷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我几乎问遍了村里所有的人,他们都说你爷爷奔独龙潭方向去了,一路上还和他们有说有笑,所以他们也没想到,你爷爷会翻过山林跑独龙潭去,奇怪的是,他一向比较忌惮那个地方,后来我才想起来,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没想到,竟然成了他的忌日。”
陆云枫听得婆婆开始哽咽,自是悲上心头,可暗中他又觉得奇怪,既然独龙潭这么凶险,为什么今天自己却没什么事?还有那个奇怪老头,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不是回来看到婆婆没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难道是一个骗子?
陆云枫只能按下疑惑,劝解道:“婆婆您别难过了,爷爷说不定只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又转移话题道:“婆婆,您说那独龙潭里真的有龙吗?龙不是在天上飞的吗?”
婆婆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严肃起来,“不,那里有比龙还要可怕的东西。”
“比龙还可怕的东西?”陆云枫又复述了一遍,瞬间感觉屋内的气氛变了。
此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灯火飘忽,险些熄灭。外面的夜,也不觉变得更深。
陆云枫本就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此刻越想越觉后怕,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股力量撑着他到鬼门关前走一遭。
霎时,油灯忽然一灭,屋内陷入重重黑暗,陆云枫只觉周身一凉,险被吓得跳起,才听得婆婆在背后道:“时候不早了,该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