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翻看过史书，上面的记录，虽然经过史官的润色，不能够尽信，但是依旧不难看出，当初还是皇子的皇帝与靠山王两个人，关系甚好。
如今见到皇帝这般反应，顾长歌相信那史书上的记载不是胡言乱语。
只不过关系再好又能怎么样？皇帝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将靠山王逼成了那样？而靠山王如今，不也想要将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尽数还给皇帝的孩子们吗？
皇家之间的感情，当真比纸张还要薄，还要不堪一击！
顾长歌看着皇帝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头顶纱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心中毫无触动。
“他……真的回来了？”半晌，皇帝的嘴巴动了动，轻声问道。
顾长歌点了点头，“回来了。太子府前，不少人都见过那坐着轮椅的靠山王。”
听到靠山王坐着轮椅，皇帝干枯的脸皮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犹豫着问道：“他……还是站不起来么……”
平心而论，顾长歌根本不相信靠山王站不起来，但是她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靠山王的双腿完好无损，因而只能够答道：“这一点就不知道了。不过看他的精神倒是不错，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残废了双腿而就此消沉。”
皇帝听顾长歌这样说，非但不觉得自己心中的负罪感减弱了一些，反而嗤笑了一声，“谁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才能够活成这样？”
顾长歌心道皇帝还挺明白别人的难处，便听到皇帝接着道：“他如今活得多好，心里怕是就有多恨朕吧！”
说着，皇帝低低笑了两声，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流淌下来。笑着笑着，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大太监连忙推开顾长歌，上前将皇帝搀扶了起来，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脊背，帮他顺气。
皇帝一边咳嗽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是嘴角流淌下来的黑色鲜血，却叫他的动作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顾长歌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落风，落风冲她摇了摇头。
“朕怕是……命不久矣了吧？”
顾长歌听到皇帝的声音，没有寻常人说起死亡的恐惧，反而带着些即将解脱的笑意。
“皇上您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啊！”大太监哭丧着一张脸，都快给皇帝跪下了。
皇帝摆了摆手，“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
“可是皇上您怕是要失望，毕竟您不能死得太早。”顾长歌冲皇帝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叫人不寒而栗。
皇帝抬眸看向顾长歌，嗤笑一声道：“怎么，朕现在连死都不能死了？”
“因为您是唯一能够揭穿楚昭假面的人，所以您现在还不能死。”顾长歌的脸上笑容不减，毫不退让。
皇帝笑了一声，片刻之后如同力量用尽一般低下头去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朕手握大权一辈子，没有想到到头来，竟会落到如此地步，处处遭人掣肘，就连这条命……都由不得自己！”
“进了这皇宫的人，谁的性命是由得自己的？”顾长歌轻声反问。
世人都说，只要能够进入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跑不掉了。可是只有进来了的人才知道，这里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更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冷漠的地方！
那朱红色的宫墙为什么要修建的那么高大？
顾长歌想起上辈子某一日，自己看着宫墙心中忽然想到的疑问——如今想来，宫墙如此高大，或许是不想让深宫之中的肮脏与冷漠跑到外面去吧……
“我们得快一些了，早朝结束之后，楚昭就会来这里。”落风估算了一下时间，对顾长歌道。
“我明白了。”顾长歌点了一下头，立刻收起了自己心中的悲伤情绪，转而看向皇帝，“皇上，过两日，为了给靠山王接风洗尘，楚昭会在宫中设宴款待靠山王。”
“鸿门宴！”皇帝一听就知道楚昭绝对不安好心，“这个逆子！”
顾长歌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道：“皇上，那个时候，靠山王一定会想办法来见你，您打算怎么做呢？”
闻言，皇帝的视线如同利剑一般看向顾长歌，“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女只是希望，在楚恒与楚素之间，皇上能够尽早做出决断而已。”顾长歌说完，后退两步，冲着皇帝福身行礼，“皇上，时间到了，臣女该告退了。”
重新贴上人皮面具，顾长歌再度变成了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站在落风的身边毫不起眼。
“药已经让人去熬煮了，记得喝，你还能再活得久一点。”落风冷冷的抛下这句话，转身带着顾长歌离去。
皇帝咬紧牙关看着顾长歌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叫住了顾长歌，“等等！”
“皇上您还有什么事情？”顾长歌转过身来，笑着看向皇帝。
“你，是站在楚素那边的，是么？”皇帝盯着顾长歌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
顾长歌微微挑眉，片刻之后勾唇一笑，“皇上放心，臣女生是大楚人，死是大楚的鬼，绝对不做出任何背叛大楚的事情。”
得到顾长歌的回答，皇帝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累极了一般抬手往外挥了挥，“你们走吧，走吧……”
顾长歌这才转身，跟在落风身后离开了养心殿。
寝殿之中，最终还是只剩下了皇帝与大太监两个人。
“皇上，您累了，要不要躺下来歇会儿？”大太监见到皇帝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睁开眼来，转头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奴才，苦笑一声道：“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情？”
“皇上，您且放宽心吧，如今看来，顾小姐是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呐！”大太监叹了一口气，“皇上，最重要的还是保全自己啊！”
“保全自己？”皇帝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如何保全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