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一人下了鲛绡宴,年轻人一路徐徐而行,灵庵宫坐落在青天白云之上,五座巍峨宫殿比肩而立浮于半空,乃六大仙道之中唯一一处‘空中堡垒’。
年轻人穿着一身冰蓝色的上好丝绸长衣立在主峰正义峰上,因是有点名气的仙今儿都去赴宴,空旷的正义峰上更显出了几分寂寥。
他默然一人走过游云广场,止步在广场之上雕镂的栩栩如生的火凤浮雕之上默然仰首望去。
九九八十一阶台阶一如记忆中的模样,青石阶阶,直耸云端。
奕天一时放眼望去,只见那在几乎耸入云端的九九八十一阶台阶尽头,便是那近乎直通天阙的巨殿。
青瓦白甍,飞檐凤栖,耀眼的阳光赫然打亮了大殿前的巨大牌匾,其上书有--秉然殿。
故地重游,记忆深处,似乎隐隐又看见了那身着一身破破烂烂布衣的孩子,那年,自己是怀着怎样大的敬畏一步又一步艰难的爬上了那青石朴质层层青石阶梯。
今日我又临故地,怀揣的,却是更加杂乱而又纷飞的思绪……
那年小小的我在大殿之上怒斥这仙道无情,心中发誓要为吴二叔报仇雪恨。
可今日……
奕天眸色深处渐渐阴沉了下来,可今日……
似乎是想要说给谁听一般,又似乎只是仅仅是说给自己的,他慢慢,慢慢一字一句道:
“我是晓白山的五弟子……”
他阖上了双眸,内心深处突然有些说不出的疲惫,他又轻声道: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轻柔的风,悄悄,悄悄拂过了他的面颊。人生在世,是不是总有一句为什么没有缘由,总有一句怎么办得不到答案?
他就这样阖着眸子思虑了好一会儿,脑海深处似是有一个咒语般的声音轻轻传唱起来:
“若摒善,则恶法成,若摒真,则斜能动,若摒良,则得恨心,需弃善,弃真,弃良,扬嗜,扬恨,扬恶,传有上古秘法,是为血狂之力……”
这在那艘龙舟之上曾花了一年倒背如流的心法,这一刻,在他的心头兀自传诵开来。
似乎又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话音的背后一遍又一遍微笑道:
“孩子,来,为什么不动用我的力量呢?动用我的力量,莫说是为你报仇,便是纵横在这天地六道之间也不过是迟早之事罢了……”
这早已失传在魔都之中的上古秘法,早已拥有了自己的神识。
奕天叫这句仿若魔音的话念的心神一颤,他感到喉口似乎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全身上下的气血在这一刻都莫名的涌动起来。
额上冷汗如雨而落,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上下似乎快要被那涌出的气血蒸干一般,眼前的一切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同一时刻,在宴会中载歌载舞的仙者们都感到了这一股冲天的魔气。
“萧焕!”
正在和夫妻二人谈笑的妖尊燕惊鹤赫然蹙眉拔身而起。
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神色间却凝重了不少,端着酒盏的银发的男人漠然转首向那散发着魔气的地方看去,片刻道:
“去看看……”
话音一落,身影已经不见了。
……
全身上下的气血似乎都要被烧干了,奕天一时趴在地上,只觉得周身难受非凡,一双描金色的云靴却入了眼帘。
“小子,你闯祸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带着几分放浪,更带着几分傲然不羁。
谁?是谁?
奕天没有气力爬起来看他,只又听那人笑道:
“我那弟弟正在赶来的路上,你说,若叫他看见你是这么副模样,刑罚之司会怎么样呢?”
师父吗……奕天迷迷糊糊想。
那人将他扛起来架在肩上,又笑:
“算啦~我这做师伯的嘛,总也要送你点礼物不是,我们走吧,小子~”
师……伯……
奕天感受到对方把自己扛起来了,他突然间想明白了这是谁--毕竟这世上他能称作师伯的人也只有一个了,本该死了的儒帅秀文。
是的,他是知道他没有死的,但同时,他也不希望对方会将自己带走,于是他勉强挣了一挣,却听对方又笑了:
“怎的?你想以现在这种样子出现在你师父和一众仙道长老面前吗~”
奕天突然不挣扎了。
现在是不行的,出现在身为刑法之司的师父面前……一定是不行的。
秀文不再说话了。
一股倦意泛上心头,奕天昏过去了。
……
苏萧焕随一众仙君赶到现场时,现场自然早已没人了。
韩赤玉谛君勃然大怒,毕竟在堂堂正道之司灵庵宫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是极大问题,他当场召来了执勤弟子去司法阁领责,又命人搜查方圆百里之处。
“不必了。”
俯下身去刚刚站起来的男人话音淡淡,众人目光便不由转向了男人。
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男人负着手淡淡道:
“已经没有灵媒的痕迹了,此人修为不凡,想来已经走远了。”
“这多年不打交道,想不到魔都之中竟出了这种瞬移之间可逾千里的人物。”
万抵楼鬼主面色认真,上前来摇了摇头道。
其余五大谛君无人发话。
片刻。
天回门掌门人燕惊鹤已上前来一拍手嘻嘻笑道:
“好了好了,指不定人家只是串错了门迷了路而已,看你们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人家又没抢走你们老婆,至于吗你们~走走走~今儿本尊请客,我们还是回去继续喝酒吧~”
众人四眼相望,片刻,云殇阁掌门人奕风竹微笑道: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燕大哥的说法虽是豪放,但我等今日既都在此,倒也不怕对方会闹出太大风浪来,众位说可是?”
奕风竹说话时如沐了春风,他一开口,众人只觉得心上如一阵春风荡过,烦躁的心绪瞬间踏实了几分,跟在不明觉厉大师身侧的不明不为大师合十双掌微笑道:
“奕谛君这一手‘春风沐物’灌音之术当真了不得啊。”
奕风竹微笑:
“大师过奖,风竹不才,想来这灵庵宫上下加铸土魄之印一事还需您多多费心。”
不明不为大师点头笑道:
“那是自然,各位安心,贫僧这就以佛陀寺‘无上土伽’一术施于整个灵庵宫,以确保此次大会再无魔人骚扰。”
如此,众人又是寒暄一二,便又一次回宴会上去了。
燕惊鹤嘻嘻哈哈带着一众人等走过苏萧焕身边时,突的大笑一声想起什么拍了拍苏萧焕的肩膀道:
“萧焕啊~”
苏萧焕看着他,却听:
“我等歇得,你这堂堂仙道里的刑法之司可歇不得了~”
苏萧焕看他一眼,却见对方笑的坦然自若。
片刻,男人默然点了点头。
又是“哈哈”一笑,燕惊鹤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那就劳烦老弟了,走走走,紫丫头也跟我们回去喝酒去~”
紫眮站在后方,听燕惊鹤说到此不由微笑道:
“您这做大哥的欺负弟弟也就罢了,怎得连不会喝酒的弟妹都欺负?便不怕我改明儿了一纸状告玉世师嫂吗?”
燕惊鹤‘哈哈哈’笑着一指她,继而竟是伸出手一把拉走了还未回过劲来的韩赤玉道:
“罢了罢了小玉子,走走走,他夫妻二人就是操劳的命,想来你的好酒,他们是无福消受咯~”
韩赤玉愣住,在他还要说些什么时,燕惊鹤已经大大咧咧将他拉走了。
众人渐行渐远,紫眮走上前来现在丈夫身侧,本是含笑的面容渐渐冷淡了起来。
片刻。
“是他?”
紫眮向蹲在地上摸了摸凤凰浮雕的丈夫问去。
轻轻点头,男人伸出手在浮雕上抹了一把,他面无表情道:
“不光是他,这另一股气息很奇怪……”
“怎么?”
紫眮蹙眉,却见沉思间的男人摇了摇头道:
“这魔气有点像是魔都失传已久的‘血狂大法’,但……似乎又有不同……”
男人沉默了一下,又道:
“就像是施术之人,反而在极力克制着此术一样……”
紫眮一时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深深蹙起了好看的秀眉。
“不论如何……”
银发的男人负手站起身来声音渐沉道:
“他素来不会耐不住性子,此次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此,自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他蹙着剑眉想了片刻,突道:
“来人。”
天官乾天应声而出。
“去追一下这灵媒消失的地方,找到立即回禀,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
乾天应声消失了。
银发的男人一时负手立于原地,他遥遥向那耸入云端的巍峨大殿瞧去。
时隔多年,你又一次的出现,却是会带着什么回来呢?
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