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悬,骤起夜风。
幽幽夜下,沙沙作响。
陆云枫在地上极力挣扎,无济于事,只能任由别人把自己拖出村外,其间,他还听到阵阵熟悉的窃笑。
很快,陆云枫的裤子破了,脚上的疼痛让他发出大叫,却为头套所挡,变成嗡响。而这无疑只会让那些人更加欢乐,笑得更加放肆的同时还不忘踢上一脚,聊以助兴。
不知被拖行了多久,被拖到哪里,当头套被取下之时,陆云枫才借着森冷月光,看清他们的脸,看出套在他头上的,竟是一条裤衩。
尽管早已知道是谁,陆云枫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震惊,他刚想说话,便被大熊当头揍了一拳,“小子,今天你可真够威风,不是要我道歉吗?看看到底该谁道歉!”
说罢又是一拳,打得陆云枫眼冒金星,只觉一股滚烫的液体从鼻间汨汨淌出,那是鲜血。
“还不快给爷爷磕头道歉?”
陆云枫呸了一口,刚想说话,胸口又挨了一脚。
“磕头道歉!”
“休想!”
“揍他,给我揍这个野杂种!”
一顿拳打脚踢过后,他们都有些累了,一个个气喘吁吁,意犹未尽的样子,月光洒在他们脸上,白得可怖。
陆云枫终于哭了,眼泪混杂着鲜血,使得他看上去更为无助,更为可怜。
大熊笑得前仰后合,引得一阵哈哈大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好像陆云枫是他们笔下最伟大的杰作,后者终于屈服。
“野杂种,现在磕头认错还来得及!”大熊把手叉在腰间,以显得更为高大。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陆云枫并非因他们而哭,尽管此刻他的心中满是辛酸,满是泪水,满是痛苦,满是屈辱。然而,他都不为这当中任何一种情感而哭。
他哭的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正常的生活,他是永远回不去了。
这难道也是宿命的一部分?他越是逃避,反而离宿命越近?
可他的宿命究竟是什么?对于尚且不谙世事的陆云枫来说,就连宿命这个词,他也未必懂得。
他只知道,一个人越是想把自己显得高大,其实就越渺小。
他笑了,不止是笑这些孩子,更是笑自己,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常在他梦里出现的词语,觉醒?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陆云枫的笑再次激怒了他们,不用怀疑,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不过,拜这顿拳打脚踢所赐,这群孩子总算累了,陆云枫此刻就像一个彻底瘪下去的皮球,再也激不起他们的兴趣。
“你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这一切都是你活该。”大熊气喘吁吁地吐出一口唾沫,“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随即带着一群小弟扬长而去。
陆云枫无力的躺在地上,百感交集,只有在听到这句话后,他才真的怒了,一种强烈的恨意席卷全身,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最恨的就是被称为野种,尤其是没爹没娘这一种。
谁说他没爹没娘?婆婆告诉他的话他始终记在脑海,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可人们为什么就是无法将野种这个词从他的身上抹去?
夜空用长久的沉寂回应着陆云枫,没有为什么,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为什么都有答案,或许一切只是生来如此,就好像狼吃羊,羊却无论如何不会吃狼一样。
陆云枫干脆摊开双手躺在地上,他想了很久,果然没有答案,只有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在折磨着他。
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他不能改变这一切的话,那么他将永远陷入这样一种超乎掌控的生活,是的,一切都关乎力量。
不知什么时候,陆云枫才勉强爬起身来,拖着空荡荡的躯壳行走在月光之下,影子被拖得老长,还好现在正值深夜,否则旁人恐怕还会把他当成某种尸僵。
不过,这一段路对陆云枫来说,并没有那么漫长,沿着来时的“路”,他很快便回到了家里。想想也是,几个孩子体力有限,并不能把他拖出多远。
大门依旧敞开着,陆云枫小心翼翼走入门内,在确定婆婆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走回自己的床,脱下破烂的衣裳,换上一身较为体面的服装,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地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当人有了方向之后,再难走的路,也能看到希望。
陆云枫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希望,哪怕极为微弱,也比今夜的星空更亮。而村子里的这一段路,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
没有任何词语可以描述这样一种不顾一切,陆云枫独自走在一条渺无人境的大道上,步履蹒跚地走出村口,爬上陡坡,肉体的疼痛已经微不足道。
终于,在转过山的北面之后,一切豁然开朗,陆云枫大松一口气,只感觉这个世人口中最可怖的地方,如此熟悉,如此亲近,仿佛始终不离不弃,等待着他。
“我来了,独龙潭。”陆云枫心道,又开始了一段下行之路。
说不上为什么,虽然这是一条极少走过的路,但陆云枫在黑夜之中却轻车熟路,一口气走到了底。
此时的独龙潭异常阴冷,风声呼啸,如鬼在哭,如果不是借着水面反射的月光,只怕更像一片吞噬生灵的鬼域。
然而陆云枫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甚至于忘了恐惧,轻车熟路,站到了水潭边。
一双幽深的眼眸在高处注视着他,位置没变,陆云枫只是本能地一抬头,四目相交之下,顿觉回到了昨天,不过,此时或许只有老者才能看清,在这个陆云枫的体内,正在发生着某种蜕变。
“你终于来了。”从老者的声音中很难听出是吃惊,还是喜悦,是调侃,还是讽刺,亦或一切皆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陆云枫只是勉力一笑,“是的,我来履行我们的约定。”
“哦?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老者的话开始变得玩味,他的目光开始闪烁,在陆云枫的身上周转,谁也不知道他试图从他身上寻找什么,或者,对于这个的问题,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我经历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力量。”陆云枫不留余地道。
独龙潭上空霎时回荡起一阵深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