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追兵到了,他们看着躺在冰天雪地中的夏太师,久久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中落了下来,落在了夏太师那张死灰般的脸上。他仍然惊恐地瞪着眼睛,空洞的眸子里,没有一点点生气。冰冷的雪花轻轻地落在了他那如银的白发上,落在了他那破旧的衣衫上,渐渐将他的身体遮住,似乎他不想让自己的身躯留在这肮脏的人世上,迫切地需要洁白的雪花将自己的罪恶遮掩住。终于,白雪覆盖住了他的脸庞,远远望去,天地一片苍茫,连同那触目惊心的鲜血,一并掩盖住了。
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恩怨,此时,都化为过眼云烟。
“什么?”夏迎春听了,惊的花枝乱颤,“我爹,我爹死了?”
她的玉颈上,缠绕着洁白的纱布,那是夏太师留给她最后的印迹。
虽然她恨夏太师用自己做人质,可是一听到他的死讯,心中还是不觉的一沉。不过,让夏迎春感到诧异的是,她的心并不痛,只不过好像摔碎了一件比较喜欢的物品似的,只不过可惜了一下子,然后就释然了。
“怎么死的?”她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无比冰冷,冷的让人不寒而粟,“本宫派出去的人,还没杀了钟欣怡,怎么倒连累了我爹?你是怎么办事的!”
原来,第一批追兵,并不是田云青派去的,而是夏迎春。俗话说的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暗中命令夏太师昔日养的一批死士,追杀钟欣怡。
自从上了夏迎春的床后,南郭雄便开始替她办事了。反正睡了贵妃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个好前程呢。所以追杀钟欣怡的事情,南郭雄也参与其中,难逃干系。
“当初明明是你说的不计一切后果的啊!”南郭雄心中冷笑道,暗暗地想,“是你亲口说的投鼠不必忌器,不必担心砸坏了玉瓶的。怎么如今,又要做孝女了?”
此事的确是夏迎春指使的,她对夏太师,并没有着太深的感情。从小到大,她一直恨他,恨他心里总是偏疼那个夏探春。别说是对夏太师了,就连对她的母亲夏夫人,她也淡泊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连夏夫人对她也非常淡泊。有此时夏夫人想要亲近她,可是总觉得有着某种隔阂,好像面对的是个陌生人一样。
“娘娘切莫哀伤。”虽然南郭雄心里知道,这夏迎春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孝女,不过他还是安慰道,“我倒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想那钟欣怡身受重伤,她又怎么可能逃脱的掉呢?再说了,我们派去的人到底是被谁杀的?大王派去的人回来也没说出个什么来,事情有些乱,一时理不清头绪。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一队人马过了齐鲁边境,到了巨象国。我猜想,钟欣怡可能就在那队人马之中。”
“难道是巨象国干的?”夏迎春有些疑惑地问,“听说各国君王对那贱人都非常感兴趣,莫非鲁王得到了消息,想乘乱将那贱人劫走,为自己所用?”
她一想到各国君王齐聚桃花坞,争娶钟欣怡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像吞了个绿头苍蝇一样,恶心的不得了,永远都无法释怀。自己貌美如花,只嫁了一个田云青,那些国家的君王对她并无半分兴趣。如果说钟欣怡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也罢了,那群高高在上的男人,争抢那么一个丑女,夏迎春觉得他们一定是疯了,而且疯的非常厉害。试问天底下,人才济济,难道就缺一个钟欣怡不成?在自己的后宫里放上这么一个极品丑女,难道他们不怕看了做噩梦?
南郭雄听了,笑道:“管他是不是巨象国干的呢。现在钟欣怡已经离开了车迟国,对娘娘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现在后宫之中,唯娘娘独尊!”
听了这话,夏迎春不禁苦笑了几声。
是的,现在后宫之中,的确唯她独尊,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夏太师这座大靠山倒了,她赖以自傲的资本也没了。如今,一切她只能靠自己了!现在她可是罪臣之女的身份,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启禀大王!”一大臣上奏道,“夏太师忤逆谋反,滥杀无辜,望大王能查抄夏家,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树倒猢狲散。如今夏太师可真可谓是墙倒众人推,人人皆落井下石,大有一副恨不能啖其肉之势。在夏太师一手遮天的时候,也正是他们歌功颂德,将其喻为文王再世。如今,也正是他们,痛打落水狗,好像昔日歌功颂德之人并不是他们一样。
看着那一脸正义凛然的大臣,田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缕冰冷的笑容。他端坐在龙椅上,一袭黑色的长袍,衬托着他那张如玉的面庞越发的雪白了。他的神情无比冷漠,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凌厉的寒光。那寒光,犹如两把锋利的冰刀,让所有人看了,都这寒而粟,不敢直视。
“如果朕没有想错的话,昔日你也是夏太师的门下。”田云青冷笑道,目光里充满了几分戏谑,“不知道这九族,可否包含爱卿你自己呢?”
一听这话,那人脸色陡然一变,立刻跪倒在地上,鸡啄米般地磕着头。
“大王明鉴!”那人面如死灰,辩解道,“昔日夏太师一手遮天,微臣委曲求全,不得不忍辱负重,与之委蛇。这些年来,微臣一直在暗中搜罗夏太师之证据,发现其藏匿了大量珍宝……”
田云青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做错了事情还千方百计替自己狡辩之人,眼前这人,谁人不知,当初他像条狗一样跟随在夏太师身后,恨不能替其舔鞋以示忠诚。如今,夏太师刚倒台,他就急着向自己来表忠心了。像这种小人,他们永远不可能忠于某一个主子,都只不过是见风驶舵的货色罢了。
“这么说,朕倒应该嘉奖于你了?”田云青听了,冷笑道,“原来真正的忠臣在这里啊!”
那大臣听田云青话音不对,便只能尴尬地笑着,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微臣不敢。”他的笑容尴尬地凝固在脸上,呑呑吐吐地说,“为大王尽忠,是做臣子的本职。”
“这么说,你在背后骂朕,也是对朕忠心了?”田云青笑的非常狡黠,“说什么大齐江山若不是由夏太师一人支撑着,早就不知道被朕给弄到哪里去了。这也是对朕的忠心?”
一听这话,那大臣吓的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上。
他没有料到,自己和夏太师私下的谈话,居然会被田云青给知晓。看来,在太师府中,田云青也有着自己的眼线。
这么多年来,田云青一直忍辱负重,只能在暗中悄悄培养自己的势力,只待东风起,便会破土而出,一举将夏太师歼灭。
“朕不和你计较,你倒以为朕成了昏君了!”田云青冷笑着,声音无比凌厉,“朝堂之上,倒底有多少夏太师昔日的党羽,你以为朕会不知道?朕之所以不处置你们,是想给你们个弃暗投明的机会,让你们尽心为朕办事。朕要的是你们的忠心,而不是这种阿谀奉承专门落井下石的小人!”
王石听了,嘴角泛起了一缕冰冷的笑容。
他知道,田云青并不想处置夏太师的家人。毫无疑问,是为了夏迎春。不过他也觉得,一人之过,实在没有必要诛连九族。可是他一想到这件事情是因为夏迎春田云青才网开一面,这就让王石的心里极不舒服。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呢?”他心中暗暗地想,“除了有一副好皮囊,她哪里及得上钟欣怡呢?别说钟欣怡了,她连秋月都不如。”
秋月的确是个不俗的女子,虽然她只是钟欣怡的侍女,不过如果放在民间,那绝对是位出众的女子。在桃花坞,随意一个最普通的修剪树木的人,他的见识和胆魄,都已经超越凡人了,大有隐士之风范。更何况,秋月又长年服侍钟欣怡,也曾随她听过几次道机子的教导。
张威也猜到了田云青的心思,笑道:“大王以仁爱治理天下,自然不希望滥杀无辜了。连年战争,已经牺牲掉了许多车迟国的热血男儿。我们要留着精力来对付外来之敌,又怎么能将手伸向自家人呢?微臣觉得,此事要详加调查,如果夏家人的确参与了谋反一事,那么他们是罪不可恕;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微臣倒觉得,不如留他们一命,以显示大王的仁爱之心!”
他刚得胜归来,自然神采飞扬。虽然他为钟欣怡的事情伤心了一阵子,不过又转念一想,倒觉得她离开王宫,未必不是一件幸事。那个金丝笼,的确不适合她。
王石不耻于说的话,张威并不介意说。和王石相比,他更适合这红尘俗世,更世故圆滑一些。而王石就是一棱角分明的顽石,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一腔热血,只卖于识货者!
田云青听了,冷笑道:“张将军所言极是。这件事情,就交由张将军处理吧。若夏太师真的贪赃枉法,定查抄全家!”
一听这话,王石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原来想要他手中的财宝啊!”他心中冷笑着想,“车迟国的国库已经满了,他查抄这么多财富,要放到哪里呢?其他国家连年征战是越来越穷,可是车迟国,却越来越富,这倒真是一件怪事。”
昔日奢华美丽的太师府,如今只剩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大宅子,里面的财宝,悉数皆入国库。这倒不是田云青贪财,而是这么一笔庞大的财富,如果落到了不轨之人的手里,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夏家的奴仆,也散了。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了夏夫人及一上了年纪的贴身侍女,及一上了年纪的老管家。
一场大雪,覆盖了人世间所有的丑陋,白茫茫一片,好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