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对于陆云枫来说是一件非常惬意而又异常沉重的事。
惬意的是,可以洗刷白天的疲惫,沉重的是,他将陷入另一层旋涡。
不过,这一夜,陆云枫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觉今晚的夜,既冷且深。
他双手抱着头,陷入重重迷雾,只是无法将那些念头驱除:独龙潭究竟有多么可怕?那个神秘老者又是谁?
而现在最困扰陆云枫的是,他已经答应婆婆绝对不再去独龙潭,可是他同样答应了那个老者的要求,虽然是出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可答应就是承诺,本性善良的陆云枫自然不愿轻易食言。
更何况,在他的内心深处,强烈的好奇早已胜过躁动的不安,尘封的秘密就像闪闪发光的宝藏一样,很容易便会让人忽视它背后的危机四伏。
陆云枫就这样躺在床上,难以抑制心中的渴望,他注视着房内的黑暗,心知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他和老者约定好的时间,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的话,很难不被别人知道,尤其是那几个爱告密的孩子,再者,一旦让婆婆知道,他更无法想象婆婆会有多么失望,多么痛苦?要知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婆婆打过,即使是骂,也很少有。
不行,我绝不能再让婆婆流泪。陆云枫告诉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为此他不得不将心一横,将心中的渴望又生生压了下去,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陆云枫终于睡着,在梦中,他又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觉醒吧,你的世界将没有任何痛苦。”
“唯有觉醒,方能拯救......”
这个声音在他脑中盘旋了很久,陆云枫睡得昏昏沉沉的,只记得这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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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陆云枫就被屋外的嘈杂所吵醒,他伸了伸懒腰,感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
好不容易爬起床来,陆云枫又本能地望向空空如也的灶上,这时他发现,房门是敞开着的。
外面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你一句我一句的,群情似乎非常激愤。陆云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说奇怪,村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他心下好奇,起身打开窗户看去,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只见屋外已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来者不善,专来找他。
陆云枫连忙把打开了一半的窗子重又闭上,心中怦怦直跳,自己没闯祸啊?等等,该不会是那几个孩子回去之后把他去独龙潭的事告诉了大人?完了!
虽然不知道村民们具体为何而来,但他还是不得不鼓足勇气走出门去,发现婆婆一脸颓然地坐在门外,见得他走出来,也没说话,只是将脸别开。
面对着一整个村的目光,陆云枫不由腿脚发软,他能够感受得到这些目光之中,有多少厌恶,可即便如此,他们总不可能把自己扫地出村吧?
陆云枫刚想出言询问,迎面便走来一人,是住在村东的徐寡妇,印象之中好像和她没有过节,只是半年前被几个孩子硬推着去她家,不巧刚好遇到她在洗澡,这时不知哪个孩子哇的一声惊动了徐寡妇,大家随即一哄而散,可能陆云枫比较吸引仇恨,所以徐寡妇只记得他的仇。
陆云枫心说不妙,自己当时是被强迫的,根本什么都没看到,这可事关自己的一世英名啊!他本能地想要开口辩驳,却见得徐寡妇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你真的去了独龙潭?”
“对啊!该不会是唬人的吧?”立时又有几个村民质疑道,眼神之中颇为不信。
陆云枫好歹松了口气,扫视众人,见到昨天那几个孩子夹在父母中间,神色复杂,早已没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这才咽了咽口水道:“是的,我去了。”
群皆哗然,有人指责陆云枫是放屁精,有人说陆云枫不可靠,他凭什么去?而且还能好端端的回来?
当然,这些人中,还有一些是像徐寡妇一样的受害者,这下她反而抓得更紧,像抓住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颤抖着说道:“你看到我男人了吗?他在那里吗?”
陆云枫一阵哑然,更多的村民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早把平日里的“过节”都放了下去,那些质疑陆云枫的人也纷纷闭上了嘴。
这一刻,他看到大家的眼里都充满了期待,看到他,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但遗憾的是,陆云枫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只会再一次让全村人失望,尤其是徐寡妇的男人,自打他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而哪怕知道又如何,他总不能告诉他们,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不能,因为他知道,那里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凶险。不知所措的陆云枫只能回头征询似的看了看婆婆,惊讶地发现她也正用一种同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猛然惊觉,是啊,婆婆不也是一个寡妇?爷爷不就是去独龙潭失踪的?
他心下大痛,却给不了任何人满意的答案,言语的激动终于变为急切的拉扯,徐寡妇更是跪在地上哀声请求道:“你说啊,你到底看到他了没有啊?”
陆云枫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他多想用一个没有来解脱自己,但他只是紧咬着牙,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这句话浇灭的不止是徐寡妇的希望,更是婆婆的希望,甚至是全村人的希望,他只是木立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够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们这样揪着他,又能得到什么答案?”村长的出现总算让陆云枫看到一丝转机,人们见得村长来了,当即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关于村长,也曾有过一段传奇,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闯荡江湖的游侠,也曾血气方刚,一心为民除害,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此让村长由一个豪情满怀的游侠,变为一个甘心沦为乡野村夫的大叔,当然这丝毫没有改变村长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他身怀绝技,豪爽仗义,全村上下几乎没人敢说没有受过他的帮助,因此村长一来,吵吵嚷嚷的情况立时有所收敛。
除了几个仍不死心的妇人,村长不得不招呼人来把他们拉开,其中就包括不依不饶的徐寡妇。
“大家都散了吧,瞧你们把孩子吓的。到底怎么回事,我当时不也告诉你们了吗?你们这样围着他,又有什么用?”村长感慨道。
若然换作平时,村长一个眼神,村民们早该散了。可今天,陆云枫的安然归来无异给大家点亮了一束光,人就是这么渺小的动物,只要一束光,哪怕它很微弱,也能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希望。
村长见得好些人仍自不愿散去,不得不又补充道:“你们在这又哭又闹,又能闹出个什么结果?大家不用担心,这不有我吗?我早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行了吧?”
说罢,拉着陆云枫就走,众人不好阻拦,只能任由村长把陆云枫带走,他们就这样眼巴巴的望着陆云枫,渐渐消失在村口。
村长的家并不住在村子里,而是住在村西靠山脚的地方,陆云枫从未去过,自然也不知道一路上会有这么多坟墓,而他观村长面色严峻,更是不敢轻易说话。
这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或许是村长脚力远胜常人,陆云枫感觉他们很快就到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非常简朴的木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异于常人,甚至于可以说,和陆云枫住的残破木屋毫无二致。
村长一言不发,只把陆云枫带入屋内,在他对面坐下,此时不难看到,他的目光中压抑着一股亟待爆发的愤怒,“你为什么要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