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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真相,真相?

从黄佳吟那儿离开,乔泽很快联系了邢队,让他召集所有人开会。

黄佳吟这次走的是大生意,多达上千公斤,直接从安城转运。

这交易量不太正常,有种逐步做空抽身的感觉。

乔泽不确定,但那么大批量的毒品,他们不可能坐视它们流入市场。

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借这次交易,逼霍总亲自出面,一网打尽是最高效的,余下的关系网,从他目前掌握的名单里,基本可以一举拿下。

关键的是,怎么逼霍总亲自出面。

“我记得黄常设计路渺那次,就是为了逼霍总现身。”苏明突然道,看了眼乔泽和路渺,“不过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

“不行。”乔泽想也没想,直接否掉。

苏明耸耸肩,没坚持。

从黄常试验的效果来看,路渺出面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以那人对路渺的关心,不可能会让路渺身陷险境,关键时刻他一定会出面。

但相应的,路渺会再次陷入不可控的危险。

苏明能理解乔泽的心情,也不是非得路渺上,不过是个提议,没想到路渺却缓缓举了手:“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路渺!”乔泽厉声喝止。

苏明和邢队互看了眼,看向乔泽,而后视线缓缓落在路渺脸上。

“大家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让案子早点了结,让无辜的人少受点伤害吗?”路渺说,语速是一贯的慢,“现在走到这个节骨眼,更不能有任何偏差。从进这个团队开始,大家不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既然方法确实可行,怎么能因为担心受伤就放弃呢?”

“那么大宗的毒品交易,我们肯定不能让它们流入市场啊。路小成看到我在现场,可能会因为担心我出事而终止交易。即使我们不能一网打尽,至少也阻止了毒品流入市场啊。”她抬头,看向众人,“而且目标嫌疑人是路小成,这么做……其实也算是阻止他酿成大错。我是家人,更有义务阻止他越陷越深。”

“或者说……”路渺迟疑了下,“如果你们担心我和他的关系过于亲近,会控制不住情绪,或者会在关键时刻偏向他,误了大事,我也可以全程不参与的。”

乔泽看向她,眼神有些复杂。

她说的这些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在情感和理智的天平里,总想取一个平衡点。

理智上,他不可能因为害怕她受伤就将她推离危险,就像他曾经和她说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和她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再难再累都必须咬牙走完。

只是情感上,他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邢队没直接说同意或不同意,只是问乔泽的意思。路渺出面,确实是最冒险又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乔泽没出声。他知道他该以任务为重,大家牺牲了那么多,为的不过是还这片土地尘埃落定后的太平日子。

可是那人是路渺,路渺……

路渺也在看他,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乔泽”。

“我不会有事的。”她向他保证,“你不用担心我,做你认为正确的决定就好了。”

乔泽看着她没动,撇去执行任务中的凶险不说,那是路小成,是她过去二十多年活下来的全部依靠,他为了她几乎放弃了整个人生。如今,她却要利用他对她的感情,亲手将他缉捕归案,她怎么可能会没事?

更何况背后可能还有另一个……路小成的资历和阅历根本够不上霍总的水平。

“乔泽……”她叫了他一声,脸色虽隐隐有些苍白,眼神却是认真而倔强的。

她对缉毒的执念,让她不会心软,哪怕那个是她的家人,是她曾经生活的全部,她也不可能任由他利用毒品去祸害别人。可是,如果路小成还不是霍总……如果真相……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终究还是缓缓摇头:“我不同意,我们总会找到更好的办法。”

“可是我们没时间了啊。”路渺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就被动了,难保中途不会再有别的意外,难道要再耗个几年吗?”

他抿唇没说话,喉结因情绪起伏而剧烈滚动,手不知何时已反握住了她,死死地掐着。

邢队站起身,下了决定:“这样吧,这次行动还是由路渺负责前线交易。”

他看向乔泽:“乔泽?”

乔泽没应,眼睛死死地盯着路渺,嘴角几乎抿成了直线。

路渺担心地看他,抓着他的手臂,又软软地叫了他一声:“乔泽……”

她眼睛里都是哀求,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却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这是她的工作、她的使命,也是他的工作、他的使命。她和他所肩负的责任,让他终是没办法在这种时候选择感情用事。

眼睛重重地闭了闭,再睁开时,他逼自己点了头:“好。”

嗓音沙哑得厉害,短短一个字,却仿佛用尽毕生力气。

从邢队那儿回来后,路渺依然回了路小成家。

经过那日,她和路小成陷入相对无言的境地。

路小成刻意避着她,偶尔在家里碰到,眼神刚碰上他便匆匆转开,然后找借口回房,根本没再给路渺任何沟通交流的机会。

路渺心灰意冷,没再追问,也没和他说她要参与这次交易,但会刻意在他面前接电话,而后轻手轻脚地回避。

她刻意制造的异动还是引起了路小成的注意。

他知道黄佳吟出货的事,也很快从路渺遮遮掩掩的电话里猜出她也参与其中。

交易当晚,路渺换了衣服要出门时,一直没怎么露面的路小成在门口拦住了她。

“姐,你是不是也在贩毒?”他问,很直接,眼神复杂。

“没有啊。”路渺否认,绕开他,想走。

路小成拦住了她:“那你今晚去哪儿?”

“朋友约着出去玩。”

路小成拦着她不让她走:“你在骗我。”

路渺被他拦得走不了,干脆抬头看他:“对啊,我今晚就是去和人做交易,反正不都是你的东西吗?”她抿唇,“我帮你谈啊,有我在,还能省掉一些麻烦和风险。”

路小成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姐,你别参与进来。”

路渺:“你都能做,为什么我就不能?”

路小成看着她不说话。

路渺也没再说话,转身想走,路小成突然朝她出手,试图阻止她。路渺早有防备,身手也不差,虽有些吃力,却愣是从他的阻拦中逃了出来,上了车。

路小成追到了车前,使劲敲着车玻璃,叫她的名字。

路渺摇下车窗。

“姐,你别这样。”路小成的眼眶有些红,拼命想拦她,还是那个一心为了她的路小成。

路渺鼻子有些酸,抿唇转开了视线。

“小成。”她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也想帮帮你。”

想到他贩毒,她哽咽得更甚,她在将他推向死亡。

可是他的立场,和她的立场……

心脏揪得难受,她的眼睛对上他的,人已哽咽:“小成,你为什么一定要贩毒啊?我们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到底为什么啊?”

路小成用手捂着眼睛避开了她的眼神,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不断求她下车,让她别去。

“那我们把那批货收回来,去自首,行不行?”路渺问,“你主动把其他人都交代出来,争取减刑,好不好?”

他不应。

“小成。”路渺哭了,“我真的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天天依赖毒品的生活,我们还这么年轻,主动自首,出来以后重新开始好不好?”

路小成依然只是摇头,重复着“对不起”。

路渺转开了脸:“那好,我帮你,我们能活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在路小成反应过来之前,她摇上了车窗,车子疾驰而去。

车窗外风在呼啸,她的眼泪有些控制不住。

她是因为路小成走进的这行,万万没想到,努力了这么多年,却是为了亲手缉捕他。

乔泽在黄家别墅等她,就在门口。

尽管路渺路上已经稍稍收拾好心情,但哭过的眼睛还是有些红肿。

心脏依然抽疼,乔泽伸出手,将她揽了过来。

他猜不透,那样心疼姐姐和家人的路小成,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他不可能不明白,最终伤害的,只会是他的家人。

路渺低垂着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的。”

黄佳吟刚好从花园出来,看到路渺时愣了下:“她?”而后看向乔泽,“你说的人,不会就是她吧?”

乔泽的手掌搭在路渺肩上,扭头看黄佳吟:“你爸都看中的人,你觉得会有问题?”

黄佳吟笑了声:“你不心疼就好。”

乔泽警告她:“别轻举妄动。这不是小事,要是因此出现什么意外,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黄佳吟冷笑了声,没说话,两只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了两记:“欢迎加入。”

她把路渺带进了屋,引见给其他人,叮嘱了些细节,便让人去准备了。

这次交易,安城只是转运,路渺等人只负责将东西交到接手的人手里,再由他们经由华南运送出境。

乔泽和黄佳吟没跟着一起过去,几人身上装了监控,他们在家里就可以看到整个交易过程。

邢队那边也已做了布控,一旦路小成或者其他疑似霍总的人出现,即刻缉捕。

黄佳吟和乔泽在黄家书房里盯着电脑,看着画面里的几人。

车上的路渺神色很平静,装扮也是很普通的女孩,看不出丝毫异样。

车子开到中途时,她手机响过几次,她拿起看了眼便放下了。

黄佳吟看着屏幕前的路渺,笑着看向乔泽:“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乔泽瞥了她一眼:“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黄佳吟回他一个冷笑,没搭话,倾身从抽屉里拿茶叶,想泡茶,没想到茶叶往杯里一倾倒,一个指甲大小的黑色读卡器从茶叶里滚了出来,读卡器里还有一张存储卡。

乔泽也看到了,眸色一敛,手臂冷不丁伸向茶杯,想将读卡器拿过来。黄佳吟脸上掠过慌乱,在乔泽的手掌触到杯子前,整个人几乎扑压在了桌上,牢牢地护住了杯子。

“给我!”乔泽的嗓音冷了下来。

黄佳吟搂着杯子起身,后退了两步:“不行!”

乔泽的长腿冷不丁狠狠扫向她的双脚,黄佳吟急急躲开,注意力一下子分散了,乔泽趁她不备,夺了她的杯子,将存储卡取了出来。

黄佳吟想抢,被乔泽扭住手臂,反剪压在身后,上半身也被他的手臂牢牢压制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乔泽空出一只手,很快将读卡器插入电脑中。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影像,正是高远死前的视频。

视频时间很长,有十几个小时。

一开始便是被吊绑着的高远,以及虎视眈眈的藏獒,唯一意外的,是一直号称对这件事不知情的黄佳吟竟然在现场。

镜头里的黄佳吟一改当时劝阻他时的担心,嘴角噙着冷笑,指挥着那几条藏獒扑向高远。

黄佳吟也看到了影像里的自己,面色倏地苍白,拼命想挣扎,不停地辩解:“江行,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乔泽扭捆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没看她,继续拖着视频往下,一直拖到爆炸时黄佳吟闯入救他。

硝烟过后,现场一片狼藉,视频也接近尾声,乔泽正要关掉,却不经意地瞥见了浓烟弥漫的门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背光走近,仅仅只是一眼,却看得乔泽如坠冰窟。

路渺!

同样的身段、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神态,冰冷而残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讪笑。

她在他昏迷的身体前踢了脚:“都死了?”

一道模糊的声音由远而近:“霍总……”

视频戛然而止。

黄佳吟也看到了里面的路渺,脸上掠过诧异,而后止不住地笑:“原来她才是藏得最深的啊。”

乔泽的手臂有些抖,如被冰水兜头淋下,通体发寒。

黄佳吟趁机想挣脱,乔泽直接抽出了枪,枪口牢牢地抵住了黄佳吟的太阳穴。

“别动!”他说,转身将电脑切换回交易中的路渺身上,视频前却是一片黑暗,所有的监控消失了。

乔泽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很快掏出手机,给邢队打电话:“所有行动终止,有情况!”

黄佳吟惊诧地看向他。

乔泽没空理会,挂了邢队的电话就给路渺打电话,却已提示关机。

他只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地发凉。

没敢耽搁,乔泽很快通知了外面埋伏着的警察,把黄佳吟交给警方。

直到手铐铐上手腕,黄佳吟犹不愿相信,乔泽是警察。

她眼睛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死死地盯着乔泽,反复呢喃着“不可能”。

她所认识的乔泽,一直以来都是心狠手辣、冷酷、毫不手软的,完全不是她认知里警察的样子,她说什么也不愿相信乔泽是个警察。

“所以……路渺也是警察吗?”她问,突然笑了,“一个吸毒的警察?一个贩毒的警察?”

“她没有吸毒!”乔泽转身拔了存储卡,“更不会贩毒!”转身出门。

“那又怎样,她活不了了,她不可能活着回来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黄佳吟夹着哭腔的嘶吼慢慢远离,乔泽脚步极快,掌心被一层层的冷汗浸透。

缉捕黄佳吟本也是计划中的事,如果霍总现身,路渺那边行动顺利,他这边就会直接缉捕黄佳吟;如果路渺那边出了意外,他这边再视情况而定。但现在,他等不到路渺那边的消息。

他很快拉开车门上了车,朝路渺交易的地点而去。

刚上车没一会儿,邢队便来了电话,告诉他现在不是行动取不取消的问题,是对方似乎改了交易时间和地点,他们没看到人。

乔泽联系不上路渺,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视频里的人是路渺,又不是路渺。

他想到了火光中的周珉珉,双重人格的周珉珉。

他怀疑视频里的路渺是另一人格的路渺。

现在联系不上路渺,他不确定是黄佳吟为了杀路渺临时改了路线,还是路渺另一人格苏醒,自己改了路线,或者她自己根本就是……

他想到了她稍早前的极力争取。

各种猜想在他脑海中纷乱闪过,却最终在看到表盘里定格的黑点时沉淀下来。

她现在还在前往西郊海产品厂区交易的海边公路上,但位置并没有移动。

乔泽通知了邢队,自己也开车往那边赶。

路渺正在车里,半悬在海边悬崖的车里。

开到中途时,她的手机便被领队以任务安全为由没收了。

几人原本是要前往交易地点,一切都很正常,没想到驶过这边的海岸公路时,同行的货车突然失控地朝她的车子撞来。

乔泽另外安排了唐远随行保护,但是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不只路渺没反应过来,连另一辆车里的唐远也反应不及。

这边的公路位于山海间,左右两边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地段偏僻荒芜,没有任何来往车辆和行人,海上除了海浪声和海鸥声,更没有航行船只。

黄佳吟想让人在交易前就做了路渺。

乔泽能猜到她的企图,尽管做了重重保护,但依旧低估了她的狠辣程度。

他和唐远都没想到,这么大桩的毒品交易,在明知路渺和霍总关系微妙,以及众目睽睽、可能存在路况监控的情况之下,黄佳吟会堂而皇之地动杀机,企图人为制造车祸将路渺置于死地,完全不管车祸以后可能引来的交易失败。

除了乔泽,黄佳吟眼里无大事。

另一种可能是,黄佳吟早就让人破坏了马路上的监控。

唐远没时间去思考这个可能性,在货车失控狠撞向路渺的车子时,反应过来的他也转动方向盘急急地朝失控的货车撞去,虽减缓了货车的攻势,但到底阻止不及,路渺的车子还是失控地冲出了马路护栏,半悬着挂在了悬崖边。

整个车子半卡在撞坏的护栏上,一点点地下滑,形势岌岌可危。

唐远气急败坏地下车,持枪指向已经下车的货车司机,他是黄佳吟那边的人,是领队。

“你他妈的疯了?”唐远厉声朝他吼。

那人手里也握了枪,冷冷地回望唐远:“你他妈最好别多管闲事。”

其他车上的另外三人也下了车。

领队将下巴朝三人点了下:“把车推下去!”

唐远的枪口往其中一人身上一指,厉声吼:“谁他妈敢动我就毙了谁!”

他挡在车前,不让其他人靠近。

身后的车子还在一点点下滑,唐远急得几乎握不住枪,他不知道路渺怎么样了,有没有撞伤,自己能不能爬得出来,现在四人对他虎视眈眈,他不能回头。

“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领队开口,“这件事你就当没看见,出了什么问题自有我们担着。”

马路对面有车驶近。有那么一瞬间,唐远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但随着车子熄火,看着慢慢下车的四个男人,他心底刚升起的那一丝希望彻底被浇熄了。

来人是来取货的。

这里距离真正的交易地点还有五公里的路程,他们临时改了交易地点。

为首的人诧异地看了眼卡在护栏上的车子,看向领队。

“看来还有一场好戏?”他笑问。

领队正欲回他,远处汽车引擎声突然呼啸靠近,一辆黑色帕萨特连同几辆轿车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急撞而来,惊得正欲握手的几人连连后退了几步。

黑色帕萨特很快停下,路小成下了车,一起下车的还有好几个人。

唐远认得路小成,此时也管不了敌我,厉声冲他吼:“快救人!”

领队的人不认识霍总,但认识路小成,想上前阻止他,被路小成的人拦了下来,尤其是为首的高个子,直接将枪口指向领队:“疯了吗你,知道你要除掉的人是谁吗?”

一句话让领队白了脸,他虽跟在黄常底下做事,但是霍总那边直接派下来的人,识得眼前的高个男人,也知道他在霍总那边的地位。

除掉路渺是黄佳吟临时下的死命令,他在黄家这么多年,黄常和黄佳吟待他不薄,他对黄家也有几分感情,想着只是帮黄佳吟除掉个情敌,不是多大的事,没想到霍总的人会亲自出动,他们的手机已被没收,没人告诉他路渺不能动。

路小成顾不了这边的纷乱,急急跑到车旁,冲黑乎乎的悬崖急声喊道:“姐……姐……”

车里的路渺有短暂的晕眩。

两辆车本是并行,她的车靠马路外侧,货车是突然朝她发起的攻击。货车体积大,高速撞击下,她完全没有招架能力,只能情急中急转方向盘,避免失控坠崖。

路小成的急吼让她从晕眩中缓缓醒来,刚试着动了下便察觉到车子的摇晃和下坠,惊得她屏息停住了所有动作,四周张望了下,很快判断出自己所处的形势。

路渺稳了稳心神,逼自己先冷静,观察着周边。

“姐?”栈道上,路小成惊恐的声音还在。

路渺没法回答他,她一丁点的动作都可能让车子失衡坠落。

她很快在车外的悬崖壁凹槽里找到了着力点,估算了下自己的位置和着力点的距离,牙根一咬,用力推开车门,在车子失衡下坠前飞身扑向悬崖,手指险险地扣住了悬崖边的凹槽。

路小成和唐远的脸色从骤然惨白变成狂喜。

“姐!”

“路渺!”

不同的声音里,隐隐掺了松了口气的哽咽。

路渺抬头冲两人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我没事。”

她用手攀着悬崖吃力地往上爬,脚被撞得有些受伤,骨头疼。

路小成趴了下去,手伸向她,在她一步步靠近时搭住了她的手掌,将她拉了上来。

路渺刚平稳地站到地面上,路小成已失控地抱住了她,悬着的那颗心未及落下,却在抬眼时,被对面山头的准星反光晃了眼,晃得他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他抱着路渺旋了个身,动作又急又重,路渺被转得整张脸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子弹声伴着闷哼从耳边传来。

路渺的大脑一下空白,大睁着眼缓缓抬头,看向路小成。

夜灯下,路小成脸色惨白,吃力地冲她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姐,我没有做过让你失望的事。”虚弱的声音里,路渺的掌心被塞入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路渺突然失控:“小成?小成?”

她急急地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路小成的手臂却已无力地垂下,整个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身后失去护栏的悬崖跌去。

“小成!”路渺急忙伸手去捞他,却抓不住,指尖和他的指尖轻轻擦过,扑通一声响,他已坠入黑乎乎的大海。

“路小成!”路渺失控地趴在栈道上,下意识地跟着往下跳,被赶到的乔泽扑身拽住了脚。

周围早已乱成一片,枪声、汽车马达声、警车鸣笛声、痛呼声,乱成一团。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拼命挣扎,手伸向悬崖边疯狂捞着,叫着路小成的名字,声嘶力竭,整个人如同疯了般,彻底失控。

乔泽死死地抱着她,叫她的名字。

她听不进去,满脸慌乱,抓着他的衣领泣不成声。

“路小成掉下去了,快救救他,求求你了……”

她哭着哭着手臂一松,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现场所有人被警方控制并带回。

企图狙杀路渺的人是黄佳吟安排的,她做了两重准备,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路小成护住了路渺。

枪击发生时另一方向也有枪声响起,狙击手当场中弹。

唐远循着枪声去找人时,隐在另一头的人却已离去,只依稀看到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他回头开车追过去时那辆车已失去了踪影。

受伤的狙击手当场被擒。

路小成失踪。

尽管海上搜救队很快出动,但夜深浪急,没能搜到路小成。

昏过去的路渺被送去了医院,她的双脚和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剐伤,但好在没伤到筋骨。

从被撞击时惊吓受伤到路小成为她挡枪坠海,精神重创下,她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病床上的她睡得极不安稳,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人虽昏迷着,眼泪却一直流,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乔泽不敢离开半步,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她的左手紧紧地攥着块布条,是一块有些破旧的黄色尼龙布,乔泽费了很大劲才将她的手掰开。

布条上有一行黑色笔印染的字:“不对,是渭马河吧。”

短短几个字,看着像普通的寒暄。

乔泽盯着那行字研究了半天,很难从字面上看出别的东西来。

他不知道路渺手上怎么会有这东西,但她昏迷时都要死死攥着的东西,想来是极其重要的。

第二天早上邢队和苏明过来看路渺,她还没清醒,面色苍白得吓人。

邢队看着有些担心,看向乔泽:“医生怎么说?”

“身体没什么问题。”乔泽开口,嗓音异常嘶哑,“可能是打击太大,身体一下承受不住。”

邢队叹了口气,拍了拍乔泽的肩膀,劝他放宽心。

“路小成还没找到吗?”乔泽问。

邢队摇摇头:“找不到,昨晚风浪太大,不知道是不是被浪卷走了。”

乔泽静默了会儿:“人审得怎么样?”

邢队:“都一口咬定路小成就是霍总。”

“他不可能是霍总的……”路渺嘶哑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三人都诧异地看向她。

她刚醒来,面色依旧很苍白,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向来平和的眼睛里却有股执拗。

“他坠海前和我说过一句话:他没有做过让我失望的事。”她低声说,嗓音沙哑得几乎挤不出完整的语句,“他从不骗我的,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乔泽想到了黄佳吟的那段视频,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路渺没留意到他的脸色,只是执拗地看着邢队:“他当时还往我手里塞了块东西……”

她边说着边抬手,未及张手便察觉到掌心里的空洞,脸上掠过惊惶,她急急地想起身翻找,乔泽扶住了她。

“东西在我这儿。”他将那块布条给路渺,“看得明白吗?”

路渺茫然地摇摇头,字是路小成的字,但那句话,却不是她熟悉的。

这句话根本不能证明他是清白的,也或许,他根本就不是清白的,只是她一厢情愿地相信他无辜而已。

邢队看着她脸上慢慢褪去血色,手伸向她,拿过了那张布条,看了眼,又递给苏明。

苏明原先只是随意一扫,看着看着却慢慢眯了眼。

“怎么?”乔泽站起身。

“张全!”苏明突然出声,左手食指连连点了几次,“张全的线人。”

乔泽倏地看向他。

为了获取可靠情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发展自己的线人,可能是不涉案的,也可能是犯罪集团内部的人,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戴罪立功。但为了线人的人身和信息安全,他们一般只是单线联系,线人只和他的上线接头,其他人不会知道线人的存在。

“还记得上次查抄商奇的制毒窝点吗?”苏明说,“线索就是从他那儿来的。”

“张全出事前约过我一次,提起过他培养的线人,说如果他出什么意外,让我替他和线人联络,但我一直没机会见到。他给我的接头暗号里的下半句就是这句。”

乔泽拧眉:“上半句是?”

“我记得你,上次融马酒店的饭局你也在,对吧?”久未开口的邢队突然道。

苏明接过了话:“不对,是渭马河吧。”

两人互看了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路渺。

路渺怔怔地坐在床上没动。

乔泽担心地看她:“呆渺?”

路渺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我没事。”说着没事,整个下午她却不言不动的,连饭也没怎么吃得下。

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当天下午就出院了。

回到家时路宝依旧热情地朝她扑过来,她却没有再像平常般陪它闹腾,摸了摸它的脑袋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发上。

乔泽走过去抱住了她:“呆渺,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压抑着。”

她动了动,仰头看他:“我真的没事。”

说是这么说,进浴室洗澡时,她却再也绷不住,借着水声,在浴室里崩溃地哭了起来。

乔泽在屋外听到了她的哭声,起初还只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后来声音慢慢变大,声嘶力竭,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乔泽急急地推门进去看她。

她赤脚坐在浴室的地板上,贴着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流打湿,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一直哭。

乔泽关了花洒,过去抱她。

她没挣扎,也没起身,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向他。

“乔泽,你说我为什么要去怀疑小成啊?他明明那么好,我为什么还去怀疑他呢……如果我肯多花点心思问问他……如果我不贸然行动,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他到死都处处维护我,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就不能和他好好沟通……我找了他那么久……”

一句一句,夹着破碎的哭声,自责、悔恨几乎将她吞噬。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平日里的沉稳冷静,面对全然崩溃的她,几无可用之地。

除了抱紧她,不断地在她耳边安抚“路小成没有死,他只是暂时失踪了”,他没有别的办法。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无力。

后半夜时,哭累的路渺终于睡了过去,眼角还残存着泪痕。

乔泽陪她入睡,却睡得极不踏实,梦里梦外都是那段视频,她噙着冷笑,听着众人叫她“霍总”。

人睡得正迷糊时,隐隐一股寒意袭来,天生的警觉让他倏地睁眼,一把锋锐的水果刀正直抵喉咙,他本能地一挡,隔开了逼近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路渺。

是她,又不是她。

依旧是红肿的双眸,眼神却是冰冷嗜血的,和梦里、视频里的路渺一模一样。

“路渺?”他颤声叫了她一声。

她回他的只是一个勾起的冷笑。

“那个废物?”她轻笑,连嗓音也轻软下来,“懦弱无能,迟钝,处处惹人嫌,我怎么会是她呢?”

那种如被冷水兜头淋下的冰冷感再次攫住了他,全身血液像被冻住了般,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

同样的躯壳,却不再是熟悉的灵魂。她熟悉的脸上,再也没有他熟悉的样子。

他的路渺,不见了。

这样的认知像一双利手生生地将他的心脏撕裂出一道伤口,血淋淋的,疼痛难忍。

“呆渺。”连叫她名字的嗓音都不自觉地发颤,可是这个平日里戏谑惯的昵称在她面前却失了效用,她再没有像往常那样,睁着茫然的眼眸,愣愣地看他,以她特有的软糯嗓音问他“怎么了”。

她眼睛的讪笑在加深。

“你怎么会看得上她呢?”她轻笑,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除了拖累人,她根本一无是处,甚至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都没有。就这么傻不拉几地让你脏了我的身体,杀了你又怎样?”

她眼睛里甚至没有笑意,只有冰冷。一字一句,她对路渺的贬斥有多重,折射出来的,就是路渺潜意识里对自己的唾弃有多深。

乔泽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知她的内心世界,每探知一分,心疼便如海水般蔓延而来。

可是眼前的人不再是她,不是那个他爱着念着的路渺。

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他的路渺,是不是还活着。

慌乱的情绪因这种不确定而弥漫,他很想她,疯了地想她,想见她,想把她找回来。

眼前的她却没再搭理他,冷笑转身,想开门离开。

乔泽在她开门前拦住了她,她反身给他一个旋踢,脚下生风,动作又疾又狠,是路渺不曾有过的狠辣敏捷。

或许早在她被遗弃的五岁,她的体内就已分裂出了另一个路渺,一个和她本性截然相反的路渺。

幼时的被嫌弃和遗弃,那种深切的自我厌恶,或许早已根植在她潜意识里。她拼了命地想要做到最好,想要被认可、被喜欢,却换来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嫌弃,甚至是最终的遗弃,这让她的自我厌恶达到了顶点。五岁的她没有人喜欢,也没有人引导,只能通过这种人格分裂的方式,以另一个与本性截然相反的强大人格,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外界所有的伤害。

只是更多时候,她骨子里的善良压制住了这一重人格,导致这一人格只能以游离的方式存在于她的体内,在她遭遇重创、本体精神最为脆弱时才得以反客为主,比如她差点被任雨强暴那次,比如这一次,她对路小成的内疚自责。

乔泽终于明白,为什么徐迦芊会说路渺是疯子,为什么徐迦沿在听到“双重人格”几个字时,脸色会刹那苍白。

那时的路渺绝望无助到极点,只能借由体内另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格自救。

难怪她对那一夜的记忆是空白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体内还藏着另一个人。

乔泽无法想象,如果路渺知道她体内还藏着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或许正主导着这个组织严密的贩毒网络,她会是怎样的崩溃,那几乎会摧毁她整个人生。

视频里的“霍总”两个字如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她冰冷的眼神、冷笑的嘴角也反复交替,刺得他通体发寒。

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学校,在一个几乎全封闭的学校,她根本没机会去参与这样一个集团的运作。

而且在他的调查里,除了她出现在爆炸现场的寒假,她根本没有任何私自离校的记录。

“你和霍总是什么关系?”一脚隔开了她踢过来的脚,乔泽厉声问,说什么也要从她身上找出一丝路渺和这个案子没关系的线索。

她冷笑:“你说呢?”

她的攻势越发凶狠,以她是路渺时从没有过的敏捷对他步步紧逼,铁了心地要将他踢开,而后离开。

乔泽担心误伤了她,对她的攻势只守不攻,不料一个疏忽,胸口被她的脚勾到,睡衣扣子掉了几颗,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露了出来,那是前些天路渺送他的礼物,他一直贴身戴着。

她的动作因那枚平安符略顿,而后动作又开始凶狠,手臂直取他的胸口,似乎是想将平安符取下。

乔泽察觉到她的意图,在她手臂几乎触上红线时,反手将她制住。

她死命挣扎:“那东西是我的。”

乔泽垂眸看了眼:“这是她送给我的。”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挣不开,不甘地抬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没命了,还有那条蠢狗。”

乔泽眸色一敛,一下子想到了路宝对她莫名的喜爱,扣着她的手腕一用力:“你说什么?”

她吃疼,眉心都拧了起来。

他反手将她逼抵在了墙上,死死地压制着她。

“你再说一次。”他逼问,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急躁,“你是怎么救的我?你那天为什么会在爆炸现场?你和霍总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不是霍总?”他的手掌几乎失控地掐上了她的喉咙,黑眸中隐隐酝酿着风暴。

她的执拗在他渐渐收紧的手指下妥协:“我只是想进去找个人,没想到里面还有一颗炸弹。我想走,但被你们挡住了路出不去,那条蠢狗一直在拽你的衣服,想把你拖出去,它拦着我,怎么都不让我走,想让我救你。我心里着急,不得已顺手把你拖离了现场,救了你一命。”

乔泽的手微松,心头积压多时的困惑瞬间被驱散。

她的话解决了他的困惑,路宝没有人类那么强的分辨能力,她救了他和它,它只是单纯地对她表示感激。

但对徐迦沿的敌意……乔泽眯眸,假如那道高个身影就是徐迦沿,情况危急下他可能出于她的安全考虑阻止她浪费时间救人,这也就解释了路宝对他的敌意。

他不确定,一切只是仅凭她的话和路宝的反应做出的猜测。

从视频来看,她在他昏迷时在他耳边说了话,然后有人叫了她一声“霍总”,或许就是“霍总”两个字触动了他,他一直汲汲寻找的就是霍总这个人,即使在昏迷中,这两个字对他潜意识造成的冲击还是在的——这或许就解释了主治医生对当时他只能听到她声音的猜测,假如猜测正确的话。

也或许是,仅仅只是因为她救了他,他潜意识里记住了她。

也难怪他第一次见到路渺,会直觉她有问题。或许在那时,他的潜意识已经在向他发出指令,她就是他要找的霍总。

但在直觉她有问题的同时,他又感念于她的救命之恩,才渐渐对她失了防备。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会爱上她。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时,乔泽又很快否定了。

他爱着的、念着的,始终是那个善良执拗、有些呆,却傻得让他心疼的路渺。

不是她,她不是路渺。她只是占据了路渺身体的陌生人,甚至可能利用路渺的身体,去做路渺最痛恨的事。

“你要去找谁?”他狠声逼问,“霍总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种时候容不得丝毫的心软,他必须知道,她是否真的是霍总之一,黄常说过,霍总不是一个人。

掐着她喉咙的手在这种发了狠的心思下微微收紧,可看着这张脸上渐渐浮起的痛苦之色,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这给了她可乘之机,她的膝盖突然屈起狠踢向他胯下,他本能地侧身闪避,她用力推开了他,转身开门。他下意识地拽她的手臂,阻止她,但她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脆弱,连日的打击以及这一番打斗下来,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她原是想后踢反抗,但身体到底支撑不住,一脚没踢出身体已软软地倒下。

“路渺。”他急忙抱住了她。

她面色苍白,紧闭的眉眼没了刚才的凌厉,恢复成他熟悉的安静柔和。

他抱着她一夜没敢睡,他不知道她再醒来时,是他熟悉的路渺,还是那个占据她躯壳的第二人格。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回来。

如果她不会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被这个念头折磨得通体发寒,心头发颤,就在这种恐惧里守了她一夜。

她第二天很晚才醒来,睁开眼时他几乎是屏息的,手掌不自觉地掐住了她的手臂。

“呆渺?”他小心地叫她的名字,嗓音因恐惧而沙哑,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里有着他熟悉的茫然和困惑。

“嗯?”她轻应,轻扯着他的衣袖,“你怎么……”

话没说完,人已被他紧紧搂入怀中,像失而复得般,手臂箍得极紧,勒得她身体发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被他的举动闹得莫名其妙,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轻声问他:“怎……怎么了?”

“没事。”他的嗓音依然沙哑得厉害,头却朝她低下,寻着她的唇,压了上去,吻着她,一点点失控,几乎要将她吞噬。

好一会儿,他终于放开她,面上已恢复成她熟悉的冷静。

路渺想着他刚才的异样,以为是她昨晚崩溃大哭的事吓到了他,不觉拉住了他的手,低声和他道歉:“对不起,昨晚吓到你了,我没事的。”

他微微摇头,没应,低头轻轻吻她。

她从他的吻里尝到了怜惜的味道,心头有些酸,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是忽略了他的感受。

“我真的没事。”她低声安抚他,嗓音依然是哭过后的沙哑,但状态比昨晚已经好太多。

起床洗漱时,路渺看到了脖子上的瘀痕,有些青,像被手指掐过。她盯着那一圈瘀痕,有些怔。

乔泽往镜子里的她看了眼,视线落在那一圈瘀青上,问她:“怎么弄的?”

路渺茫然地摇摇头:“可能是那天晚上不小心弄到的吧。”

他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头轻蹭她的脸颊:“对不起。”

她被他蹭得有些羞窘:“又不是你弄的,你瞎道什么歉呢。”

乔泽沉默着没说话,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是真的完全不记得前一晚的事了。如今人虽回来了,就真真切切地在他怀里,他却没办法踏实下来。

如果她真的是霍总,如果她真的是他迫切寻找的幕后毒枭……

中午趁她休息时,乔泽重新拿出了那张存储卡,重看了那段视频,试图找出她与案子无关的证据,但没有,那一声“霍总”确实是冲着她喊的。

一高一矮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只有她自己进了里屋,高个的身影只是一个剪影,从身形推断,是徐迦沿,也可能是任雨。

沈桥给他找到了任雨的照片,任雨的体型、身高和徐迦沿相似得几可乱真。

但路宝对徐迦沿无缘无故的敌意,让他更倾向于相信是徐迦沿。

如果真的是徐迦沿,她根本没办法摆脱嫌疑。

他发了疯地找各类法律解读,试图找出如果路渺另一人格真参与了贩毒,法律上该怎么量刑,她是不是有无罪释放的可能。

思绪太过混乱,整个人都陷入不知名的慌乱中,连路渺走近乔泽都没察觉,直至她出声,问他在看什么他才陡然惊醒。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了笔记本,顺手拔了笔记本上的存储卡,收进大衣口袋。

路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隐约夹着慌乱,这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她认识的乔泽从不会出现慌乱的情绪。

路渺不觉看了眼他的口袋。

乔泽将笔记本搁在桌上,站起身,问她:“要出去走走吗?”

路渺摇摇头:“我没事的。”

她问起他案子的进展,他没法告诉她,案子调查的重点移到了她身上。

他中午趁她休息时翻了她的行李,所有的行李全翻了一遍,没找出任何可疑的线索。

“乔泽?”路渺担心的嗓音将他从纷乱中唤回,一抬眸便见她正睁着眼睛,奇怪地看他。

他脸上的恍惚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强压着心头的慌乱,硬是逼自己恢复成往日的冷静,冲她微微弯唇:“在想案子的事。”手臂搭上了她的肩,“出去走走吧。”

路渺没有异议,挽着他的左臂出了门。

他大衣的左侧口袋里,有他刚塞进来的存储卡。

没经他同意,路渺不想去碰他的东西,但一天下来,他的异样让她没办法踏实下来,心里挣扎了一番后,她的手掌还是不动声色地伸入了他的大衣口袋。

大冬天的,她也没戴手套,平日一起走她便喜欢将手插入他口袋中取暖。乔泽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在她可能涉案、她知道真相后的崩溃,以及怎么避免她再次被另一个人格取代等的问题上,思绪过于纷乱,一时间忘了存储卡的事。

他以了解周珉珉的情况为由顺路带她去了心理医生那儿,借着关心周珉珉,将她的症状通过模糊化的处理,说给心理医生听,咨询人格融合的办法。

他担心她获知真相后会崩溃,但又不能放任不管,他不能让她一步步被另一个她吞噬。

他想从心理医生那儿找一个两全的办法,在她察觉之前将她体内的人格融合了,但完全避开她显然不太可行。

他这边没找到办法,邢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约他过去谈一下案子的进展。

路渺身份敏感,乔泽不好再带着她,出门前叮嘱她,让她等他回来,别睡。他担心她睡着后,会给另一个她苏醒的机会。

因着这种担心,他在邢队那儿时,整个人也都是心神不宁的,不时地看表盘,连邢队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他搁下卷宗,问乔泽。

从乔泽自黄佳吟那儿拿到的名单,以及那天晚上出现的路小成和捕获的霍总身边的人来看,所有人都指认路小成是霍总,所有相关人陆续被抓捕后,整个案子似乎已经进入尾声,但路小成不可能在身为线人的同时又是霍总,这本身就矛盾,也因为这个矛盾点,案子不能结。

路小成也好,商奇、吴曼曼也好,或者是黄常、黄佳吟,都是霍总集团的核心成员,但又没逼近到真正的核心,他们甚至连霍总集团的大本营都没摸到。

从刚才和乔泽讨论的情况看,以及乔泽今天的反常,邢队直觉案件另有隐情。

乔泽也没想要瞒邢队,案子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因为他的个人私情草草结案。

“是有别的情况。”乔泽点点头,手探向大衣口袋,“抓捕行动那天,我在黄家别墅找到了一段视频,是高远死前的……”话音骤断。

邢队看他面色丕变,当下也敛了脸色,站直身:“怎么了?”

乔泽迅速将大衣口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芯片不见了。

他几乎瞬间便想起下午和路渺出去时,她伸向口袋的手,血色从脸上尽数褪尽。

他早该察觉的,她不动声色下藏着的细腻狡黠。

“我得马上回家一趟。”乔泽倏地起身,一手拿过衣帽架上的大衣,“路渺可能也卷入了这个案子,她患了严重的人格分裂。她的另一人格可能卷进了这个案子,和霍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建议重点查一下徐迦沿。”

快速解释完情况,不顾邢队微变的脸色,乔泽已转身出门。

乔泽家里。

路渺瘫坐在电脑椅前,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电脑屏幕前定格的画面里,是她,又不是她。明明是镜子里的自己,却又像个陌生人一般,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冷笑。

“霍总”两个字让她通体发颤,大脑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反复争执。

她想到了火光中的周珉珉,想到了乔泽这一阵的反常,想到了他对她不动声色的调查,想到了路小成出事前,死也不肯交代的霍总。

桌上的手机在不停地振动,她浑身颤抖着,想去接,又不敢去接。

眼睛无意识地瞥向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她不知道这双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沾染了多少罪恶,甚至是多少人的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以为她就是她,可是这个世界上,却还有另一个她存在,和她共享着这具躯体。

路渺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她想起了小时候,还在徐家的小时候,每天下午在幼儿园门口等陈琪来接她,她一个人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里,看着对面的公交站牌,风雨磨损过的白色背景板上,那一行大红色的小字。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样一行字,在她等不到陈琪接她的无数个天色渐渐暗下来的下午,曾被她一遍一遍地重复。她没想到,那曾经陪伴她走过无数个惶恐害怕的下午的一句话,会像宿命一般,悄然融入她的生命中。

她一直以为她就是路渺,她就是她自己,可是原来不是。

路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一边做着自认为有意义的事,又一边摧毁着这一切。

她大脑里另一个声音不断在重复,嘲笑她的软弱无能,嘲笑她的虚伪,不断告诉她,她的双手是怎样的鲜血淋淋,告诉她,她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声音就像魔咒般,蛊惑着她缓缓拉开了抽屉。她的配枪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她颤着手将那支枪拿起。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体内的另一个她。

她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罪恶滔天,走私了多少毒品,残害了多少无辜的“路小成”和他们的家庭。

只要她这一枪下去,她体内的另一个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出来祸害别人了?

这一枪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少许多家破人亡了?

桌上的手机还在一遍一遍地振动,她怔怔地看着它,手迟疑地伸向它,颤着手按下通话键,哽咽着对电话里的乔泽说:“对不起。”另一手却颤抖着,缓缓将枪口对准了太阳穴,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滚落,哽咽声从喉咙深处滚出。她浑身颤抖着,扣着扳机的食指缓缓地、缓缓地往下压……

乔泽一推开房门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他下意识拎起玄关处的花瓶,狠力朝路渺握枪的手甩去。

花瓶撞上路渺的手腕,受力一软,手枪落地,她怔怔地回头。

阴影逼近,她的肩膀被死死地掐住,他死命摇着她:“你疯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是再晚回来一秒,你……”

颤抖的厉吼几乎撞碎她的耳膜,她还没回神,已被紧紧地带入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臂也在颤抖,整个人陷入一种失控的惊惧狂乱中,手臂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试着动了动,他的手臂蓦地收紧,恨不得将她揉碎,揉入骨血。

路渺鼻子发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看到视频里的路渺开始,她就很慌,六神无主。

“乔泽。”她低低叫他,嗓音破碎嘶哑,“我不是她,我不想变成她,我不想害人,可是我阻止不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我不知道身体里面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我不敢怨恨过任何人,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在……”

她声音哽咽,极力忍着眼泪,整个人看着十分慌乱茫然,却揪扯得他心脏发疼。她一直在努力地活好,他知道,她一直很努力很认真,可是童年的阴影还是埋下了隐患。

第一次,乔泽恨起了一个人,陈琪。

她对襁褓中的路渺的一时兴起,毁掉的不只是她的整个童年,甚至是她的人生。

“呆渺。”他的嗓音还有些颤,人还有些惊魂未定,“它们是可以融合成一体的。我们下午不是才去看过心理医生吗?他说了,可以通过催眠对话,慢慢地让她同意和你融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有人十几种人格都能融合成一体。你别做傻事。”

“可是他们没有贩毒啊……”路渺的声音哽咽得越发厉害,“我做了,他们叫我霍总,我们要找的毒枭是我……可是我怎么会是毒枭,我是警察啊……”

“那段视频不能证明什么。”乔泽试图说服她,“呆渺,你没有作案时间。我调查过你所有的在校考勤时间,你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你不可能犯罪,你要相信我。”

“可是还有寒暑假……”她依旧是茫然的,“那个声音一直在我大脑里,一直告诉我,我就是霍总。”

“她只是为了瓦解你的意志,趁机占据你的身体。”乔泽看她,“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来,你去过的地方,以及你有没有记忆空白的时候。”

她怔了怔,很认真地去想,可是她想不起来。寒暑假期间她都会在安城打工,有时候比较累,回家倒头就睡了。

她不知道在她睡着时,是不是另一个她苏醒的时候。她只知道很多时候,她明明是睡在床上,第二天却是在沙发上醒来的。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半夜起夜上厕所或者梦游换了地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体内还有另一个人,哪怕偶尔大脑里会出现另一个声音反驳她,她也只当自己是在臆想,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电脑,视频里门口的剪影让她的脸色白了白,她认得那剪影,是徐迦沿,寒暑假是她接触徐迦沿最多的时候。

她想到了第一次见陈一梓时她看自己的古怪眼神,那不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陈一梓一定是见过她的。

陈一梓是徐迦沿的人,她杀了黎远翔。

五年前那一夜,徐迦沿只手瞒住了所有人。

路小成死也不肯指认的人。

徐洋海运从濒临破产到异军突起,还有黄常利用她逼出霍总。既然路小成不是霍总,这世界上会担心她的只有一个人了。

还有路小成坠海那天,狙杀狙击手的神秘人……

身体再次无力瘫软,路渺通体发颤。

所有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人——徐迦沿。

她想起徐迦沿喝醉酒的那一夜,将她抵在落地窗前,嘶吼着对她说,他为她搭上了一辈子。

“呆渺?”乔泽看到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整个人都在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她嘴唇颤得厉害,要哭不哭的。

乔泽急声叫她的名字,路渺根本听不进去,可能的真相让她几乎不能承受。

“呆渺?”乔泽掐了掐她的肩膀。

她的眼眸对上他的,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我没事的。”

乔泽看着她,根本不是没事的样子。

“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她向他保证。

乔泽却怎么也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敢再让她离开视线半步,守着她一夜没睡。

路渺也一夜没睡,她不敢睡觉,害怕一睡着,体内的另一个她会趁机侵占这具身体。

两人睁着眼睛到天明。

路渺不想乔泽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可是她劝不动他。她举枪的样子吓坏了他,尽管她一再向他保证她不会再做傻事了,但是没用,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让她落单,即使下午不得不去邢队那儿开会,他也找了人来看着她。

他找的人是沈桥,大闲人一个,身手不错,哪怕她体内另一人格苏醒,也制得住她。

路渺等的就是乔泽出门,她想亲自去找徐迦沿。

沈桥的戒心没有乔泽重,或者说,他对她完全没戒心。

路渺趁他进厨房时将他反锁在里面。沈桥完全没防备,拍着门板,他的手机还搁在客厅的餐桌上。

“对不起。”隔着门板,路渺低声和他道歉,“一会儿我会让乔泽回来给你开门的。”

不顾他急促的踢门,路渺很快出了门。

上车时她摸了摸耳后的定位器,想将它取下来,想了想又留在了原处。

她直接去了徐迦沿的公司——徐洋海运,位于工业区的一整栋办公大楼。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踏进这里。但她运气不太好,她刚进到徐洋海运的大厅,和前台说要找徐迦沿时,陈琪便下楼了。

陈琪看到了她,面色当下就冷了下来。

如果是以前,路渺或许还会有些许难受,但现在看着陈琪,她没什么感觉。

她今天是为正事来的,而且是以“她”的样子来的。

视频里她冰冷的眼神和讪笑,以及这几天来那个声音在脑海里恶毒狠辣的样子,让她记忆深刻,几乎不需要任何伪装,面对陈琪投过来的眼神,她回了一个同样冰冷倨傲的眼神,以及冷冷的讪笑。

这样的她让陈琪愣了下,而后嗤笑:“我说前一阵子怎么又一副无辜的模样了,果然挺会装的。”

一句话让路渺心里冷了冷,这说明陈琪是见过她另一人格的样子的,徐迦芊也见过,难怪在澳门那次,徐迦芊怕她怕成那样。

似乎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凶残狠辣,只有她自己,傻傻地以为自己是无辜的。

她想起最近以来,乔泽看她时,眼神里的研判,还有很多次她醒来时,他盯着她出神的样子,以及他暗地里调查她的事情。

他都知道,只是他不说。

路渺知道他为难,他害怕她受伤害,她不想让他为难。

对于陈琪的嗤笑,她也仅是回了个冷笑,没搭理她,转身想进电梯。

“站住!”陈琪出声想拦她,“谁准你上去了?”

路渺掏出手机:“那就问问你宝贝儿子准不准啊?”

陈琪面色变白,路渺这句话完全踩中了她的痛点。

路渺直接进了电梯,按下了徐迦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进办公室前,路渺拨通了乔泽的电话,低声说:“你别挂电话,也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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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星,一个修真界的异类,他没有经过艰辛的修炼就有了人神嫉妒的修为.为了给自己报仇,他成了人间最强。为了天星门的门人,他用强硬的手段统治了仙、佛、魔、鬼、冥、妖六界。为了给师傅报仇,他挑起了诸神之战。为了窥得最神秘的地方他终于成功的进入了那片领域,也知道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