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苓进到屋内,关上门,背紧紧靠在门上,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就算和那么多人道别,我也能假装不在意不在乎,但是天知道为什么一到了你这里,所有的伪装都会自动脱落,现出原形。你是法力高强火眼金晶了还是怎的?还是我道行不够,注定要栽在你手里。
怀中那张东方未明交给她信,已被捂得温热,“许我一年,还君天下。”姬舒不争了,他要她陪他一年,她曾经说过的,就算是还他一份情,她也会答应,她也知道他心里有多苦,走到今日这样的结局他们都不曾想到。知道流景又会大发雷霆,但是天下还未定,她自己有办法叫他乖乖镇静,乖乖儿去将皇位抢回来。
她一步一步,好像踩着云团而行,眼睛凝注在他如沧雪、沉静舒然的面容上,她慢慢地靠近他,手小心地抚上他的修眉。骤然冰冷的触感让榻上不禁微微蹙眉,及其纯净自然的反应,让杜淮苓是又惊又有几分淡淡的喜悦,他这一表情让她给偷窥到了,呵呵,没想到往那一站就能冰封千里的姬流景,也有这样像婴孩一样无辜的表情,很萌。她找了半圈,终于是想起了这么一个词。自顾嘴角裂开。
笑完,她起身,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揶好,仔细看了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走到窗前,执起毛笔,脑头空空如也,写什么,她咬着笔杆,看看窗外又看看那边还未醒来的姬流景,写什么呢?一时间她被噎住了。
肉麻兮兮的诗句?盗用几句中国古典诗词,“相见时难别亦难”?“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又或者“有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情意绵绵而又能显示我“超高文化思想文化以及造诣”,能“名垂青史、千古留名”的诗句呢,还是些啥啥,放心,你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会死很久。好好吃饭,天天按时睡觉,不准找别的女人,睡前要念五百遍我是天下间最美,对你最好的姑娘。
……。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杜淮苓悲剧地发现,她还是毫无头绪,名贵的紫毫都快让她给要得遍体鳞伤,几乎阵亡了!
摊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她仰头纠结地想要撞墙。骤然打更声敲响寂夜,将她惊醒过来,时间到了!她倏然起身,应该是坐了太久,血液不流通的缘故,她眼前一发黑,迅速蹲下身去,将白纸散落了个满地。她只好按捺住躁动的心,将四散的纸张一张张拾起,等拾到最后一张,忽然间一滴水珠打落在下来,晕湿了白纸,声音却是在心中敲响,滴答,清晰而沉重,她舍不得他。
慢慢站起来,她重新坐回到桌前,执起笔用心写上她想要对他说的话,然后用镇纸好好压住,离开书案前,复又走到姬流景身边,凝着他细细看了会,笑着在他眉心间印下轻轻一吻,你常这样吻我,但是你也许不知道吻在眉心的含义。
最深的怜爱,你可懂得?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我紧紧伴随在你身边,共沐雨雪风霜,现在我只是稍稍离开,很快就回来的,等我,流景。
她毅然转身,走出门外。
大门一打开,迎面寒风扑进满怀,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关上门却见三尊夜叉神已经等待已久了。
“小婵,呵呵,”她笑得跟个毛贼似的,那颗牙是晃亮晃亮,“聿之跟小河也在,呵呵,这么晚了你们不去睡觉,也和我一样出来赏雪么?”
“赏雪?”小婵嗤道,“你当我们都是没脑子的?”
杜淮苓被噎住,小婵最近是被爱情滋润地越发恐怖了。
还是老好人杜聿之好说话些,虽然心里也有点生气,但是人家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关怀备至的,“淮苓,你真,真要去芮国?要是给殿下知道了……。”他皱紧眉头,不好办啊,殿下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人家芮国搅得鸡犬不宁了。
“就是,说什么你也不能走,殿下从不轻易生气,但是真要生气起来,淮苓姐你应该知道,殿下他……,况且如今殿下还受这么重的伤,你不能答应公子舒!”淳于河嘟着嘴,替自家主上抱不平,凭什么就得便宜那个公子舒,淮苓姐和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要是想着要拆散他们,我要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谢谢,杜淮苓的魂儿道,小朋友你还是回去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再来放这句狠话吧。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这次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所有人都无关。”她仍旧笑着道,语气里却不再快活,这次不是嬉皮笑脸的了。“就让我自己去做吧,我心中有数的,你们不要阻拦我好不好?让我任性一次。”
小婵迅速低下头,她只是替小姐喊屈,要她说,这么些个烂摊子她们往他们跟前一撂,就不管了!管你谁要坐江山谁要点燃战火呢!我们远走高飞,回凤凰村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重新抬眼望着杜淮苓的时候,她眼神里就透着这份意思,她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小姐好不好,你忘记自己的初衷了,你说过要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斩断联系的,难道你忘了?你看你如今这副鬼样子,身上的伤好了尚且能留下伤痕,心若是受了伤,是无法修补伴随终生的。
“我不能,这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总得有个结局的,”杜淮苓对她坚毅地摇头,走到她面前,展开双臂,轻轻拥抱住她,“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小婵,对不起,我要走了。”
“各位,再见,”记得到时候来接我,这句话她都是没说出口。径直朝外头走去。
“小姐,”小婵蒙蒙然,忽然喊了一句。
杜淮苓回头,“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她又回复啦那副超级欠扁的模样。
“外边冷,你身上穿这么少。”小婵脱下身上的裘袍,奔过去,披在她身上,好好整理了会儿,为她拂开乱发,嗔道,“出远门你也不多准备几套衣服,要是给冻着了怎么办,没有我看你能活几天!等以后回来你要是变成一病秧子,我可是不认人!直接将你扔乱坟岗。”
“嘻嘻,好啦好啦,谨遵你小婵大人的圣旨,我要再不走就晚啦!”杜淮苓笑,眉眼上都带着几分暖意,“就知道我家小婵最好了,我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一听此话,杜聿之满脸紧张,淮苓笑得贼贼的,“嘿嘿,想娶回我家的宝贝,你不通过我这一关,我是不放人的,是吧,小婵?”
“你还是别回来了,走走走,走得越远越好。”这简直就是360度的超级大变转。
杜淮苓裹着暖裘衣,委委屈屈地走出门,唉,看来小婵是留不住了,她是真的舍不得便宜了杜聿之那小子呢!干脆等回来就来个软硬兼施,外加棒打鸳鸯,把小婵给劝回到山上的修道庵去,改绣花帮为峨眉派,她就号称灭绝师太得了。嘿嘿,她承认她邪恶了。
在即将拐弯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儿还站着他们三人,正满脸家里遭了丧事的晦气表情,她朝他们挥挥手,快步从后门转出去。
她写给姬流景的信,其实极其简短,只有寥寥几个字,“我爱你,”
他会明白的。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看到道上马车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她来时,侍卫急忙替她撩开帘子。
“小姐请”
杜淮苓点点头,登上车,弯腰进去。布帘轻轻一放,将外面的风彻底阻隔到了千里之远,可是车内再温暖如春也比不得身上这件袍子来得珍贵。
谢谢,真的很暖,她心道。
马车渐渐消失在大雪中,朝西北边陲的芮国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