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一愣，似乎没有立时回过神，杨柒柒所指的就此作罢是什么意思。
杨柒柒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倒慕容昭眉头深锁的抑郁眼眸。她心里咯噔一声，更加酸涩起来。
慕容昭心里也仿佛被堵着一团棉絮，难受的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倏地转过身，背对着杨柒柒一言未发。
杨柒柒是万般无奈，勉强打起精神，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想嫁人的。至少再这段时间内没有这样的念头。再者，皇上既然下了圣旨，咱们之间就是名分已定……”
慕容昭猛地回头，俯身将两只手臂撑在了杨柒柒坐的圈椅里，面对面离得极近地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如今没有与张宗嗣这层婚约保着，父皇下旨侧封后，你的婚事，你就更没有办法自己做主了吗？”
杨柒柒被他这样的举动惹得心里怦怦直跳，紧张的侧头，避过了慕容昭的目光，低垂眼眸看着圈椅尽头的花纹和大理石地板错落的交叉，小声道：“皇上和太后若是真要插手，圣命难为，我们都没有什么法子。”
慕容昭目光深邃，一字一顿的问杨柒柒道：“你扪心自问，你自己想要什么？”
杨柒柒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乱糟糟地一片，“十一殿下，我只希望……咱们都能够相安无事。”
慕容昭双手微微有些发抖，又气恼又懊丧，他猛地站起身，道：“杨柒柒，我最后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除此之外，再没有机会了。你，要不要嫁给我。”
杨柒柒看也不看慕容昭，几乎想都没想，脱口吐言道：“不要。”
“你宁可被赐婚给他人？”
杨柒柒原本想同慕容昭说的清楚一些，永徽帝这样的打算，根本就是想试探这些儿子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非要顶着永徽帝上。她的性命和豫国公府都不要紧，可慕容昭该怎么办？
守着这样一群如虎如狼的人当兄弟，如果慕容昭不能继位。但凡换成是太子、五皇子或者是慕容时。慕容昭最后回是什么样的下场？
对于慕容昭会失败的这个念头，杨柒柒连想都不敢想。
“是。”杨柒柒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决然地说道：“陛下有这样的旨意，自然有他的道理。殿下您想必也知道。我这个人，很心疼我自己的性命。也只想平平安安，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所以，如今陛下肯给我这么一个公主的身份，已经谢天谢地了。我不想要生出什么波折，我，很心疼我自己的命。”
这话可以说的很轻松，可杨柒柒的心里，已经被狠狠地揉碎。可惜、不甘、不舍、不忍、心疼全部地情绪，排山倒海的从四肢百骸袭向她，悲伤的痛不欲生。
慕容昭忽然哭笑起来，盯着杨柒柒苍白的脸，连道了三声好。拂袖道：“那就如你所愿，咱们就此作罢！”话罢，慕容昭转身，扬长而去。
杨柒柒看着他的背影，脸颊忽然就是一凉。她忙垂了头，将那忽然流出来的泪给擦掉。心里，却好像被人忽然抽走了一块，生疼。
这会儿功夫，太后已经脱了大氅，小袄，换上了一身家常的秋香色碎花衣裙，从内殿出来，见慕容昭没了影子，不由撇了撇嘴唇道：“这男孩子大了，自然的就没有女孩子贴心了。你瞧瞧，哀家留了十一和十三用膳，两人这一前一后的，全都溜了！”
蕙绸陪着笑道：“十三殿下许是身上有差事，才会没打招呼就走了。”
杨柒柒恍若无事地站起来，走到太后身边道：“年下太后可要准备写福字了，去年我进宫晚，都没能帮着忙活。”
太后笑呵呵道：“今年可就跑不了你的了！桌案都已经搭起来了，这两日陆陆续续有人来问安。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帮着我多写一些。”
杨柒柒乖顺地笑着应了一声，陪着太后去用午膳，等用完午膳。太后又让人寻了白釉的大瓷瓶，让杨柒柒把慕容昭摘回来的腊梅能插瓶的就都插瓶了。
杨柒柒大半心不在焉，太后怎么说，她就怎么照着做。
太后瞧见杨柒柒一个人在碧纱橱里坐着插瓶，连她和蕙绸走到跟前儿都没有发现。那恬静的样子，生生另太后看出了几分心疼。
蕙绸咂摸着嘴，小声道：“奴婢瞧着，您还是推了万春大长公主的请婚吧。”
太后慢悠悠看了蕙绸一眼，瞧瞧对她比了个手势，拉着蕙绸去了暖阁，才道：“你瞧出来什么了？”
蕙绸极轻地叹了口气，小声道：“奴婢说句冒犯的话，您可别生气。方才七姑娘的样子，让奴婢想起了您要出阁的时候。”
太后恍然一笑，道：“难怪我瞧着这样眼熟呢。”
蕙绸道：“奴婢觉着，您哪怕把七姑娘一直留在身边呢！也比就那么匆匆地赐婚，让她嫁出去的好。何况有些事儿，越是逆着，反倒让人越想要呢！到时候，仍就是要出事的。”
太后似笑非笑地一叹，道：“也罢，哀家也不管了，往后就看他们的命数和缘分了。”
随后的两三天，尚宫局、尚服局和礼部因着册封公主的事儿，自然要频繁来化成院为杨柒柒赶制公主册封时的一应穿戴以及当日的一应礼节。除此之外，往常在原本应该在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入宫的命妇，也都忽然提前了许多。
化成院一时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可杨柒柒发觉，唯独不见慕容昭的影子。
慕容昭但凡是没有外出，一向十年如一日的来给太后晨昏定省。左右每日必然有一次来给太后请安。可是这几日，杨柒柒却是一面都没有见到。
杨柒柒心里猜测着，大约慕容昭这一次是真的预备放弃了吧。一想到这里，杨柒柒的心就绞着难受。
这日傍晚，因着明日就是杨柒柒的册封礼，礼官又来同杨柒柒说那些琐碎的礼仪，需要杨柒柒谨记之处。等说完了这些，天色已经渐渐暗去。
送走了礼官，尚服局的人又来送已经全部改好的衣服给杨柒柒穿戴。这一大通折腾下来之后，已到了掌灯时分。
杨柒柒换下册封礼的礼服，一出屋子，险些一头撞在慕容昭的身上。
慕容昭披着黑色的貂绒斗篷，英俊的眉目紧紧地簇在一起。那表情格外肃穆沉重，看的杨柒柒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慕容昭二话没说，直接上前拉过了杨柒柒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走。杨柒柒有些回不过神来，往后拽着，道：“十一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慕容昭薄唇微抿，头也不回，只闷声道：“你别管，只跟着我来就是了。”
杨柒柒心头发慌，想不出慕容昭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心里立时有些着急起来，惶然道：“你松手，有什么话你便说出来，你这没头没尾的拉着我要去哪儿。”
慕容昭冷然道：“去向父皇问个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认你做女儿，封你当公主不可！”
杨柒柒心头砰砰乱跳，倒退着往后拉，可是慕容昭的力气极大，根本容不得她挣扎，“殿下，十一殿下！你……十一！你松手！”
慕容昭走的飞快，杨柒柒争不过他，被拖着拉出去老远，两人很快就出了化成院。杨柒柒来不及注意，化成院的人竟全都是见怪不怪，连拦都没有人出来阻拦他们这样做。
“十一！你怎么就想不通呢！陛下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你问这些，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让陛下疑你，猜忌你。那往后呢，你有没有想过往后怎么办？”
慕容昭这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双手紧紧地扣住杨柒柒地双肩道：“我不管往后怎么办，我这两日想的最明白的就是，我不想失去你，你只能嫁给我。我从前只是在等你，可我如今发现。你这样的性子，只消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先缩回去的就是你自己。你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为你自己想过一次，这次也一样。”
杨柒柒很害怕慕容昭做出这件事儿之后，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她缩着双肩，企图逃脱慕容昭的禁锢，垂头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就是害怕，我根本就是心疼我自己的性命。”
慕容昭道：“我不信，眼下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杨柒柒心急地劝他道：“你还不明白，对你来说，眼下什么最重要吗？你看慕容时，避嫌的已经让李贵妃请旨让陛下给他同卫雨霏赐婚，皇后也开始另外再为十三殿下选正妃了。这个时候，你应该躲的远远的……”
慕容昭很果决地打断了杨柒柒的话道：“我知道我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没有你，做什么也没有意义。他们避嫌，那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企图不良。而我对你，没企图。我只是喜欢你，想要一辈子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杨柒柒还是李柒柒，无论你是戎平郡主，还是寻常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