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程依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很轻松的表情。
没死，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算得上是劫后余生啊。
虽然说暗了些，黑了些。
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慕思凡的声音。
程依才回想，他刚才问那句，看到火么？
他的声音是那么不安和颤抖。
他从来都是底气十足的，自信非凡的，从来没有这样说话过。
“真的……有……火……吗？”程依冷声问。
慕思凡说：“你听得清楚我的声音吗？”
“废话。”程依说。
“那你顺着我的声音，摸过来吧。”慕思凡有些绝望地咬着下唇。
这表情，程依看不到。
她眼前，是一片黑暗。
“所以，刚才你说有火，是骗我的吧？”程依问。
她心里也不安了。
再暗的环境下，人眼都能适应，总能看到一些影子。
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摸到了慕思凡的腿，缓缓地爬到他身边去。
“你怎么了？”她问，“你没事吧？”
“我是谁，我怎么可能有事。”慕思凡抓过她的手，把她搂紧了。
他试图用手在程依的眼前晃。
看到她木木的眼珠，突然酸涩的感觉充满了鼻头和眼眶。
悲伤情绪，就像是病毒，会传染。
程依静静地，听着他不均匀的呼吸声。
虽然看不到他咬着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泪水，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坐了起来，伸出手，摸着慕思凡的脸。
“刚才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了，你确实点了火，你先伸出手抓住我了，证明你能看到我。”
程依淡淡地说，眼眸垂下来。
“我瞎了吧？”她说。
说得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
隔壁老王一不小心，成了瞎子了。
这样的口气。
慕思凡一把将她抱紧了，揉着她的脑袋，说：“瞎说什么，我都说了，这地方太暗了，出去了就好了。”
程依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看不到他充满泪水的眼睛，看不到他背在身后的拳头，更不会知道他此刻不能动了。
“可能是没睡够吧，你刚才吵我，我觉得好冷好累，我睡一觉就好了。”她说。
没睡够的话，视力会变差。
程依这样安慰自己。
在极寒的环境里，两人依偎在一起，还是冷得发抖。
能听到彼此咬牙的声音。
连齿间的摩擦声都藏着一股子倔强。
“程依……”慕思凡的声音颤抖着，想碰一碰她的脸，又怕自己冰凉的手会吓到她。
“嗯？”程依迷迷糊糊地答着。
“你别睡，睡过去就睡死了，你懂么？”
看她半天没反应，慕思凡紧张地拍打着她的脸。
“你跟我说话。”他焦急道。
这个道理，程依比他明白，这时候，要尽力保持清醒，等待救援。
不能放弃。
人在熟睡的情况下，血压会降低，体温也会降得更低。
那么冷，她会活活地冻死。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
可她知道自己瞎了。
腿也伤得很严重。
一直不放弃的她，开始灰心了。
睡死就睡死吧，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么？
慕思凡摸着她的脸，摸到了冰凉的眼泪。
“程依，你给我听着，你不许放弃。”他低吼着，带着哽咽的喉音。
他明白为什么程依刚才会装傻了，会逃避问题说要睡觉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你听到了我的话了就吭声！”他喊道。
程依还是默不作声。
只是咬紧了牙关，不停地发抖，眼泪像是决堤似的往外涌。
“听到了。”她说。
她能感受到，慕思凡用冰凉的手心捧着她的脸。
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渴望看到他的眼神，看到他的脸，甚至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大声嘲笑他。
或许以后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你不许这样。”慕思凡抱紧她的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体上疼得喘不上气，也不及心里难受。
“我不准你这样。”他说。
“你凭什么不准这样不准那样。”程依轻声说，她想把人推开，没什么力气了。
迟早也是个死了。
“就凭我拼命护着你，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现在我动不了了，或许下半辈子要坐轮椅，这是你欠我的，你要照顾我一辈子，你怎么能放弃，你要真的死在我前头，我追到地下，追到天上，也要找你算账！”慕思凡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咬字也越来越模糊，说不下去了，他恶狠狠地说：“听明白了，就乖乖呆在我怀里！”
程依泪眼模糊，大声喊：“所以，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我就不走，就不听你的，你能怎么样？你以为自己是谁，能指挥我吗？”慕思凡也冲她大声喊。
程依呆呆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很气恼。
突然之间，悲伤和绝望都消失了。
心头全是气。
让你走，你不走，自己搞成这样了，还来怪我，现在到底谁比较惨，还冲我喊。
“你是不是人啊！”程依回嘴道。
慕思凡笑了，他欣慰地说：“果然没错啊，女人生气的时候，就是会爆发超能力，你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你动不了了，就是活该，自找的！”程依说。
“反正我动不了了，我就赖上你，你要照顾我一辈子。”慕思凡说。
“能不能出去，还是一回事，出去之后，我也是个瞎子，你有没有点人性，还想要我照顾你，你算了吧。”程依说。
“我都说了，是这里太黑了，瞎什么瞎，不准你这样说自己，你想挨打吗？”慕思凡死命地抱着她：“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
“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还不一定呢。”
因为寒冷，程依也不想再挣扎了，为了保存体力，她不动了，动一动就少一分生还的希望。
没等到救援，他们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肯定能。”慕思凡小声说。
我相信，肯定能。
所以，你也别放弃，行么？
“你说能就能，你以为你谁啊。”程依没好气地说。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程依闭嘴了。
是快要被你给气死了吧。
“说话。”慕思凡说：“说再小声也要说，不准你睡。”
“说什么，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的。”程依被闷在他怀里，哆嗦着：“说话也消耗能量的，我快被冷死了，我的手都冻得没知觉了……”
她牙关一边打架，一边说着。
慕思凡突然拉开了拉链，拿着她的手，伸到了身体之中。
程依吓得想把手收回了。
她知道，自己的手现在跟冰棍一样，刚才跟达杰搏斗，她把手套摘了，早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她自己都不敢把手放身体里，估计会冻得跳起来。
“不准动，老实待着。”慕思凡把程依的手贴到了皮肤上，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咬着牙忍着：“刚才说手冻了，不想说话，现在可以说了！”
“我真的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程依声音柔了下来。
“那你跟杨骁就有说不完的话吗？”慕思凡问：“你跟他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关你什么事？”程依问。
“我看到你给他挂的经幡了。”慕思凡小声地说：“很羡慕。”
很羡慕。
羡慕你发自内心的给他祈福。
这三个字说出来，不知用了多少的勇气。
慕思凡觉得，这是这辈子最难堪的话。
这三个字，程依迷迷糊糊听了，并不是很真实，觉得自己听错了，心里被什么挠了一下。
是因为羡慕杨骁的经幡，所以才折磨自己去给他挂。
“慕思凡，你真幼稚……”程依小声地嘟囔着。
之后慕思凡再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这回她是真的很累……失血过多，体温快速地下降着，真的提不起精神了。
不能同生，死倒是要死在一起了，真是孽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