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与八虎之间形成了平衡,这个平衡的尺度,或者说主动权其实是掌握在内阁手中的。内阁是文官,八虎是宦官,文官对宦官形成天然的优势,这一点宦官自己都承认。他们想上赶着巴结内阁,但巴结不上。文官瞧不起宦官,但是他们又离不开宦官,因为宦官是内阁通往皇权的桥梁。
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批红”之权,内阁掌“票拟”之权,很显然,“批红”之权比“票拟”之权要大,内阁要想奏章顺利通过,其实应该主动跟掌印太监搞好关系,甚至求着掌印太监。
然后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内阁这些人除了焦芳之外,其他四个阁老跟刘瑾的关系都不好,很多时候,他们的心态是这样的,“反正奏章我递上去了,你爱批不批”,一般情况下,刘瑾还真不敢不批,他拖着不批,内阁直接找朱寿当面奏报,他乱批一气也不行,朱寿会审阅奏章,如果刘瑾批的不好,等着他的可能是朱寿的一顿拳打脚踢,甚至换一个人顶替他的位置。
八虎中的其他七虎都不是好想与的,他们虎视眈眈,都等着刘瑾犯错,好随时扑上来咬上一口。
但是刘瑾想要对付内阁也很容易,找人挑奏章的毛病,写的不好、词不达意、重点不突出、字数太长了、字数太短了……然后退回去重写,像这种情况,内阁找朱寿告状也是告不赢的,刘瑾坚持原则而已。
当然大事件,比如叛乱这样的大事,刘瑾不敢推诿,不说这件事关系国计民生,单就叛乱本身,朱寿喜欢啊,他喜欢打仗,所以,他经常跟刘瑾嘀咕,怎么蒙古人变得那么安分呢,朕多么希望他们打过来呀。他还让刘瑾和东厂好好盯着全国的藩王,侦查哪些藩王最有可能造反,如果有造反的迹象,一定不要拦着他们。
朱寿差点说出鼓励藩王造反的话来。
内阁与刘瑾互相扯皮,极大地降低了朝廷的办事效率,对于内阁而言是减分的,所以内阁特别喜欢刘瑾倒台,换一个不那么飞扬跋扈的掌印太监,他们认为张永就很不错,看起来斯斯文文,读了很多圣贤之书,不像刘瑾那种不学无术的屠狗之辈。
李东阳道:“这个罗若愚是阉人吗?”
书吏回答道:“李阁老,他应该不是,如果是阉人,可能就留在皇上身边,或者进东厂和西厂,而不是锦衣卫。”
杨延和笑道:“即便是阉人,也是个小太监,不太可能近司礼监,更不可能担任掌印太监,我看他应该是武林中人,多半是武当派的,跟那个张盛一个门派,在武当派的地位不会比张盛差。”
李东阳摇摇头:“张盛是张浩然是亲侄子,张浩然单身,没有亲儿子。”
焦芳道:“不管这个罗若愚来历如何,从樊忠的态度来看,他的来历很高,这就够了不是吗?只要他能够推动锦衣卫和张永,或者谷大用联手联手,一起对付刘瑾,这就够了不是吗?”
杨延和赞道:“不错,焦阁老说的对!因此,他们的声势越大越好,声势越大,刘瑾越忌惮。”
李东阳问那名书吏道:“他们有没有扰民?”
“那倒没有,”书吏道,“樊指挥使在呢,他们哪敢,而且还有一百名勇士营的侍卫,这些人听说都很正直……”
“是吗?”李东阳哼了一声道,“一群江湖人士而已,只有皇上把他们当成宝。”
书吏不敢再说什么,施礼退了下去。
内阁乐见其成,自然不会派人去阻扰。皇宫里多的是刘瑾的耳目,锦衣卫这么大的动静,不怕他们不知道。
因为去的人有点多,锦衣卫提前一天已经将京味楼包了下来。京味楼上下三层,是京城档次最高的酒楼,王公贵族和官员们宴请宾客的首选。
不过大明朝的王公都在藩国,楚王与秦王虽然暂居京城,但是只能偷偷活动,不敢明目张胆到京味楼这种在皇宫眼皮底下的酒楼来吃饭。
其他贵族与官员都不敢招惹锦衣卫,即便职务在樊忠之上的官员,一般也不会跟锦衣卫对着干,锦衣卫那是什么地方,朝廷第一谍报机构,他们几乎掌握着京城所有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即便没有贪赃枉法的,绝大多数也去过青楼,喝过花酒,这些证据固然不能让人身败名裂,让你家宅不宁总能做到吧。
所以锦衣卫包下京味楼很顺利,罗若愚、樊忠等人溜达到京味楼时,锦衣卫早就将京味楼团团护卫起来。说实话,樊忠平时挺低调的,从不到京味楼来吃饭,他这个位置很敏感,不敢跟文官交往过密。他家距离锦衣卫不远,都是回家吃饭。不仅如此,他还要求锦衣卫四品以上官员都不要到京味楼来吃饭,如果想吃让人去京味楼点上一桌,送到锦衣卫衙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赶得上吃新鲜与热乎的。
樊忠将罗若愚让到三楼,三楼只有他们一桌,二楼是勇士营,一楼是锦衣卫。罗若愚照例客套一番,他想让勇士营与锦衣卫不用分得那么清,大家混坐在一起有利于增加感情,但又有点担心会碰到校场那种情况。今天刚刚闹过一次,再闹一次面子上过不去。万一有人喝酒喝大了,很容易闹出点事,因此默许了樊忠的安排,没有提反对意见。
京味楼的老板姓张,据说是张太后娘家的一个侄子,张老板一直陪着樊忠,有说有笑,一点不傲慢,应该不是张太后的亲侄子。做生意,特别是开酒楼,最讲究和气生财,如果老板板着一张臭脸,估计这酒楼也开不下去。
“樊大人,”张老板笑道,“我说今天怎么院子里有十多只喜鹊在叫,原来是您过来了,您可是稀客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到京味楼来吃饭!”
樊忠笑道:“张老板,我虽是第一次来,但京味楼的生意我照顾的不少,你今天可要给我打折!”
“一定,一定!”张老板点头哈腰笑道。
“来,”樊忠牵着罗若愚的手道,“我今天宴请的是这位小兄弟,他是我们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也是皇上新收的义子,把你们的好酒好菜都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