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苓从不给姬流景写信,几乎就是撂在一边儿当没这个人了,反而是在写给小婵的信里说她过得很开心,快活的不得了,每天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说她和姬舒很好啊,每天跟以前一样,两个人有说有笑,赏花赏月的,还说什么,舒在王宫里建了座和御史大夫府一模一样的湖心小楼!她天天都来,可喜欢了!特别是湖里的白莲,有一大半还是她亲手种下的,美得冒泡!
在冒泡这个词这里,好奇宝宝的小婵打上个圈圈外加大大的疑问号,纵然和她家小姐呆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明白这个奇怪的词语是啥么个意思。嗨,一封信能让她头疼三个月,还不能解开这种惊风泣雨的神奇谜语,实在是,恨不得立即飞到芮国将她家小姐掐死,以绝后患。
不过话说回来,小婵在姬流景能冰封千里的强悍表情下,交出信时,看完后,冰山脸是怎样层层瓦解,步步融化然后蒸腾,冒出火光的,这种奇观也是让小婵大惊小怪,拍手哇哇大叫了半天,亏姬流景还仍得住,也是看着杜淮苓的面而上,才没有冒着毁了她一世英名的危险,将她一脚踹出去。
还有那个新上任,干劲儿十足,无处不在的太史杜聿之,说不定就会寻机报复,可怜的姬流景能忍的都忍了不能忍的,也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了。杜淮苓硬是狠着心,从头到尾,不闻不问到底。
等她的信,几乎快成为他的一种习惯,偶尔还真会想想她的好,她的笑,她的不可理喻,她的奇思妙想,她的顽固不化。(汗,好像都是些不怎么好的形容词,这女人会被人喜欢说明他们的胃口也就,比较特别的了,呵呵……,干笑。)想着想着就会莫名其妙的勾唇一笑,倾国倾城,底下刚刚还在热乎朝天讨论政事的臣子们,莫名其妙又会有种后脑勺后背插满冷箭的错觉,这感觉不太能用文字传达,可怜巴巴的文臣武将人等,已经逐渐养成了个颇有默契而统一的姿势——擦汗。
笑完之后,蓦然想到杜淮苓的信,屋内骤然就冷飕飕,阴惨惨,黑黢黢,大概地狱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这也难怪野史又说姬流景他对臣下刻薄吝啬,特别是在官员薪金方面,充分表现出其亲力亲为的一面,事无巨细,可谓不能不“惊心动魄”。还有好事者更加敏锐地指出,姬流景那一朝官员,胖子是最少的。原因何在?他们经过抽丝剥茧、层层精密推断,惊恐地发现,正是源于陛下那若有若无,温柔含情,不动声色中含带着无限厮杀的朦胧笑意,扼杀了无数官员的吃饭积极性,据不完全统计,此举给大周每年省下了二百五十石粮食,实在可喜可贺。
反观杜淮苓这边,日子一直清宁祥和,她脚踏在芮国土地上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温淡清雅的笑颜,和他身后煌煌然屹立的王宫,他从石阶上迈下步,慢慢走进她。
“苓儿,你来了。”
是,我来了,来还你一段情,还年一份少时的旧债。三生殿上情债几本,沏一壶茶,待我细细研磨,磨碎昔日痴狂,匀出一世清韵。
待寒冬过后,姬舒已然使杜淮苓对王宫里角角落落都光遍了,杜淮苓怕冷,每次他带着她出门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引着一团球,难怪身边的宫女们见了都低头捂着嘴笑。她是越发坚定了要家里蹲的决心了。姬舒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每天和众臣一议完事就往她的住处跑。
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还是和曾经一样,两个人各做各的,各乐各的,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看对方还在不在,然后又埋头继续手中的活儿,偶尔说笑,谈天,一直很宁静,好像那些人那些事从没横亘在他们之间过,也没有那些痕迹的存在。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不能触及的伤疤。将那一份遗失过的温情延续下去。
开春后,他常带她去王宫外散步,芮国虽地处偏僻,四面环山,出口处还横有一大河港作为贸易交道,但就是因此而免受战争屠戮,此国的百姓性情总体来讲比中原地区要温和些,不习惯于争抢用武力解决。
逛了好几天的街,姬舒在极大地满足了她身为女人对于逛街购物的那份热爱,这几天都是临天黑十分才满面红光地回到王宫,然后每天晚上都在屋子里摆弄她淘回来的各种玩意儿,兴致高的很。好不容易被宫女们推着往床上倒去的时候,她就在看着纱帐顶儿在心里嘀咕,流景,要是我爱上这地方不想回去了,你可也别怪我哈,唉,这日子没别的就是太过潇洒了点。
这天上午姬舒有空,他这位称职的国主就甘愿当杜淮苓的陪同导游了,不带任何侍卫,他们就这样大模大样地从王宫后门走了出来。
哈,杜淮苓看看今天的天气,阳光明媚,不错不错。昨天是从南城门到北城门,今天的目标就是从西城门一直逛回宫去!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们各自热火朝天地忙着各自的生计,经历战乱的那些年,这种热闹的场面是几乎看不到的,就算是在最繁盛的街市,人们也是一脸的胆战心惊,行色匆匆。看到行人的轻松愉悦,她几乎也是欢快的要跳着走了,哈哈,笑自己的傻气,不过,这种景象也快了吧,她听说流景的大军已逼近洛凤。从街这边的摊位到另一摊位,她是“活跃”的可以。
半个时辰后,他们被街头聚集了好几层的人群所吸引,“出什么事了?”杜淮苓拦住一个大伯问。
“看把戏嘞!”大伯答完也是兴冲冲地挤了进去。
杜淮苓笑,杂耍?她在洛凤倒是看过不少,不知道芮国的杂技水平和京都比有什么不同?和姬舒对望了一眼,也是大有大胆向前挤的冲动。
好不容易才从人家后脑勺看清了里边的到底是演的哪一出热闹,看惯了耍猴舞狮一类,今天的杂耍对象倒是十分之特别,难怪这么多人围观,人群中央那个粗壮汉子,拿着铜锣和根象牙板正和十来只青蛙,像操练军队一般,活灵活现,青蛙们也是奇怪,竟然听他命令,动作整齐划一,这会儿象牙板敲得急了,青蛙们一个接一个都从铜环跳过去,呱呱地叫。
人群中爆发一阵喝彩声,这个时节,青蛙还甚少出来,要抓到青蛙卖艺人应该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要想训练处这么个有趣的效果,也是极为漫长的,杜淮苓想着,那个卖艺人收了动作,就说要乡亲们老少爷们打赏了,对他身边一个身材臃肿,面相上观,其实是属于尖酸刻薄一类的女人使眼色。女人明显懒得动,一把将身下正埋头对着已经收进袋子里的青蛙们,叨叨咕咕什么的小男孩推了出来,小男孩踉跄了会儿,差点帅哥大跟头。那女人狠狠瞪他一眼,他转身端起架子上的铜锣,反过来走向街上看热闹的人们。
从来免费看热闹是路人们宗旨,才刚结束,人们就散了个七七八八,杜淮苓倒是没急着走,她刚才已将那女人对小男孩的态度看了个清清楚楚,这种走江湖卖艺的,看多了你就会一眼看出,他们并不是什么善类,这已经走到了她眼前的小男孩不是他们的亲身孩子,更有可能是他们从牙婆子手中买来的。
杜淮苓掏出一两银子,放到铜锣内,心里有疑惑,便蹲下身。
“谢谢大伯伯大爷爷。”那小男孩细声道,不抬头,却绝让人联想不到害羞,那是种莫名而令人心疼的冷漠。
“你叫什么名字?”杜淮苓问,他身上的穿着很破旧,天气也只是中午时热一点,倒春寒还没有完全过去。她看他一双小脚上,还穿着双极不合脚破布鞋,而他大概顶多才三四岁的样子,正是倒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怎么父母被狠心抛弃了?她向那边卖艺的夫妇瞟了一眼,惹得那两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