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侧翻,钟欣怡的头重重地撞在了车上,顿时鲜血横流。
“探春!”夏太师惊骇地吼道。
他吃力地将钟欣怡拥在怀中,只见她满脸鲜血,染红了那金灿灿的黄金面具。
钟欣怡目光迷离,她有些惊愕地看着夏太师。虽然她的伤极重,可是意识还是相当清醒。
“为什么叫我探春呢?”她的心里有些不解,“探春,不是他的小女儿吗?”
此时,泰王的人,已经和追兵厮杀起来。
夏太师紧紧将钟欣怡拥在怀中,安慰道:“别怕,爹在,爹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他吃力地抱着钟欣怡,缓缓从车厢内爬了出来。
外面,风雪交加,血流成河。
“我们走,我们走!”夏太师紧紧地拥着钟欣怡,让她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离开这里!”
夏太师的身体虽然一直非常好,可是毕竞上了年纪,且又被泰王给冻了一宿,早已经发起了高烧。他吃力地拥着钟欣怡,试图乘乱逃走。
这时,为首的追兵目光一冷,他取出弓箭,瞄准了钟欣怡的后背,那枝冰冷的箭,如闪电一般,直接飞了出去。
夏太师无意间一回头,看到了那枝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箭,他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将钟欣怡拥在怀中,迅速一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枝冰冷的箭。
鲜血,顺着他的后背,缓缓滑落。
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皑皑白雪上,宛若一朵朵怒放的红梅。
“你怎么了?”钟欣怡看着脸色苍白的夏太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夏太师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缓缓低下头去,只见那枝冰冷的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后背,血流成注。
泰王手起刀落,一剑将那为首的追兵砍落马下。
“是田云青派你们来的?”泰王咬牙切齿,目光凛凛,声音无比凌厉。
那追兵抬头看了一眼泰王,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用力,咬舌自尽。
夏太师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皑皑白雪上,那头凌乱的白发,在瑟瑟的北风中,无助地飞舞着。
钟欣怡看着自己的双手,染满了鲜血。
“夏太师!”她紧紧地握着夏太师那瘦弱冰冷的双手,晶莹的泪珠,顺着她那满了鲜血的面庞,滚滚滑落,“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
此时,她才相信,夏太师是真心对她好的。那一箭,明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替自己挡了那一箭。
夏太师的目光紧紧落在了钟欣怡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嘴角泛起了一缕欣慰的笑容。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慈爱,如春日里那最温暖的一缕和煦阳光。这么多年来,连夏迎春都不曾见到过他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目光,更别提钟欣怡了。
“探春……”他的嘴唇在微微蠕动着,如同一条登陆己久的小鱼,濒临死亡的边缘,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钟欣怡虽然不解夏太师这话的意思,可是她还是紧紧握着夏太师的手,心中胡乱地想:“他大概是太思念他的小女儿了吧,所以才会将我错认成夏探春。”
虽然她对夏太师偷看她的容貌极为不满,可是此时,纵然有再多的怨言,再多的不满,也没有人会去认真追究了。夏太师替钟欣怡挡的这一箭,还有什么天大的仇恨是不能解开的呢?
“你要说什么?”钟欣怡含泪,轻轻地问,“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替你去完成的。”
对于一个拼了性命去救自己的老人,钟欣怡觉得,就算是让她自尽,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的头颅,以报其大恩大德。昔日田辟膜的一块饼,就让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如今夏太师的大恩大德,她觉得自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其万夏太师的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钟欣怡,似乎想要将她的容颜深深地烙在脑海之中。看着她眼角的泪痕,他笑了。那抹笑容很淡,淡的犹如一缕清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渐渐在脸上漆开。
他的手在怀中胡乱掏着,只见掌心中赫然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夏太师将那玉佩塞到了钟欣怡的手中,嘴角的笑容,依旧挂在唇边。
印象中的夏太师,是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可是最近这几天,钟欣怡看了大多他的笑容,虽然他笑的很真诚,可是在她眼里,却永远是那么的虚伪。夏家父女的笑容,又怎么会有真的呢?甚至,那个长的如菩萨般慈爱圣洁的夏夫人,连她都会害人,而且招招致命。夏家,甚至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未必是干净的。
钟欣怡接过了那块玉佩,只见它通体晶莹,正面刻着五彩祥云的图案,背面只刻了一个“夏”字。
“你这是……”钟欣怡不解其意,有些疑惑地看着夏太师,“你要把我把它交给谁?”
她不知道,在夏太师生命的最后时刻,会将这玉佩交给谁。夏夫人吗?听说他们夫妻关系好像并不睦;夏迎春吗?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不过为什么在王宫时他不将此物交给她呢?
“给你……”夏太师勉强挤出几个字。
虽然仅仅是几个字,可是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面如死灰了。
“给我?”钟欣怡有些惊愕地看着夏太师。
她不相信,夏太师在生命最后一刻,居然惦记的仍然是自己。难道,他不惦记他的家人吗?或者说,他还是将自己当成了夏探春?
夏太师轻轻点点头,此时已经是大汗淋漓,整个人已经瘫软了。
这时,泰王走了过来,俯下身,检查了一下夏太师的伤势,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看到泰王,夏太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只枯瘦的手,紧紧握住了钟欣怡那瘦弱的小手。
“田云青可真够狠的,居然在箭上涂了毒,而且居然要置你于死地!”刚才那一箭,泰王也清楚地看到了,分明是冲着钟欣怡去的,而并非冲着夏太师。不过,乱箭齐发时,显然那幕后之人没有打算留一活口。
泰王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和鄙夷。对田云青,他本来还是有着几分敬意的,觉得这个云王不容易,面对着如此强大的夏太师,要夹缝之中生存实在不易。可是如今看来,那只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罢了,钟欣怡对车迟国恩重如山,他怎么忍心杀掉她呢?虽然泰王面对一员虎将要离开自己投奔他国时,他也会做这种决定,可是对钟欣怡,他绝对不会!钟欣怡是个极其简单的女人,给点阳光就灿烂,只需要一点情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不明白,云王为何如此薄情,难道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非得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夏太师紧紧地握着钟欣怡的手,似乎想用最后一口力气来保护她。可是此时,他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这样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未来,都交给上苍来决定。
“有没有办法救他?”虽然钟欣怡清楚地知道,此时就算是道机子在这里,夏太师也是必死无疑了,不过她还是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泰王,希望他能有办法。
一直以来,钟欣怡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别人的,可是唯有在泰王面前,她觉得自己好弱小。她觉得,泰王就是一座高山,可以替世上所有人遮风挡雨;他就是一座长城,可以给世人安宁庇佑。钟欣怡不怕上战场,可是她最怕的就是遇到泰王的军队。
泰王听了,无奈地摇摇头。
看着钟欣怡和泰王的模样,夏太师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们认识!”他心中胡乱地想,“那人是为了保护她才劫持的。可是,那人到底会是谁呢?”
只不过,这个答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看来他是真的关心你的。”泰王冷冷地说,“我们还是走吧,相信田云青不指派了一批追兵来。这批人失手了,下批肯定很快就会赶到的。”
“不,我不能扔下他不管!”钟欣怡紧紧地将夏太师拥在怀中,任冰冷的泪水,在那张憔悴的脸上恣意横流,“我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濒临死亡的夏太师,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好痛,痛的在滴血,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尖刀,恶狠狠地插向了自己的心口。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是和别人连在一起。夏太师身上的痛楚,在她的身体上,一丝不落的全部感受到了。她紧紧地抱着他,不想松手。
夏太师在她那温暖的怀抱中,也不去想太多,只是焦急地看着她,催促着她快点离开。
“快走啊,快走啊!”他心中焦急万分,“你平安无事了,我才能安心地走啊。探春,快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天涯海角,总有你一席安身之地的!”
可是,他的嘴唇只是微微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还未说却说不出来的时候,他的死期就快到了。夏太师清楚地知道,死神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他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不过,他并不害怕,他只希望钟欣怡能够快点离开。
“你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泰王有些心急了,不耐烦地将钟欣怡拉了起来,拦腰抱在了怀中,“再不走的话,所有人都得为你陪葬!”
“放开我,放开我……”钟欣怡无力地哭泣着,她伸出双手,试图将夏太师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泰王抱着她,健步如飞。
夏太师吃力地侧过脸来,看着泰王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缕欣慰的笑容。
“探春,这是爹欠你们母女的!”他心中苦笑着想,“小唯,我来了……”
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了。朦胧中,他看到了一如水般温柔的女子,在向他灿烂地笑着。只见她女子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她张开双臂,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瑟瑟的北风吹着,吹乱了他那头白发,如同一片枯草,在风中凌乱。那双浑浊的眸子,空洞地望着远方,似乎还有尚未了却的心愿。鲜血,已经凝结了,染红了皑皑白雪,如同一朵怒放在冰天雪地中的红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