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她都会提着香烛,到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烧些纸钱,以祭奠那个无辜的亡魂。
这么多年来,剪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夜里,她总隐隐觉得,有个女人在自己的耳朵哭泣。那个哭声,陪伴了她好多年,让她睡一个好觉都成了种莫名的奢侈。
夜,是如此的漫长,无尽的黑暗,让剪风的心里有些发慌。她怕黑,怕夜,怕听到那个女人的哭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夏夫人可以高枕无忧呢?而自己每天都要承受心灵的煎熬呢?莫非,是自己的心还不够狠,不够硬?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洒在了那一池碧水上,湖面上泛起了粼粼的金光。
夏春花和夏夫人坐在湖心亭,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聊。
如今的夏春花,精神看上去非常好,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如同一座小丘,让王美人等深为嫉妒。在夏夫人的安排下,田云青果然在水月宫留宿,顺利“怀”上了孩子。当然,这孩子并不是田云青的,而是南郭雄的。不过,这事除了夏家母女之外,并没有人知道其中内情。
“夫人。”剪风的脸色非常差,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沙哑,“我想出宫一趟,去灵云寺上香,替贵妃和未出生的小王子祈福。”
看着剪风那张苍白的脸,夏春花微微一愣,笑道:“宫里也有佛殿,去祈宁殿烧香不也一样吗?”
虽然剪风只不过是个奴才,不过夏春花对她却还不错,她知道这个女人在夏夫人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夏夫人和剪风从小一处长大,感情和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一直以来,嚣张跋扈的夏春花,在剪风面前,一直是温文有礼的。
“亲自走去,心诚,菩萨定然会留心的。”剪风微笑着说,“心诚则灵。”
夏夫人听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自然明白,剪风出宫是要做什么。有些事情,不必说,她也心知肚明。她太了解剪风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好吧。”她淡淡地说,“顺便再回趟家,我有件衣服忘记带进来了,就是当年大婚时的那件红礼服。你找找看,如果一时找不到的话,明天回来也使得。”
她给了剪风足够的时间,让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那东西有什么用啊?”夏春花听了,笑着说,“娘,只不过是件旧衣服罢了。您若喜欢的话,我命内务府给您做件新的。”
对于这种事情,夏春花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她大婚时的宫装,早就被压在箱子底了,从未再看过一眼。她喜欢漂亮的衣服,有了新的,何苦再看一件旧的?更何况,大婚时的衣服,只能穿一次而己,以后也没机会穿。
“结婚的衣服,只有一件。”夏夫人冷笑着说,“剪风,你也不必着急。在宫中的日子有些闷,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到处走走,透透风。”
“我也想出去透透风呢!”夏春花听了,媚媚地笑道,“整天闷在宫里,烦都烦死了!”
剪风听了,笑道:“贵妃还是安心养胎吧,宫外有什么好的呢?哪里比得上宫里漂亮呢?”
话虽如此,可是剪风还是喜欢宫外。她不喜欢王宫,也不喜欢太师府,也不喜欢小时候住过的丞相府。这些华丽的府邸,都不是自己的,都是些冰冷无情的大屋欢小时候住过的丞相府。这些华丽的府邸,都不是自己的,都是些冰冷无情的大屋子,湮没了所有的人性,所有的善良。
“你要去哪里?”田云青缓缓走来。
只见身后,王美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笑靥如花。陈公公也小心地陪着笑,一脸诌媚的模样。
虽然夏春花怀孕了,田云青对她也很好,可是夏春花却隐隐觉得,他对她,已经不如从前了。他给她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照顾,可是却并不在水月宫过夜。
“我是觉得有些闷啊,想出去透透气!”夏春花一见王美人,声音立刻变得又甜又腻,媚媚地笑道。
她连忙站了起来,故意挺起了肚子,似乎在向王美人宣战。
近来,后宫并不平静,这些女人们争风吃醋,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夏春花也不是没想过要对王美人等下毒手,只不过有夏夫人在,不许她惹是生非,免得有人对孩子不利,她这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任由王美人等得意去了。
田云青听了,淡淡一笑:“闷的话,在御花园里走走便是了,何必非得出去呢?”
他变得越来越冷,即使面对着夏春花,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不再像以前那么灿烂。面对着如此冷漠的田云青,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连夏春花也不敢像以前那么放肆了。
“大王说的极是!”王美人在一边媚媚地笑道,“姐姐有孕在身,怎么可以随便出去呢?万一动了胎气,那可就不好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夏春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迷人的眸子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她何尝不想早点怀孕呢,可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这让王美人心急如焚。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着急就能够有用的,她天天喝汤滋补,可是却迟迟不见佳音。田云青肯定是没问题的,她进宫虽晚,可是却清楚的知道,前后有三个女人为他怀过孩子了。难道,是她自身有问题?
夏春花听了,骄傲地抬起了头,犹如一只美丽的孔雀,得意地笑道:“这话也是。不过妹妹不知道,怀孕的女人心情好烦燥的,这种心情你不会理解的。”
王美人听了,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是那目光犹如两把利刃,恶狠狠的射向了夏春花的小腹,恨不能直接将她腹中那块肉给剜出来!
这时,只见一大监连忙走了过来,低声在田云青耳边说了几句。田云青微微皱着眉,听完了那太监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大王,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夏春花很少如此主动关心他,笑的比花还要鲜艳,“不知道春花是否能为大王解忧呢?”
她感到一阵悲哀。堂堂的夏春花,居然也得和后宫其他女人一样放下身段,来讨他的欢心了。虽然他待她极好,好的无话可说,可是夏春花并不甘心,她希望他能够和以前一样,把她捧在手心里,永远做他手心里的宝。
田云青摇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你们继续聊吧,朕还有事。”
他来去匆匆,犹如一缕清风。
看着他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夏春花一脸失落。
夏夫人缓缓走到她身边,目光无比凝重,低声说:“男人没一个可靠的。要想过上好日子,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只要你有了儿子,一切自然不一样了。”
她是过来人,自认为早已经看透了男人虚伪的嘴脸。想当初,夏太师为娶她时,那可真是小心翼翼,生怕她被风吹着,被雨打着。可是婚后,表面上举案齐眉,其中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苦涩的泪水,只能一个人往肚子里咽。夏太师的心,完全在那个二夫人身上,何曾再有过她呢?
夏春花那张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目光无比冰冷:“你说的对,一切只能靠自己。我的幸福,又怎么能建立在一个男人身上呢?与其卑微的渴求得到他的宠爱,倒不如靠自己的双手!”
宫外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连风都特别的柔和,花也格外的娇艳。
剪风在佛前仟悔过之后,提着篮子,缓缓回到了太师府。
昔日奢华的太师府,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管家。
“夫人可还好?”这老管家年纪极大,腿脚已经不太利索了,耳朵也不大好使,不过精神尚好。
这老管家在夏家多年,忠心耿耿。虽然夏太师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过待他还不错。所以,夏家衰败之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这里。
剪风听了,微微一笑:“夫人还好。”
“你说什么啊?”老管家并没有听清楚剪风的话,扯着嗓子问,“孩子怎么了啊?贵妃的孩子出了问题?”
剪风见和这老管家说话太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直接到了夏夫人的房间,取出了那件大红的嫁衣。这件衣服,抄家的时候夏夫人将它藏了起来,这才得己幸存。虽然夏太师对夏夫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夏夫人却一直保存着这件嫁衣。这件嫁衣,承载着她少女时无数的梦想,也饱含了她无数伤心的泪水。
夜幕低垂,伸手不见五指,猫头鹰在枝头,放肆的狩笑着。
香烟袅袅,洁白的纸钱,随着阴森森的夜风飞舞着。
剪风跪在一间空荡荡屋子里冰冷的地面上,烧着纸钱。
“早点投胎去吧!”她一边往火盆里扔着纸钱,一边低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所以一直不肯放过我。二小姐死了,我的心里也很难受的。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二小姐能投胎到个好人家吧。”
一缕阴风吹过,吹起了那洁白的纸钱,漫天飞舞着。此时,宁静的夜中,多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剪风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个人,正在向她缓缓走来。
“谁?”她吓的心惊肉跳,连忙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