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苓像被施了魔咒般的,轻轻下马,走过去,然后几乎是用奔的,跑到他面前停下,眼神始终相交触,不曾移动分心丝毫。
姬流景缓缓抬手,触到她的发际,额头,乃至脸庞,目光中,流转深得看不见的,某种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情愫。
“回来就好,”只要回到我身边就好,知道她最近觉得沉闷,原本也是有心让她出去一趟,惠城他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绝惹不出什么乱子的,况且还派了雁扶风去,生怕解药的事儿耽搁一刻。听到密函中说她受了点小伤,他是又惊又怒。平生第一次生出恐惧,他无法想象如果哪天失去了她,他会如何,如何?如何疯狂得要拿全天下来祭祀,洛凤皇城中那个活地得如一具行尸走肉的人,不就是这样吗?将江山都给疯没了。
“哎呀,姐,你就饶了我吧,我从没做有辱师门的事儿,真的真的,就算有,也绝对没报出过师门,他们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扶风又在那儿折磨她义弟了。
姓徐叫的那么大声,还秘密呢,全天下都知道的秘密吧。杜淮苓被他们的打闹拉回了深思,耶?难道自己已经练成了隐形幻影大法了?自己怎么就到了姬流景身边的都不知道。见她终于迟钝回魂了,反而十分烦恼不解的娇憨模样,姬流景眼中闪过笑意,化解了原本残留的杀戮之意,他派人出城来迎接他们目的还有一个,是不想他们押送的军饷有失,而他,只是找个说服自己早早来看她的理由罢了,只是分开了五日,他就觉得已经无法忍受,今后该如何呢,苓儿,我要和生死纠缠到底了。生生世世也不要放下我的手,苓儿,千万不要。
杜淮苓站在他身边,魂儿却被那群闹得满天飞的热闹给勾走了。笑容渐渐爬满心间,看到唯独司徒的脸色不大好时,她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杜聿之,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两挺合适的,为什么就不干脆在一起呢?那样他们之间该会演绎出一场多惊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类的爱出来啊!唉,他们辜负她的一片好意,当看到杜聿之这么没骨气的表现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小婵,婵,婵儿,”杜聿之对着小婵又是作揖又是道歉,似乎又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让她娇俏的脸蛋儿都染上了几抹嫣红,芳泽更加诱人了。
杜淮苓向天回以一个白眼,你就算声音再小,也不能当我们是睁眼瞎或是聋子,这码子戏你们大可等回到营长后在演,想怎么惊天动地,排山倒海都看您二位的意愿。
“走了,”姬流景捞起她的腰,就往马上飞,行动快的叫人晕眩。
你也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我自己不有马吗!这话杜淮苓只会往肚里吞,说姿势也不敢说出口,姬流景的冷脸已经够摄人心魄的了,不信你试试,看你还能不能在南极高山上,穿着背心唱“我的热情,就是一把火。”你还没开口,我看早就被冰凌封口,化作冰雕一尊了。
姬流景这一行动,所有人也都跃然上了马,往城内赶去,金阳斑驳,斜洒在他们驰过的林荫道上,马蹄声声,哒哒哒的敲响大地的心口,她将脸紧紧靠在他的胸膛,听到心跳与他的合二为一,律动生命的节奏。惊落的红花纷繁冉冉,当马蹄踏在一条铺满落花的小径时,她忽然听到遥远的某处,传来一声幸福的喟叹,她的心悄然落地。
她那时候觉得幸福突如其来,而并没有去追究它或许是一场罪孽的开始,就这么靠在他的温暖的怀里,额头相触着胸膛,汲取她幸福的温度,在这个战火硝烟的朝代,和他走向条永远也走不完的长路。
即使在不久的将来,被残忍一一屠杀了所有眼前的这些静谧时,她也并没有感到遗憾或者埋怨,谁的人生被谁篡改,谁的命局被谁掀翻,都只不过是苦海里一块沉底的石碑,上面篆刻的文字并不带有诅咒,心若持恒,伤痕不敛旧颜。
延光十五年十一月,那天黑云压城,风雪欲来,僵持了两个月的战火,终于燃起,却是场谁也没有想到的局面,这场棋局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换场。出征的当天清早,天还只是蒙蒙亮,士兵们大多都还在正装,相互告别,他们清楚,这一战后,很多人将永不会再见。
姬流景这天彻夜未眠,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心里头有万千不舍,与他不愿承认的对杜淮苓的依恋,那么深那么想要逃避的夙愿。
“事情真如此吗?”营帐内已迎来隐隐曙光,虽然还不太明亮,已经足以与帐内的油灯抗衡了。说话人对着眼前一副铺展开的地图,表情逆着光,模糊不清,只是说话声清冷淡漠,含带的杀伐之意让人心生颤栗。
“是的,殿下,暗探如今已损失了大半,原本该将晋阳侯的首级斩获,却是那人冲了出来。”双膝跪着的人,身上还有从修罗场上带回的血腥味,看他稍显狼狈的着装,此前的颇使其心力交瘁。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逆光对着地图的人,话语中并无多大的起伏。
“但是殿下那人是……。”跪着的手下急道。
“下去,”那人做了一到此为止的手势。
“是”
属下出得营帐后,姬流景才慢慢转身,细眼微眯着望向营帐外白茫茫的大雾,没曾想他会突然回到他的战场来,还抢了他本唾手可得的战果,姬舒,你是为了什么,是她么?你想与我争?天下就在你我的股掌中,顷刻间又变了副模样。将来若有天江山一分为二,你该知道她会如何自处?若是,我姬流景容不得你呢?那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