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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暗通

程瑶似乎还是犯了所有陷入爱情的女人会犯的同一个错误,那就是确信深爱的男人跟她允诺的那些话,他会百分之百地做到。

而她的祖母程老夫人,却不会如此的天真。

当初程瑶因为认识了刘协,所以胡诌什么要为林家少爷守孝的屁话的时候,老太太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当时祖孙两个就大吵了一架。

不然程瑶一直和老太太相依为命,怎么会扔下她老人家,一个人跑来投靠堂哥?

程老太太来了上京,就让程太太将程瑶给拘束了起来。既不许程瑶跑去跟刘协私下见面,也不许刘协派人过来见程瑶。

老太太和程瑶闹了好几天,算是达成了协议。

如果当真圣旨下来,给刘协订下了程瑶,老太太二话不说,大操大办送孙女出阁。

可要让程家出面,去争去抢那个给人做后娘的机会。有她老太太活一日,就绝无可能。

程瑶这都要疯了。

她相信刘协,可也答应过刘协,一定进宫候选不让刘协为难的。

现如今祖母不支持,那要怎么办?

程老太太就冷笑,“刘协一把年纪了,掌管东南小十年了,娶老婆还得靠女娃儿追着他跑?什么东西?!”

程瑶就急了,“祖母,他有苦衷的……”

程老太太就啐了她一脸,“狗屁的苦衷!你给我闭嘴。只当我不知道他那心思?这不就是还想着借着华家稳定皇帝的心么?不就是还想着讨好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娘吗?你当我不知道他那恶心的老娘干的恶心事,你若还想我多活两年,趁早就死了嫁到靖江王府的心!”

程瑶大哭,“谁活在这世上,就能无牵无挂的?他若是六亲不认只念着我一个,我尚且还怕他是那无心无肺的人呢!我若不为他做些什么,又怎么值得他爱我怜我一场?当初祖父还不是曾经娶过媳妇,祖父不是也欠着亲家的人情?太奶奶不是也曾经刻薄过您,您不是也都高高兴兴地熬了过来?您……”

程老太太一巴掌就扇在了程瑶的脸上,也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也摇晃了起来。

那冷汗就顺着脸哗啦啦地滚落了下来。

张静安赶过去的时候,程家正是兵荒马乱,老太太病倒,程瑶慌了神,程家二太太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吓得张静安也跟着惊惶不安,想要帮忙,但是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是程瑶最先镇定下来,镇住了家里的下人,安抚了嫂嫂,这才安心侍奉起了老太太。

可第二天去,老太太已经恢复了意识,而且将程瑶彻底拘束了起来。

好在,老太太并不拦着张静安来探望程瑶。

这才有了张静安天天往程家跑的因由。

张静安身负重任,一方面,程瑶希望她能劝服程老太太,不过这差不多是完全无效的;程老太太是什么人?岂是她们这些小姑娘能劝动的?另外一方面,程瑶还希望张静安给靖江王刘协传些口讯。

她嫂嫂是不敢的,不过程老太太明知道张静安在给程瑶做信使,倒是也没拦着她,只是躺在病床上冷笑,“去吧,去吧,把我老婆子的话也带去,就说我老婆子不同意!他也不用来见我,我也不乐意见他,他有本事,就把我老太婆的心肝给挖了去……”

张静安吓得落荒而逃,如何心情能好?

唯一的安慰是,程瑶和刘协都很有信心。张静安觉得刘协威仪在外,对自己这个扯不上边的外甥女儿却是十分的客气,想必是真的爱重程瑶的缘故。

可似乎程老太太说得也有道理。刘协顾虑那么多,怕惹了皇帝的眼,怕得罪了先王妃的娘家,而靖江王府那个老王妃也确实是个刻薄的,以她自身的经验看来,吴氏比起老王妃,那根本就不够看,可就是吴氏这样的,就让她和袁恭之间,一世再加一世的各种不好过了。

有这样的婆婆,还是个只有刘协一个儿子,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将儿子捏得紧紧的婆婆,另外还有这个婆婆千挑万选来专门给自己的两个侧妃,程瑶将来孤身一个远在福建,要怎么过日子呢?

可程瑶也说得很有道理,若是都不肯为了对方做出牺牲,一点点的苦都不肯吃,那么不如随便找个人,浑浑噩噩地过一世吧。

张静安替程瑶苦恼,同时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对袁恭的母亲过于苛刻了一些呢?

这一世,毕竟许多东西都已经不同了。

她早知道吴氏是个什么人,所以吴氏从一开始就没能拿捏住她,从来都只有她肆意地折腾吴氏,而吴氏都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她只是记得上一世的恨,不依不饶地看到吴氏就想要扑上去咬一口。这些看在袁恭的眼里,她是不是太咄咄逼人,持强凌弱了一些呢?

想前世,吴氏比这一世恶心多了,可自己为了讨好袁恭,多能忍啊,这一世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呢?

所以袁恭那样孝顺的人,才会这么对自己吧。

心里突然就这么一痛。

她上一世,袁恭做什么,她都给他找借口。

这一世怎么还是这样的毛病?

她和袁恭现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何必非做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总归日子比上一世好太多了,她所求太多,实在是自寻烦恼,对不起重生这一世呢。

一晃就又是好几天。

简王府的那个春宴,张静安终究是没去。

吴氏最后也没去,丢不起那个脸,最后还是缩在了屋里。

而且,袁家老太太从被分家的打击中缓了过来,头一件事情,就是折腾儿媳妇吴氏。

老太太不想分家,吴氏也不想分家。

可她们彼此都把被分家的责任怪到对方头上。

而最戏剧化的是,分家之后,吴氏和大房,还必须承担奉养老太太的责任。老太太还得面对自己讨厌了几十年的一个儿媳妇。

老太太是又恨又怕啊!

这就想着,这么多年都被拦着不能给儿媳妇立规矩。现如今都这样了,谁也别想拦着她了。

她现如今要可劲儿地折腾,可劲儿地把规矩给立好了。不然将来老爷子没了,自己不能动了,还不知道要是个什么下场呢。

所以她才不管大房如今是什么个混乱模样儿。

她要过生日!

五十七,不整不零的,她就是要过!

还要把她的那些老姐妹们请过来,热热闹闹地听一出戏。

吴氏被张静安这个儿媳妇气得那口气还没下去,这婆婆的刁难就又来了。

她吃了张静安的气,还能和丈夫儿子抱怨,可这个婆婆刁难起来,她只能忍气吞声带病支撑着。

她是最要面子的人,讲究面面俱到。尤其是分家了之后,她更要找脸,为了让老太太高兴,也让外人看着安国公府依旧那么鲜花着锦。

因此老太太要办,她也就强撑着大办。

京里相熟的人家,俱都请了过来,本来就是分家不曾分居,各房的人也都得来捧这个场。

张静安嫁过来一年多,袁家事儿都不少,她自己也七灾八病的,还真的没参加过几次袁家的堂会。

所谓分家不分居。袁家人都还住在一起,又是老太太的寿宴,怎么也得参加。

虽然也没什么人指望张静安能干什么,但是袁家就这些儿媳妇,最后安排了她负责带着姑娘们招待亲友家的小姑娘。

正因为都是没成亲的小姑娘,自然就和男人们的席面隔得老远,而袁恭却是负责招待各家的年轻后生的。

原本夫妻两个没什么机会碰面,可偏生那戏班子刚唱了小半日,袁佳就开始嘲笑张静安,“二嫂,您能让二哥别老朝这边张望了吗?你们天天腻一块还不够怎么着?我这儿可都是没出阁的姑娘呢!”

张静安就只当没听见她这样的打趣。

一个人转身坐在棚子的一角喝茶嗑瓜子。避着戏棚子的门,这样袁恭就看不到她了。

袁恭这几日,经常就是这副样子,不看到她都不安心一样。就仿佛他是那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可这却只能让她心生哀戚。其实她明白袁恭的意思,这是在为前两天的事儿找补呢。

这让她很不舒服,他们俩个为什么总是在找补?

出了什么事情,彼此都闷在心里不肯说,说了怕烦,不说也心烦。最后憋不住了,弄出点什么事情来,再找补……

她真的是又怕又累。

那飞蛾扑火,扑一次,死了也就算了。

偏生她又不是飞蛾。

她现如今都怕了袁恭对她好,一对她好,她就像那没脑子的飞蛾一样往上扑,一颗心烧得支离破碎的,在拼起来凑活着活着。

就好像他去正定的事儿,还是她自己打听出来的。他还一个字都没和她说过呢。

她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偏生她一个人坐着也不安生。

老是有认识不认识的亲戚朋友来寻她说话,说的都还是些莫名奇妙的事情。什么谁谁家小子想寻差事啦,谁谁家的姑爷在做生意啦,谁谁家的姑娘打算明年开春出嫁啦。

张静安晕头涨脑的听了半天,大概琢磨出来了。这事本来都没她什么事儿,主要是因为今年分家了,所以……她要开始打理袁恭和她小家的中馈了有木有?

之前她只一心跟着袁恭往外头跑,这些问题全部没有想到呢。

这些人众口一词的,依稀仿佛都是极亲近的交情,依稀仿佛都是他们这个小家必须要走的关系呢。

张静安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怒了,袁恭这人全然就顾着他外头的事儿,怎么什么都不管她?这都是他家的亲戚,他家的朋友,他什么都不跟她说,她怎么知道要怎么交际?

他一定是故意的。看她分了家这么高兴,故意整她来着。

好容易这帮人都应付走了,她感觉自己都要散架了,也懒得在帮着袁佳等人送客,这就偷偷往双榴院溜了去。

刚走半道上,突然袁恭就窜了出来了。

吓了她一大跳。

她抿着嘴看他,“干嘛?”

袁恭伸手就摸她的脸,“看看你。累不累?”

天!张静安吓了一大跳,这在二门外头呢,这家伙疯了敢当着人摸她的脸?这还是袁恭吗?

她愤怒地看他,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打开了,打得一声脆响,听得张静安自己都是一个哆嗦。

可袁恭却笑了,而且笑得牙都露出来了。笑得那漫天的红霞依稀都是为了映衬他一个人似的。

关键笑得特别像是前一世张静安第一眼看到袁恭时他的样子,张静安最受不了他这么笑,一笑她的心就又疼又酸的,浑身都不得劲了。

她木着一张小脸,掉头扔下他,愤愤然地就走了。

袁恭扯住她,“等了这好几天了,你总算精神了。”

什么叫等了好几天,她总算是有精神了?谁知道他发什么疯?瞪了他一眼,走了。

张静安偷懒溜号是习惯了,可袁恭却是好后生,他招待客人,自然是要送到最后一个人走为止的。

他张罗了一圈回来,这天色都晚了。

张静安早就睡觉了。

最近都是这样,袁恭忙,她也忙,好累的,他回家的时候她一般都睡了。他回来径自洗漱了就在身边睡,一般她还没起床,他就已经走人了。

可这天晚上,张静安依稀听见袁恭回来,去了净房洗漱完了,正打算再睡回去,就突然觉得身边一沉,袁恭压了过来,一把把她从被窝里给抱了出来。

张静安还迷糊着,他的嘴唇就堵了上来。

?

?

第二日一早,袁恭又惯常那般的醒了。

却不想起来,只将脸埋在张静安软软的颈窝里靠着。

春宵苦短,消磨得英雄气短。他笑笑,他如今算是晓得了这个道理。他如今在张静安跟前,就是个没囊气的尿泡儿,她只要一个眼神,他就没了脾气,戳她一个指头儿,不如砍自己一刀,只她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他低头亲亲张静安的小脸,数着她又长又密的睫毛,一根根数,数着数着,就看那睫毛微微扇动,依稀小人儿就是要醒来的样子。

他等了许久,偏偏期待的那双明澈的大眼睛就是不睁开,反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了。

他知道张静安是醒了,只是装睡。

至于为什么要装睡?袁恭心里也是很清楚的,他笑着收紧了怀抱,贴着张静安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安,昨天晚上好不好?张静安雪白的耳朵,瞬时就红透了,小小的肩膀,也耸了起来,依稀就是装睡装不下去了的样子,袁恭继续逗她,“我知道你醒了的,别装了吧!跟我说,到底好不好?”

张静安一岁多就被接到宫里,一共也没出过几次宫门,长在那最规矩,又最森严的地方,然后跟他说这样子的疯话,他几乎是要将自己给羞炸了。

偏偏袁恭又将她抱得紧紧的,那挣扎起来,也不过是耳鬓厮磨的更加亲密罢了。

两人又闹了一番,这才相依相偎的,停歇了下来。

别看张静安在外头张牙舞爪的,其实骨子里,是个娇怯又温柔的性子,别的且不论,最喜欢的,莫过于就这样偎依在他的怀里,就跟只小猫似的,无比的温顺。

一时间竟让人有种错觉,只觉得此时岁月静好,夫复何求。

可现实毕竟是现实,他们这对夫妻之间,总归还是有些隔阂的。

只安静了一会儿,张静安就忍不住把心里压抑了多时的问题给问了出来,“你跟我说实话,这回外放出去,你究竟是要去哪里?”

袁恭也重新清醒过来,看着张静安黑潭似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我想去大同。”

大同!张静安的瞳孔瞬间就收紧了,这一世怎么还去大同?她让程瑶帮她打听,又暗中给罗山递了话儿,让罗山帮她盯着,可是这两个人都没有给她回话儿。

不管怎么说,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袁恭去大同的!她不能让他孤军深入敌后;不会让他受了重伤又无法得到治疗;更不能让他毁容身残,毁了一世的前程。

想到上一世她和袁恭最后的那段日子,她就仿佛全身就浸没在冰冷的水里,好半天才颤抖着开口,声音不可控的人尖锐了起来,“为什么要去那样艰险的地方?就算正定不好,天下之大,总归还有别的地方可选,你真的要带兵打仗?为什么一定要去大同?”

这些话说的全无道理,大同,宣府,辽东,大洲三大重镇,宣府是隐国公的地盘,辽东和亲之后全无战事,袁恭想要建功立业,可去的地方就只有大同,只是她实在不想让袁恭这一世再冒上一世的风险罢了。

话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袁恭的,心情就不免低落已极。

甚至不敢去看袁恭的表情,可没想到袁恭却只轻轻一叹,“现如今说这些也没意思了,大同,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张静安立刻抬眼看他,他就又叹了一口气,“父亲也跟你是一个想法,他不想我去冒险,想我留在京畿附近,还能就近照顾家里。”

张静安两世人对国公爷都没有什么好感,就在此刻,却觉得他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心里欣喜,却不好露出来惹得袁恭伤心,灵机一动,就突然揪住了袁恭衣襟,“去不了北方我们可以去南方啊!我听阿瑶讲,福建水师,在大岛,安南,琉球,都有驻军,经常与倭寇作战,他们还有两千十大宝船,能一路开到西洋呢!”

袁恭就觑她,提起程瑶,莫名就有些不舒服起来,“程大小姐,还知道的真多啊!”

张静安警惕地看他一眼,“阿瑶读过的书可多了!”

袁恭试探性的问,“程家在福建也算是大族,知道靖江王些英勇事迹,也是正常的。”张静安就没回话,只是抿着嘴,用手指在他心口上,不知描画些什么?袁恭就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紧紧的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现如今,如果说他和张静安之间还隔着什么?那么大概就是表姐方瑾了。

张静安这几天,都是程家和靖江王那边两边跑,在配合上她今天的话,连在平南水军那边给自己寻摸差事的话都说出来了。大约基本可以坐实,那程瑶和靖江王是私下有交的,这个与张静安私交甚笃的年轻女子,很快就要成为靖江王妃,也要成为方瑾的主母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张静安还一点儿口风都不肯透露给他!她忍不住又试探性的问了问张静安,“这平南水军都是靖江王的心腹,是我想去就能去的?”果不其然的,张静安并没有露出什么羞臊的表情来,反倒是有些试探的问他,“你真的想去吗?”

袁恭心里一沉,笑着摇摇头,“水军与步兵,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套路数,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张静安就“哦”了一声,不再跟他说这事儿了。

?

方瑾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屋里,准备着嫁妆,因为是嫁过去做侧妃,所以规矩都是现成的,总归到现在,她也没有别的路好选了。

因此她得知继母跑到袁家,张敬安跟前讨了没趣的事情,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方瑾差点被这个继母给气死。

让她去与张静安低头,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她当初去张静安那里闹那一场,吴家自然是告诉了她父亲的,可是她父亲却为了面子,只将信收了,什么人都没说,包括方瑾的继母。

她是再不可能与张静安低头的。

她一世人的伤感,都是因为张静安。

她若是可以,杀了张静安都是想的。

只是她不能而已。

其实她也是恨这个继母的。

这个女人精明却愚蠢,眼界总是那么一点点,压根就不配做她的母亲。

也只怪方瑾当初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袁恭不成之后高嫁,才会信了这女人的胡话,靖江王虽然被皇帝忌惮,但是毕竟是东南之王,他的继妃又岂是她继母这样的人能周旋来的?

她只是不心甘而已,她只是恨晕了头而已。

哪怕只是做靖江王的侧妃,她也是宗室贵妇,她也是张静安的长辈,哪怕只是名目上的压了张静安一辈她也乐意。

好歹靖江王是世袭罔替的王爷,总领东南四省,掌握兵马生杀大权。

而袁恭是什么?

袁恭不过是国公府的次子,上头国公爷,世子爷压着,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他这个身世还有尴尬的小字辈出头?

以往方瑾有多期待袁恭出人头地,现如今她就有多期待袁恭命运多舛,倒霉一辈子。

想到这些,她的愤怒渐渐就平息了。

为了她的目标,她现如今躺在泥里又如何?

她去张静安跟前现个眼又如何?她了解袁恭,她知道袁恭是不会相信她如今是恨着他的,他只会心里对她有愧,她越把自己往泥地里贬,他越把她当菩萨那样供着!

她叫过自己的贴身丫头翠墨,匆匆写了一封信,“去,送给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小心一点儿知道吗?”

翠墨是个老实的丫头,可也是知道她与袁恭的那一段的,送信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做得惯了的,可是现如今这个情况,还要送信?

翠墨有点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方瑾,可正好对上了方瑾的眼睛也看过来,方瑾的眼睛亮得那样吓人,她没敢看,就赶紧低头转身退了出去。

退出去心里还是噗噗地跳,捏着那封信,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想了又想,她偷偷出了吴家的后门,又绕到了安国公府后头的二道巷子,偷偷找到了袁恭贴身小厮元宝的家里。

想当初方瑾住在袁家的时候,翠墨和元宝还是有点交情的。

元宝家是袁家的家生奴才,元宝的爷爷是老太爷的亲随,后来跟着老太爷战死了。袁恭从吴家回来地时候,老太爷特意挑了家里的儿奴才,特意挑了元宝给袁恭做了亲随。

以前元宝家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可现如今随着袁恭渐渐成年,也越来越能干,元宝家的日子也日渐好了起来。

整个二道巷子住的都是袁家的家奴,元宝家的小院儿在差不多正当中的位置,小院儿重新用青砖修了院墙,屋顶也重铺了新瓦,自家院子里还打了一口甜水井,院子里还晾着元宝跟着袁恭出门时候穿的绸缎褂子。

翠墨没敢细看,只将方瑾的信留给元宝的寡母就匆匆走了。

怕老太太糊里糊涂地给忘了,还特意送了袁恭嫂子一个银耳挖子。

那耳挖子是方瑾为了嫁入靖江王府特意打制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精巧,做了个花枝子的形态,平时就是不用,挂在衣襟上,或者插头上也好看。

可元宝回来,就埋怨了他嫂子。

他们下人之间的情分,再大也大不过主子去。

做下人头一条,就是决不能替主子做主。

现如今二爷和方家大小姐是不好有任何关系的。二爷成亲了,方大小姐马上要嫁到皇家宗室去,这私相授受的事儿要是给人知道了,这是要翻天啊。

不说别人,就是二奶奶知道了,这二爷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他虽然是小叔子,可全家都靠他吃饭,他骂嫂子,他嫂子也只能抹眼泪。

可骂归骂了,他也得处理这封信不是?他勒令自家嫂子一句话不许跟外人说,另外就将那封信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就跟揣了个火烫的热炭团似的。

坐卧不安地想了半天,还是拿着信找到了袁恭。

袁恭收到信就愣住了。

他自从和张静安成婚了之后,不管多不情愿,都没有再与方瑾私下联系过,他去吴家探望过自杀未遂的方瑾,和方瑾在吴家长辈屋里见过,在自己母亲跟前见过,在花园里擦肩而过过……

当时他却没和方瑾私下见过……

他想到无意中从张静安那里发现的那个秘密,再看到手里的信,心里是百感交集,仿佛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受。而脸,也变得铁青难看了起来。

元宝哆嗦着,“二爷,要不,小的给送回去……”

他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元宝,一把拿过了信,“这事不许给二奶奶知道,漏一点风声,我就不要你了,滚!”

元宝连滚带爬地跑了。

?

袁恭打开方瑾的信,熟悉的字迹,却带来那样陌生的味道,他将信看了几遍,然后又看了几遍,可依稀都觉得自己看懂了这信的意思,可却完全看不清方瑾写这封信的意图了。

方瑾求他动用张静安的关系,帮她与靖江王说些好话。

他从没有想过,方瑾会以这样卑微的语气说话。

他向来都认为,方瑾这一世的不幸,都与他的被迫负心相关。这一次尤其是如此。

他与方瑾,都是自幼失去了父母抚育的孩子,可他是男人,方瑾是女人,他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方瑾那样孤独又弱小的女子又能如何呢?

无人理解他与方瑾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情,大约也不会有人会在乎。

侧妃看起来固然也有几分的风光,以方瑾如今的处境,这条路似乎是最好的一条了,而这条路,却是这几天来他思前想后,决定必须要阻止方瑾去走的那一条。

他折好信,贴身放了,然后把滚到外头去的元宝又叫了进来,“去跟方家大小姐说,我后儿个去芙蓉园那儿等她……”

元宝向来是听他的,可是这一回,还是乍着胆子拦了一句,“爷,这事是小的惹的祸,小的得劝您一句,方大小姐现如今有什么事儿,您也不能管……”

袁恭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让你去,你就去!”

元宝爬起来又跪了回来,“二爷,真不能去……”他磕起头来,“这信,小的就不该接,接了又不敢不给您,可小的当时就想好了,您要是还想去见方大小姐,小的就是死也要拦着您,这真的不是时候,方大小姐是要嫁到皇家去的,您这一去……有什么事儿,怎么也要等她嫁了人再说啊。”

就是不能等方瑾嫁了过去,袁恭烦躁地坐了回去,却是又一脚把元宝给踹开了。

元宝是从他十岁从吴家回来就跟的他,也有十年的交情了,这世上他和谁的情分最近?恐怕不是爹,不是娘,就是和这个赖赖唧唧迷迷糊糊的元宝最近了,他当然知道元宝是为了他好,他这是心里烦,拿元宝来撒气来着。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元宝一脸的眼泪和鼻涕,“赶紧给我滚蛋,爷有多糊涂?需要你小子来劝?我只跟她说一句要紧的话就回来,赶紧给我去!”

元宝跪在那里赖叽了半天,看他都靠在那里不说话,知道他心思已定,这就只好把眼泪鼻涕擦了擦,转身出去送信了。

男人做事,总比女人方便,小厮做事,总比丫头方便。

元宝想见翠墨,在吴家后门走了一遭就见到了。

只不过他们之前的交情也就完了。

当初翠墨在袁家的时候,元宝他娘还想着讨翠墨当儿媳妇来着,现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本来还能勉强当着故旧走走情分,现如今翠墨这么坑他一把,他是看见她就生气。

留下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翠墨其实比他心里还忐忑,回到方瑾那里的时候,几乎是人都虚软了。

她将元宝的话传达了,随即就赶紧劝道,“小姐,可千万不能去……”

方瑾完全想不到,袁恭居然要见她。

她之所以那么恨袁恭,就是因为成婚后,袁恭从来没想着主动来见过她,除了她把自己吊在屋梁上那一回,他赶过来在自己屋子外头转了一圈外,他从来没主动看过她,哪怕是以探望表姐的名义。

她写那么一封信,压根没想过袁恭会有什么反应,她不过是想袁恭难受,想袁恭去和张静安闹,想让张静安知道,她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是有多么蠢,她虽然远嫁了,她虽然嫁的不如意,可是袁恭心里是有她的,她张静安一辈子,都得恶心这个,一辈子!

她并不想去见袁恭,因为她也晓得这个时机不好,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她和袁恭都得完蛋。

袁恭是个谨慎又精明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方瑾了解袁恭。袁恭虽然谨慎,可袁恭有的时候,却是个胆大包天的,所谓胆大心细的袁恭,如今是有要紧的事情跟她说,还是真的还想着她,想要在最后离别之前再见她一面呢?

袁恭约她,是在第二天,她辗转反侧了一整晚,最后还是决定要去。

靖江王的正妃位置未定,她们这些侧妃还要靠后,她就算如今再见袁恭一面,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她只找了个去白云寺为母亲上一炷香的借口,就从吴家出来了。

其实是吴家已经不想管她的事了,而她继母,压根不敢管她。

她去了芙蓉园,只没想到,在雅座等着她的居然是个年轻姑娘,十七八的样子,很漂亮,也很傲气,连个丫头也不带,就那么大刺刺地坐那里剔着指甲,听见方瑾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哼了一声,“方大小姐?”

方瑾答应了,那女子就站起来,“跟我走吧。”

带着方瑾出了雅座,换了件长斗篷,绕到后门上了一辆轿车,左拐右拐的直接开进了一个小院,袁恭站在院子中间等她,扶了她下车,却一直皱着眉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方瑾大约有一年多没见他了,陡然这么一见他,心里原本是焦灼的,恨着的,可就这么一见,却百转千回的软了下来,嗫嚅了半天才开口叫了一声,“二郎,你可还好?”

袁恭点头,“我很好。”

回答的那样快,让方瑾就是心里一痛。

她打量着他,似乎是更高大雄壮了些,原本稚嫩的脸庞已然锋锐毕露,英俊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确实过的好,明明方瑾早就知道他过得好,在鸾仪卫里得了上司的爱重,最近就要外放升职了,张静安惹下那么大的一桩笑话,可老天都帮她,不仅真的赢了赌约,还弄了个好名声。

连吴家庶出的二爷的媳妇都敢恶心自己,说袁家二爷命好,娶了皇帝疼爱的外甥女,果不其然是有旺夫运的……

方瑾的心又冷了下来,可心里越冷脸上却是笑得愈发温软,她一贯在袁恭跟前都是温顺而优雅的,她要一直维持着,就这么让袁恭忘不了她。

可袁恭并没有一直看着她,而是很快的转开了脸寻了椅子坐下,继续开口,“表姐,今天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方瑾抬头,袁恭就避开了她的眼睛,似乎是并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话的样子,“靖江王的正妃大约是定下了,那人怕不是个能容人的……”

原来是这回事……方瑾心头的刺狠狠一痛,不过也并不是那么痛,她早想过了,也自认能忍得了。因此只是白着脸笑笑,心道,袁恭毕竟还是爱她的,就这么一个消息,还这么巴巴儿地来告诉她。

她笑,“那也没有什么……”

可袁恭随即的话,却仿佛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袁恭似乎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人知道我们当初的那些事,她……她知道你当初去找张静安的事情……”

方瑾的脸就彻底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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