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没回应我的话,只是朝我神秘的笑了笑。
贺女士最终也没能沾周周的光,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夜晚,一个人死在了医院抢救室。
那晚的雪是真的大,我连连闯了六个红灯,撞了三辆车,赶到的时候,贺女士已经安详的躺在了那。
照顾过贺女士的韩护士走到我面前,告诉我,贺女士走的时候很安详!
嗯,是挺安详的,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挣扎什么!
我拿过病床上的被单,学着电视里演着的模样,缓缓遮住贺女士的脸。
一滴泪没流,我只是那样一眼不瞬的盯着贺女士的尸体,想,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见我一动不动,韩护士轻咳几声,“其实,贺阿姨心衰的很严重,只是她一直都不让跟你说,所以……”
我点头,朝她摆了摆手,默声。
我跟贺女士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问题,只是她有意隐瞒,我也就假装不知道。
贺女士睡着的时候很美,除了瘦的有点脱相!
周周打过来电话约我喝酒,我举着电话坐在医院地上,提提唇叫,“周周,我妈没了!”
“什么?”周周那边一阵喧哗!
“我妈没了!”我嘟囔着应声,地板砖上的凉,从身子底端直接蔓延到胸口。
“卧槽!”周周咒骂了一声,算是听清,“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
“嗯!”我应声,抬手,整了整贺女士肩膀处褶皱的衣服。
“你就在那等着,哪里也别去,你大爷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周周骂骂咧咧的挂断电话。
我把手机放在地上,挪到病床旁,不停的帮贺女士整理床单、衣角……
贺女士生前最爱干净整洁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人出去玩,因为太皮实,身上总是沾满泥点回家,贺女士每一次都会拿着鸡毛掸子双手叉腰的站在门外,把我打得直跳脚!
贺女士很爱漂亮,在没跟许世宗离婚以前,她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后来跟许世宗离婚后,就再也没有打扮过。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在想,那个时候的贺女士,应该是因为没有悦己者的缘故,所以也就不再打扮了吧!
其实,讲真,我没觉得许世宗那个小三要比贺女士漂亮,而且可以说差的太远,我不知道,许世宗怎么就偏偏选择了那个女人,把温柔贤惠的贺女士丢了!
周周赶来的时候,我还在病床旁的地上坐的,盘着腿,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那个,你吃了吗?”
周周没有安慰人的天分,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只问了我一句‘吃了吗’!
我回头看向她,悻悻的摇头,然后转头看向贺女士,继续帮她打整衣物!
周周轻咳了几声,蹲在我身边,继续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顿住手,打量了下周周,悠悠的道了句,“你别说话,跟傻子一样!”
我话毕,周周是真的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蹲在我身边默默陪着,蹲累了,就学着我的模样盘腿坐在我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浅浅的抽着。
“周周,你说阴曹地府那地方,会不会很黑?”我紧抿着唇,忽然想到贺女士活着的时候最怕黑。
“会吧,你看那电视里面演的不都是黑漆马虎的吗?”周周应声,嘴里烟卷不停的往常飘。
我侧身,白了她一眼,“你还是别说话了!”
“唉,我又说错了什么?”周周不解,一脸郁结!
“我妈生前最怕黑!”我动动唇角,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莫名抽着疼!
听到我的话,周周脸色淡了淡,朝地上啐口唾沫,“槽,你倒是早说啊,我怎么知道阿姨生前害怕,我要是知道,我就会跟你说,阴曹地府那地方,灯火辉煌,星光闪烁!”
我低眉顺眼的盯着地面,不知怎么,忽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周周用手肘推攘了我下,“喂,从阿姨去世后,你是不是还没哭啊?”
我点点头,“嗯,哭不出来,好像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有些憋闷,泛酸,但是就是哭不出来!”
“遇到这种情况,你得哭出来,不然的话,很容易落下病根!”周周把烟掐灭在地上,回头看着我,神情极为严肃的说道!
我无可奈何的看向她,准备开口说‘我是真的哭不出来’,周周倏地回眸,眸色一记狠厉,一手扯着我的衣领,另一只手扬手在我脸上就是好几个掌掴!
我一时被她打的有些犯晕,等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也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贺女士去世,还是因为脸疼!
周周揉搓着手,重新盘好腿,长吁了一口气,“许安,其实你不用这么难过,阿姨走的时候除了没见到你结婚生子有些惋惜,她还是幸福的,最起码,她见到你健健康康长大了!”
周周说完,我哽咽的抽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见状,周周紧接着靠近我几分,提提唇,努力挤出一抹笑,“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才刚十二岁,那个时候我妈看着我,哭的肝肠寸断,百转千回,我却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她哭的我烦!”
周周每讲一些悲伤的事,总是说的很不屑,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敏感、悲伤!
“那后来?”我抹了抹眼泪,回过头,想着,还是稍稍对她说些快慰的话。
周周把泯灭的烟蒂拿在手里把玩,在地上画出一道道黑色的轨迹,“后来啊,后来在外面玩完之后回家没人做饭了,我饿了,就哭了……”
周周话落,冲我挤眉弄眼一番,“我那个时候哭的可比你现在悲伤,你知道一个人在饿的时候那个难过……”
我看着周周,刚擦干的眸子又开始潮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周刚开始一进门的时候问我说饿不饿。
原来,她并不是找不到更恰当的话跟我说,而是,她担心我跟以前的她一样,她以为,我只要吃饱,就不会太过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