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宁是有点佩服苏若汐的。她照例起身去迎程姝瑶时，笑着朝面色各异窃窃私语的小姐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们便各自整理了表情，不议论了。
程姝瑶是工部尚书家的嫡次女，尚书府二小姐。
她跟着苏若汐进了亭子，顾锦宁才看清了这个丸子姑娘的样貌。
穿着还算正常，一身淡蓝色的襦裙，腰间坠着同色香囊。五官也不难看，皮肤很白，俏鼻樱唇，大眼睛亮闪闪的。身上圆是圆了些，但挺可爱的。
就是……发式很奇怪。顾锦宁没有见过这样的发髻，猜测着应该也不是最近城中流行的新发式。
程姝瑶是最后一个到的，姑娘们已经快把亭子坐满了。她进来后，大家都默契地挪了挪位置，顾锦宁还有点云里雾里，没有动弹，所以很自然地，顾锦宁和别人之间就空出了座位。
程姝瑶笨手笨脚地坐过来，见顾锦宁看着她，便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小姐姐我怎么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顾锦宁，‘繁花似锦觅安宁’的锦宁。”
“喔喔，我是女字旁的姝，王字旁的瑶。”程姝瑶边说着，边用圆溜溜的眼睛扫了一圈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水果。眨眨眼睛想了想，伸出长了五个小肉窝的手，拿起一个苹果吃起来。
程二小姐也不管别的小姐们看她的眼神，咽了口苹果，又道：“我不会那些诗词歌赋……不过听你这样介绍自己名字，感觉有点厉害。”
顾锦宁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苹果，听了她的话，觉得她和夏菱应该挺有共同话题的。
苏若汐看人都到齐了，拍拍掌，对大家道：“既然人齐了，这会儿阳光正好，咱们就去园子里赏花吧？”
亭子里众人纷纷站起，唤上各自丫鬟，苏若汐走在前面，带着众人衣袂飘飘地朝花园走去。
顾锦宁也示意春桃跟上，转过身，却发觉程姝瑶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苹果，正笨拙地从座位和桌子的间隙中挤出来，便上前虚扶了她一下。
“嘻嘻……谢谢你啊。”
顾锦宁见她一个人，便问道：“你没有带丫鬟来吗？”
“没有呀，为什么要带她们，我可是出来玩的……而且我不喜欢使唤别人。”
顾程二人出亭子比别人晚了几步，自然落后众人一些。顾锦宁觉得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奇奇怪怪的，但也算率真可爱。
所以两人相伴走在最后，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程姝瑶吃完苹果，瞧了瞧四周，发现没处扔，便从袖里拿出个帕子，先擦了手，再用帕子把果核包起来，塞进袖袋里。
做完这些，又看看前面的众人，小声对顾锦宁地说道：“我其实不喜欢赏花，我知道她们也不待见我。可是没办法，我父亲叫我来。你喜欢赏花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的……如果真要赏花，哪里看都是一样的。”
“啧……你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没想到还怪成熟的，跟我实在是，太投缘了！有机会我带你去玩些好玩的！”
程姝瑶又咂咂舌，也不管顾锦宁答应她了没，自言自语道：“要我说，这里的娱乐活动都太没意思了……”
顾锦宁失笑，这程二小姐确实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她说的“娱乐活动”到底是什么。
跟着众人走了会儿，来到一个春意盎然的园子内。园里中央空地上，已经整齐摆放了几排木架，上面放着一盆盆品种繁多的花。
参加赏花会的世家小姐们不急不慢地走到花架旁，各自优雅地端详起架子上的花，不时互相评价交流几句。
顾锦宁对这种人工栽种的盆花不是很感兴趣，她只能认出有芍药、牡丹、海棠、百枝莲、君子兰等，开得确实好看，却再赏不出什么溢美之词了。
只听苏若汐对众人浅笑道：“今年父亲对我家的花圃生意颇为满意，便让人挑了些开得好的品种，放在这儿供人赏玩。”
苏若汐端庄地领着众人，介绍了一番每盆花的来历特点，贵女小姐们也时不时轻笑附和，似乎都挺懂的样子。
顾锦宁余光瞧见程姝瑶正百无聊赖左顾右盼，便轻轻拽了她衣袖，暗示她跟着。程姝瑶撇撇嘴，跟是跟上了，只是圆溜溜的眼睛哪都好奇，就是不赏花。
“很高兴各位好友今日赏光参加我的赏花会，为了大家玩儿得尽兴，我准备了一点小彩头。”说罢，转头示意身后的大丫鬟。
须臾，在小姐们兴致勃勃的期待下，两个丫鬟捧着蒙了红锦缎的木质托盘上前，在众人面前端立。
苏若汐皓腕轻掀，露出托盘上盛着的物件，只见是一些精致小巧的首饰，有耳坠手镯，还有发簪项链，无一样雷同。
最特别的是，用各色珠宝的天然原色，雕刻出惟妙惟俏的盛开花朵，镶嵌在首饰上。
“……好漂亮……”
围着她的姑娘们看到彩头，皆发出欣喜的赞叹声，纷纷有些跃跃欲试了。
“这些彩头，出自我家首饰坊的几个老匠人之手。为了图个乐趣，每种首饰的款式花样，是按这花架上摆放的品种做的。”
“若汐，你倒是快说呀！我们怎么赢得彩头？”大理寺卿家的李大小姐快人快语地问道。
苏若汐莞尔一笑道：“好啦……就不吊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的胃口了。赢彩头的游戏很简单，你们每人说一句诗就可以，要包含这里任意一种花名喔。咱们这就开始吧？不抽签了，谁先说出，谁就先挑彩头！”
“我先来！”
苏若汐话音刚落，李大小姐便语气轻快地念道：“‘海棠花底东风恶，人情不似春情薄’，哈哈……若汐，你该给彩头了！”
在众人的点头称赞下，李大小姐率先得了一只用玛瑙做的海棠花样吊坠。
这些世家小姐们起了玩闹的性子，便热闹了起来，性子急的先说诗句，性子慢的后说，总之都高高兴兴地拿到了彩头。
要不怎么说苏三小姐是个妙人儿呢。
这游戏是真的容易，世家小姐们经常参加这样的聚会，耳濡目染下几乎都能脱口而出咏花的诗句。
而苏府那几位名气很响的匠人，制作的首饰平常难得买到，拿出来作彩头，既大方得体，又很受女孩子们青睐。
更关键的是，这些士族贵女们平日里心高气傲，若为了拉拢而直接相赠，未必会接受。这样小小的游戏既能满足自尊心，又能回去跟女眷们炫耀一番战利品，一举多得。
最终得益的，无非是苏家的名声更旺，首饰生意更加水涨船高。
顾锦宁愈发明白苏家之所以能坐拥金山而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家中女子尚且有着七窍玲珑心，更何况在外拼搏的子弟们了。
不过她没有开口念诗的意思，她又不是来参加赏花作诗会的。旁边的世家小姐们也早看出了苏若汐对这位国公府顾小姐的看重，顾锦宁不开口，谁也没提出叫她说。
更何况……这里不是还站着一位活靶子吗。
“程二小姐，你还没说诗句呢，该你了！”
“是呀……姝瑶妹妹也来念一句吧！”
不知是谁先点了程姝瑶的名，姑娘们附和着，或好奇或幸灾乐祸，都看向站在边上的程姝瑶。
顾锦宁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担心地看向程姝瑶，正想开口帮她，只见程姝瑶笑着朝她眨眨眼，小短腿朝前迈了两步，胸有成竹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