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天生村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当热腾腾的面端到陆云枫手上之时,他还注意到,这次盖在面上的不是翡翠绿叶,而是一块略显雄厚的肉片!
在一连吃下三碗分量的面后,陆云枫才觉气足神盈,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此时婆婆又为他熬制好了草药,一面心疼,一面为他敷上。
而奇怪的是,这一次婆婆对于他失踪之事再也只字未提,不曾问起,陆云枫好歹松一口气,至少不用再说一次谎。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陆云枫也始终未将身世之事说将出来,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怪异,就好像婆孙两人不约而同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将往事提起。
等料理好他身上的伤口之后,陆云枫终于感到精疲力尽,只想回到自己久违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婆婆虽然对他甚是想念,此番也很识趣地留他一人在屋里,不知干什么去了。
一切都充满着和谐与宁静,几乎就是过往生活的投影,陆云枫睡在床上,颇有一番恍若隔世之感,不过他终究年岁尚轻,就像远行的浪子历经艰辛终于回归家庭一样,更多的是对于回到正轨的向往和惬意,如果可以,这一辈子,他都只想留在这里,陪着婆婆老去,这几日来的种种幻念,此番尽化过眼烟云,被陆云枫带入梦境。
他沉沉睡去,仍觉黑暗世界天旋地转,转了很久才算消停,而往日梦中那些奇怪的声音和黑影竟也颇为识趣,没有再来缠他,好让他养足睡眠。
就在这时,却是一双冷冰冰的眼眸悄然出现,俨如黑暗中忽然亮起的灯光,如火炬一般直射向陆云枫,晃得他目光一乱,只觉得天地之间昏黑一片,而这眼眸背后之人所散发出的气息却又万分熟悉,可此时任他如何绞尽脑汁,也全想不起来,只能用手遮挡住一半的亮光,直往后退。
退着退着,这种奇怪的气息又在身后出现,不过更加浓烈,更加腥人,不像是人的气息,而是混杂着汗水、血液和死亡的气味!
陆云枫浑身一震,这才忆起,这不正是村长四人在独龙潭陷入魔障时发出的气息?大惊之下,一个劲道从身后传来,像是被人推了一把,陆云枫又被推了回去,直面那对眼眸。
此时,强光褪去,已能看清在这对布满血丝的眼眸之下,显露出来的是沉沉的死气。
霎时,周边目光接二连三亮起,像极黑夜中亮起的一盏盏明灯,由近及远,化作满天星斗,围成一个大圆,将陆云枫重重包围,围在中心。
遥遥望去,仍有无数目光相继从黑暗之中崛起,漫山遍野,黑夜洞明,已然融为一体。
陆云枫则成了这个世界最后的异类,四下扫视,村长一众游侠赫然在列,当然,更多的是天生村以及临近各村的村民,还有很多很多陆云枫见所未见叫不出名字的人们。
他们的眼里闪着同样的光,身上散发着同样的气息,木立原地,也不逼近,直将陆云枫看得周身发麻,恐惧越盛,因为在这万千集聚的气息之中,陆云枫嗅到了独龙的气息,似要将他融为其一!
他越抗拒,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反而越占上风,此时,村长步入圆圈,阴阳怪气的对他说道:“我听说,我的仆人将要背叛于我?”
“不!不可能!我将永远是您的仆人!”
不知是在怎样一种恐惧的压迫之下,陆云枫只剩下极力的否认,想逃,却无处可逃,想死,更没有勇气。
而他的软弱显然更让村长满意,他蓦然狂笑,笑声很快传递开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世界都萦绕起同样一种无比渗人的笑声,一瞬之后,所有人都狂笑起来,以同一种姿态,同一种声音。
陆云枫只能试图用手捂住耳朵,不让笑声渗透进来,然而,他还是十分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自上而下说道:“你越抗拒,就越屈服,放弃抵抗,成为他们中的一部分吧!哈哈哈哈!”
这个笑声截然不同,像是从天而降,瞬间将世间所有杂音荡涤一尽,陆云枫耳中嗡鸣,脑海之中竟是这个狂妄而不可一世的声音:你越抗拒,就越屈服。
声音却是由他内心响起,无可排抑,并且仍在不断增强,不断回响,而就在他感觉大脑将要炸开之际,整个世界眨眼重回黑暗,所有的亮光同时熄灭,所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可这并不能让陆云枫丝毫好受一些,相反,一种奇强的能量瞬间让他屈服跪地,怀着无比的恐惧低下头颅,头顶一个无比庞大的阴影飘然降下,原来,这整个世界的黑暗,都来自于这个阴影!
他仍在抗拒,抗拒自己的恐惧,终于缓缓抬起眼睛,而就在他们目光交汇的一瞬,他看到一个龙形阴影,目光忽然大亮,如同直射而至的太阳光线,瞬间射透他的眼睛,肌肤,身体,使他完全坠入另一个光亮的世界。
过了很久,他才睁得开眼,仍旧目不视物,只看得见白茫茫的一片,良久,总算能够看到自己醒来看过无数次的天花板,黝黑中带着一丝裂缝,原来一切竟是一个梦。
陆云枫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闭目调息片刻才爬下床来,依然心有余悸,心想这个梦该不会是个警告?尤其是独龙现身的那一瞬,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陆云枫不敢想象,如果它真的解脱封印,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不行,我必须马上带婆婆离开这里!”陆云枫在心里急道,容不得多一秒的喘息,好像已能预知独龙必将出世一般,只想带婆婆永远离开这里,离开天生村,离独龙潭越远越好!
想着,他便喊了一声婆婆,三下五除二收了几件行李,见得房内无人应答,又透过窗户看了看天,竟是日暮时分,天色阴沉,云层厚重,竟与梦中有那么几分相似!当下更是心急,又喊了几声婆婆,径直跑出房外。
房外,婆婆正站在门前,遥遥看向村口方向,不至于听不到他的叫喊。
陆云枫更觉奇怪,往日他坐在这里都是等待自己,今日天色将晚,按理说早该回房歇息,怎会站在这里,似是期待什么?心下不安,正想出言询问,又听得婆婆喃喃道:“今晚的天,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
陆云枫心急之下,只是随意瞥了几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心想婆婆视力本就不好,该不会是眼花?当即挽着婆婆就要进屋,谁知婆婆仍是不走,抬手指道:“你看,好像是不一样!”
她的语气听来极为确定,陆云枫心下一凛,只能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便吓了一大跳,原来方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此时竟然微微闪起星火之光,连成一片。
不妙之感更甚,他定睛再看,发现那些火光竟是来自一支支火把,而火把,自然是由人拿着,也就是说,有很多很多人,正举着火把,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像极了发生在梦中的一幕幕。
虽然不知道在自己睡着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陆云枫还是怪自己太大意,被种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迹象蒙蔽!
“枫儿,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怎么这般热闹!”婆婆说话的同时,露出了万分平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