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钟欣怡有心拒绝,可是面对着盛情的蒋英和冯婆婆,她又无法拒绝。他们如此热心地帮助自己寻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浇灭他们的一腔热情呢?
第二天一大早,钟欣怡便先去钟老爷夫妇前拜祭了一下。然后,蒋英便赶着马车,带着钟欣怡和冯婆婆,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冯婆婆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坐马车就是舒服,比她整天走路强多了,她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几乎飞了起来。
不过,钟欣怡的神情却有些复杂,她的心里忐忑不安。近自己的身世越来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慌乱。她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是否还在人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会落水呢?为什么头上还会有伤呢?
一路上,钟欣怡都郁郁寡欢。
京城,依旧繁华似锦,车水马龙。
钟欣怡戴着头笠,和蒋英等一起走进了一家布店。
他们这一行人走在路上,极为醒目。钟欣怡戴着个斗笠,倒没什么,可是蒋英极矮,冯婆婆又极丑,实在无法不让路人向他们行注目礼。
“请问老板,贵店是否卖过这种布料。”钟欣怡将那件小袄放到了柜台上,含笑问。
那老板瞟了一眼那件旧衣服,不悦地说:“我这里忙着呢,没时间!”
其实这店里空荡荡的,连只苍蝇都不曾来光顾,哪里来的什么忙呢。
那柜台极高,蒋英见状,踮起脚尖,将一锭银子放到了上面。
老板看到那锭银子,有些惊愕地探出了脑袋,往外面看了看,他这才看到柜台下还站着一个人。
“原来是三个人啊!”老板心中暗暗地想,“我以为只来了两个呢,想不到她们还带着个孩子。不过这两个女人也蛮奇怪的,怎么让个孩子身上带那么多钱呢?”
现在知道了吗?”冯婆婆没有好气地问,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牙齿。
看着冯婆婆那嘴白森森的牙齿,老板不禁浑身一哆嗦。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如此怪异的组合,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看在那锭银子的面子上,老板的脸上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足以溶化冬天的冰雪,比屋外的阳光还要明媚。他喜欢银子,看到它,远比看到亲爹娘还要亲近。
他连忙取出几块糖,探出身子,微笑着说:“小娃娃,来,吃糖!”
这是几块极为廉价的糖,即使如此,这老板素日里也不舍得吃的,也不知道是几年前的存货了。素日里,这糖果只是用来招待大客户的孩子们,不过这店里的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所以这糖便天长地久的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一听这话,蒋英气的肚子都鼓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脸涨的红红的,活脱脱一只吃多了的青蛙。蒋英的身高,一直是他心中的痛,走在大街上,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背后指指点点也罢了,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可是如今,这老板居然将自己当成了孩子!难道,他见过如此成熟的孩子不成?那满脸的褶皱,又岂是吃糖的孩子应该有的?
冯婆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双手捂着肚子,不停的“唉哟、唉哟”叫着,笑岔了气,俯在了柜台上。她虽然长的丑,可是最起码身高绝对说的过去,还不至于让人误会成孩子。
“你说谁是孩子啊?瞪大眼睛看清楚!”蒋英气的火冒三丈,骂道,“我可是堂堂的……堂堂的男子汉!”
他本来想说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可是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之后,便只能将词给改了。他的身高,哪里有七尺呢?他的身高,和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昔曰钟欣怡刚上山的时候,他们身高相仿,可是没过几年,钟欣怡便高出他一大截了。那还是钟欣怡身材娇小呢,在人高马大的白云面前,蒋英更加像个孩子了。蒋英的颈椎不大好,据张威说那是他一直仰着脖子看人累的。其实蒋英上山的时间非常早,和苏良的时间差不多,甚至比孙膑、白云还要早许多年,可是他的心里一直未能克服身高的障碍,所以便一直没有下山。直到他的小师弟白云都名扬天下的时候,他才不得不下山。因为,山上的师弟师妹们实在是大小了,他的年纪,都足可以当他们的爹了!不得己之下,蒋英这才收拾行囊,来到了康国,一住就是好多年。
老板惊愕地看着蒋英,这才发现,原来这“孩子”长的有点急,那张大脸上满是褶皱,想必已经有些春秋了。那“孩子”的年龄,也许和自己能一较高低呢。
“原来是个侏儒啊!”这老板心中暗暗笑道,“侏儒我也见过,可是如此袖珍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呢!”
他并没有向蒋英道歉的意思,只是强忍着笑对钟欣怡说:“这块布应该是自己织的粗布,普通布店里并没有卖的。不过,这上面的花纹并不是织上去的,而是印染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林家染坊的手艺。”
听到第一句话时,钟欣怡的心里有些暗暗失望。不过听了这老板最后一句时,她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林家染房?”冯婆婆连忙问,“在哪里?”
老板听了,笑道:“林家染房早就倒闭了,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印染这手艺在京城就没再见过。后来听说,林家有个女儿,嫁到了一大户人家做小妾,她应该会这手艺的。你这件衣裳看起来也就十几年的时间吧,按时间来说,应该是她染的。”
这老板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不过也算是见多识广。仅凭一件衣服,就能断定出到底是出自谁之手。按时间推断,这布的确应该是林家的女儿所染。
“她现在在哪里?”钟欣怡心中一紧,连忙问。
第一次,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真相是那么的近,仅仅是一步之遥。只要迈出这一步,她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林家染房,林家的女儿,和她的身世,紧紧联系在一起。
老板笑道:“早就死了!她嫁人没几年就死了,林家也再没什么人了,全死绝了。”
听到这个消息,钟欣怡的脸上,掠过了一缕失望的神情。
蒋英还一肚子火呢,听了这话,没有好气地问:“那么那林家女儿可否有后人?”
“没有,死绝了!”老板用手掂了掂那锭银子,笑道,“她死后没几年,她的女儿也死了。”
冯婆婆听了,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心软,又经历过当年襄阳的那场大旱,最见不得的就是一家全死绝了。只要听到这种事情,她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场大旱,那遍地饿殍。
“她嫁到哪户人家,你可知道?”蒋英虽然在盛怒之下,不过他仍然不肯轻易放过每一个细节。
老板听了,将银子塞到了怀里:“林家的女儿可是扫把星呢。克的林家人死绝了不说,如今又克的那户人家也没剩下几个人了。太师府当年可是多牛啊,连看到他家的车普通人都得绕着路走呢,可是如今,只剩下朕儿寡母的……”
“你说什么?”钟欣怡听了,目光一冷,“太师府?林家的女儿,嫁给了夏太师?”
这个消息,让钟欣怡不禁一惊。为什么自己和夏家,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自己的衣服布料,居然是夏太师的二夫人给染的?原以为这只不过是块普通的粗布而己,可是如果是她亲手所染,显然就不那么简单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为何能劳烦堂堂的二夫人给自己染布做衣服呢?
“可不是!”老板将糖果也收拾了起来,重新放回了原处,“林家那女儿长的可真叫一个漂亮呢,嫁给了夏太师做二房,后来又生下一女儿。人人都说她有福呢,只不过是一个染布的姑娘,居然能嫁到夏家,你说这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在他眼里,林家女儿给大户人家做妾,是种福分。那么那个年轻的女孩,早早香消玉殒,这也算是一种福分?
别的钟欣怡不知道,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夏太师的二夫人,在夏家过的并不好,受了不少屈辱。那种福分,不要也罢。
“夏太师?”蒋英也有些吃惊了,“不过既然是太师的二夫人,她又怎么可能给人染布呢?这衣服分明只有十几年的时间,那时她已经嫁人了吧?”
他有些怀疑这老板的话了,觉得时间上有着一定的冲突。
“你以为在大户人家当小妾就不用干活了?”老板的嘴角泛起了一缕冰冷的笑容,“红颜薄命,这个你总该听说过吧?长得大漂亮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夜,已经深了,墨色晕染,将整个天空涂抹成一片漆黑的颜色。
点点烛光闪烁着,照亮了剪风那双浑浊的眸子。
她已经上了年纪,身体己大不如从前。她静静地坐在案前,绣着花,打发着时间。其实在王宫中,她根本不需要做这些活的,田云青对夏夫人照顾的非常好,所用物品,一应俱全。可是王宫中枯燥无味的生活,让她觉得百无聊赖。
剪风的手突然间微微一抖,银针刺破了她的手指,只见指尖上赫然冒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明天,又是她的祭日了。”剪风看着指尖上的血珠,心中胡乱地想,“看来,我得回去拜祭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