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彦德停顿片刻,继续道:“后来,男子活了下来,以为是这位仙子悉心照料才得以康复,很是感激,对她爱意更深,却不知是她违抗了天命要遭六道轮回之苦才救了他的命。仙子自知命不久矣,本想悄然离开,但没想到村里突然有人说这位仙子是妖怪,曾亲眼见到她吸取男子精气,一时间村民惊恐万分,全然忘了仙子是如何帮助他们从贫困到富足,而这位仙子知道这是自己的业果,不予辩解,却没想到男子执意要跟她成亲,仙子不舍,最终穿上一袭嫁衣,想了了这段尘缘。但是,到了新婚之夜,男子一把利刃,刺死了她。”
沐倾儿本以为这是个唯美的爱情故事,但听到这里,却忍不住伤心,仙子用命救回来的人,却联合着她帮助过的所有人,要了她的命。
语毕,沐彦德望向她,见她沉默不语,问到:“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沐倾儿被这一问有些怔愣,思忖片刻笑道:“如果换成是我,当神仙是件多么潇洒快活的事,我才不会放着好好的福不享跑到人间来受罪,我可没那么大胸襟。”说罢还摊摊手,望着翠绿的湖面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世间万物,各有造化,又岂非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神仙能摆布的。”
虽是个故事,但沐倾儿还是为那仙子不值,“她太傻了!”说罢随意捡起一块片状石子丢进水里。
“是啊,她太傻了。”沐彦德小声附和道。
停顿后又开口:“若是,那男子有苦衷呢?”
沐倾儿盯着石子入湖,想看自己能不能打出几个水花,根本没留意沐彦德的声音。直到石子干净利落的消失在湖面,沐倾儿才丧丧的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说,若是那男子有苦衷呢?”
“什么苦衷?”
“若是那男子为了保护族人,不得已而为之呢?”
“那更不能原谅了!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非要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男人就是渣男!还何谈立足这天地之间,既然有苦衷那就说出来啊,大家一起商量岂不更好?就算不能言于表,也定能有其他办法,何苦走到这一步,那是杀妻啊!何等凉薄之人才能做出这种事!除非他就是不信自己的娘子,任何理由都只是他杀妻的开脱之词而已。”
说完,沐倾儿再捡起一石子,扔向水面。沐彦德还震惊在沐倾儿那番言论中五味陈杂,便听见沐倾儿欢快的叫喊:“我去!你看你看,我竟然打出了两个水花!我以前很少能打出来两个的。”她甚至激动地蹦了起来。
沐彦德望向水面,两处波纹还未彻底散去,他浅笑,也罢,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这样的故事对于她终究是太过残忍。
他笑着点头,也弯腰捡起快石子架势十足的扔了出去,嗖嗖嗖嗖···最少有七八个水花连着,由近及远直至石子消失。
沐倾儿看傻了,实在不知自己这位大哥竟然还是个水漂高手。一时手痒,想要拜师学艺。
这样一个阳光极好的下午,沐倾儿从一开始的两个水花打到了五六个。
翠湖始终温柔沉静,怀拥着从过往岸边人处听来的所有悲喜。
这世界如此广阔静好,又有什么理由徒费伤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是要朝前看的。她知道沐彦德的良苦用心,也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这位妹妹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宠爱,即便是为了让他安心,她也得尽快活过来才是。
承仁宫内,焦缳端坐在贵妃椅上,神态不似往常怡然,多了几分怜惜与狠厉并然。
墨靖俞坐在客座一侧,眼中亦是说不尽的凄楚。
“靖俞,今日叫你进宫,是想跟你说,关于你的婚事···”
“母妃不要说了。”墨靖俞打断了母亲的话,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逆转的事,但他仍不愿面对。
“靖俞!”焦贵妃语气更重,颇有些气场。
自十六岁入宫至今,能够在这深宫中二十多年顺风顺水恩宠不减,除了母家的原因,她自身的处事果断和聪明才智才是最厉害的。就连身处大位之争对立面的萧丞相萧延之都从来不敢小瞧了她,也始终把二王爷墨靖俞作为这场夺嫡之战的主要对手。
只要有焦缳在,萧延之就不敢轻举妄动,两方也始终是相互制肘,却也是朝中势力均衡,不分伯仲。焦缳更是深知此等状况,如不能尽早扩填势力,只怕不一定能压的过萧延之那只老狐狸。所以沐将军府这面旗,她必然是拿定了。而沐府嫡长女,沐连儿,就是她拿下这面旗最中意的人选。
“靖俞,母妃当初那么做,都是为了大局考虑,现在你父皇已经决定下旨,明日中秋家宴上便将沐连儿许配于你,这其中的利弊得失你应该很清楚。”焦缳望着墨靖俞,眼神中流露出的舐犊情深和为子筹谋的坚定,难以掩盖。
墨靖俞没有说话,拳头紧握,他也明白,无论懊恼还是愤恨都无济于事,如今局面已经造成,自己心爱之人,已经成了别人的王妃,为了她的清誉,他甚至都不能去七王府看她一眼,这样的痛苦又是何人能懂的了的。如今他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继续向前走,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去争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靖俞,你要知道,这世间,凡事都面临着取舍,儿女情长和江山大业,孰轻孰重你自当有所掂量。若他日大事所成,你还放不下她,便将她再娶回来又何妨?”
焦贵妃的话一字一句打在墨靖俞的心上,是的,他不可否认,母亲的做法虽残忍,但其中利弊却分析的透彻。
沐连儿是沐青云嫡女,沐青云又是陛下身边手握十万重兵的大将,陛下对他可谓信任之至,即便偶有心怀不轨的朝臣挑拨诬陷,说的天花乱坠有理有据,陛下也始终不曾正面理睬,而这位大将军又一贯洁身自好,清正廉洁,虽常行军在外,却言行必听圣令,每半月一封军报从不间断,别人几乎拿不到半点错处,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去惹他。沐连儿的母亲冯栾夕,又是已故成阳郡主嫡女,成阳郡主乃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小妹。先皇在时膝下无女,聪明伶俐的冯栾夕,更是自小便深受先皇喜爱,赐婚当时与二皇子交好的年轻有为的中郎将沐青云。
每每想到这里,他不禁痛心,为了江山大业,舍弃挚爱,难道真的就非这么做不可吗?为什么命运非要一步步推着他们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无法正面反驳母亲,更无法就此放弃自己一生挚爱。
“靖俞,成大事者,比要忍,要懂得先苦后甜。”焦缳缓缓起身,走到墨靖俞身旁,伸手抚上儿子的肩膀,轻轻安慰。
墨靖俞没在说话,头低的深沉,双拳紧握青筋凸起,一滴滚烫的泪叫嚣着滴落。
屋内,安静至极。
忽的,他松开双拳,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窗外的天,呢喃,“等我。”
天色渐晚,太阳半隐在山后,沐彦德兄妹两人的身影在湖面上被拉的长长的。
“倾儿,以前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沐彦德突然开口,沐倾儿有些不知所措。
手中石子再次飞出去,沐倾儿道:“哥哥你想说什么?”
听到这回答,沐彦德便知妹妹的意思,他轻声叹了口气,道:“倾儿,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在你们两个失足落水前一日,你曾慌慌张张跑到尚武堂,告诉我,你杀了七王爷。”
此言一出犹如一击天雷,在沐倾儿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来。
“当时我以为你为了二王爷竟然能对七王爷下此狠手,只当家族都要被牵连,直到第二天早朝我见七王爷平安无事,才想这其中可能有误会。可是后来,你跟连儿却意外双双落水,我问过连儿,她也因过度惊恐全然忘了当日怎么回事。”
沐彦德的话听起来太过震惊,沐倾儿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墨忻城要如此对她,原来是她有意杀墨忻城在先,不管是因何种缘由,这个疙瘩算是解开了,自成婚一来墨忻城的所作所为也终于有了解释。
震惊之余,沐倾儿心底暗嗔,墨忻城啊墨忻城,你可知你恨错了人,你可知我不是想杀你的那个沐倾儿···
稍作镇定,沐倾儿也想理清里边关系,问到:“哥哥,你说我告诉你我杀了七王爷,可有说是为什么?”
“那日你到尚武堂时神情慌张,长剑上鲜血未干,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失态,像是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你只一句句重复说你杀了七王爷,之后便晕了过去,我自觉其中定有缘由,不敢贸然将你送回家,便先将你藏在尚武堂内修养。然后派人去七王府周围打探消息,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七王府整个下午平静入常,并未有异样,直到第二天早朝,我见七王爷好端端站在朝堂上,才放下心来,觉得你可能是搞错了人,自己吓自己罢了。本想下朝后去尚武堂告知于你,没想到回去时发现你早已出了堂院。我本以为这是一场乌龙,无意再提起,但是谁想到圣旨一下,七王爷竟然求娶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