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过后，不只是头痛。
苏瑾若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床铺，又把昨夜回忆了一遍，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张开嘴努力地呼吸，却不能缓解半分。
她冷静了一会儿，穿上鞋准备回家换衣服，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沈慕白。
苏瑾若迅速回拨了过去，可是却听到了天崩地裂的消息。
“苏瑾若，你妈妈，走了。”
苏瑾若觉得自己此刻竟然无比的淡定，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也想过自己有一万种方式来面对，比如痛哭流涕，比如伤心晕厥，可是却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淡定。
“什么时候的事？”
沈慕白听着那头冷静的声音，却觉得不对劲，他不知道苏瑾若在哪里，只是害怕她出事的时候身边没有他。
“昨晚，凌晨12点左右，医生联系了我，我去了医院，却找不到你。”
“我马上去医院。”
苏瑾若挂断电话就跑下了楼，打了车就直奔医院，却不是病房，而是停尸间。
沈慕白在停尸间门外，即使是白天，在停尸间附近就能感受到阴冷的寒气，苏瑾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觉得上天给自己开的玩笑太大了。
苏瑾若的头发上还有雪花，因为天气太冷没有融化掉，刚刚她来的路上就发现昨夜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积满了台阶，落了她一身。
其实如果苏瑾若看一下日历，那么她应该还能发现，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总是在初雪左右的时间生日，今年也不例外。
可是今年这个生日太特别了。
她23岁生日，母亲忌日，安生的结婚纪念日。
沈慕白看到苏瑾若狼狈地跑过来，只是牵过了她的手，慢慢走进停尸间。
苏瑾若终于在白布掀开的那一刻流下眼泪，然后趴进沈慕白怀里，痛哭失声。
那张脸已经没法再看了，全是溃烂之后的洞，还有黑色的污渍，没有人能动手去清洗，整个尸体用了特殊的材料包裹着，不会让病毒溢出。
沈慕白说，病房里的所有东西都烧毁了，尸体是医生们全副武装才弄出来的，没办法再做进一步处理，建议火化，这种特殊的材料遇火就没了。
苏瑾若只能趴在他怀里，听从所有的安排。
她被沈慕白拉着，看着工作人员一路推着尸体到了火葬场，然后看这耀眼的火光铺天盖地，最后将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
苏瑾若捧着那一罐骨灰，双腿机械地挪动着，去了事先买好的墓地。
沈慕白递给苏瑾若一束白色的花，然后和她一起，跪在了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然后纷纷扬扬的雪花再次落下，落满整个墓园，落满苏瑾若和沈慕白的肩头。
苏瑾若在墓园门口回首，看着里面被一片白色覆盖，视线就突然模糊了。
还记得小时候啊，母亲总喜欢在初雪的时候，抱着她在门外，看第一场初雪，然后告诉她很多事情，而今母亲也在初雪的时候离她而去，恍惚之中便是23个年头，她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苏瑾若，他的婚礼，你还去吗？”
沈慕白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可是他知道，苏瑾若不会忘。
“去啊，怎么不去，带着我所有的绝望，去参加他的婚礼。”
苏瑾若没有换衣服，一身黑衣黑裙，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胸前别了一朵白色的花。
不像是去参加婚礼的，可是苏瑾若就是想这样，去他的婚礼现场。
苏瑾若到达婚礼现场的时候，婚礼已经进行到了高潮部分，苏瑾若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着身穿婚纱的陆晨。
她很平静，因为她知道陆晨不过是和一个不爱她的人在一起。
神父问安生：“安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陆晨妻?从此爱她尊重她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她,爱护她,与她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个至高无上的承诺，可是苏瑾若却觉得仿若儿戏。
安生的回答让所有人很吃惊，就连沈慕白也愣住了，他看着苏瑾若，神情晦涩不明。
安生说：“我不愿意。”
就在所有人以为安生要悔婚的时候，甚至叫蒋怡都忍不住用眼神威胁安生，安生接下来的话语，再度让气氛变得十分奇怪。
“我不愿意，但我会娶她。”
从苏瑾若进门的那一刻，安生就看到了，他不能明白苏瑾若为什么一身黑衣像是参加丧礼，但是他想让苏瑾若明白一件事。
他不愿意娶别人，他娶陆晨只是基于无奈，所以他说的是娶陆晨，而不是娶陆晨为妻，他安生，如果今生有妻，那么只会是苏瑾若。
他觉得有没有那两个字太重要了，他从来不会给谁承诺，所以也没必要承担‘丈夫’这个词的责任。
可是苏瑾若不明白，所有人也都不明白。只有安生自己明白。
大家只当是安生开了个玩笑，更何况安生既然已经说了会娶陆晨，便是不会悔婚，娶了她，便已经是一种承诺了。
没有什么能比一场盛世婚礼来的更加直接，也没有什么承诺，比得上那句‘我会娶你’。
然后苏瑾若一瞬间便慌了。
没有爱情的婚姻，不一定以后就没有爱情，还有日久生情。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安生心里多久，而且从今往后，他是别人的丈夫，所以她只能静静地在远处观望，不再有什么交集。
所以，这份爱已经有了六年的落空，又还能坚持多久呢？苏瑾若不知道，安生也没办法给她答案。
苏瑾若随手倒了一杯香槟，然后迎着安生看过来的视线，举杯，仰首，一饮而尽。
然后在眼泪没有落下之前，转身离开，仓皇而逃。
她太狼狈，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无论是安生，亦或是陆晨，她都希望自己还是那个高傲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