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无江河,更与海洋万里相望,但却有一个与水密切关联的名字——三蛟。
蛟为何物也?汉代文字学家许慎在其著述的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说文解字》中认为:“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即蛟去……”据说它常年栖息在湖渊等聚水处,也会悄悄地隐居在离民居与村落很远的池塘或河流的水底。而《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也是:“古代传说中指能兴风作浪、能发洪水的龙。”更有诸多学者认为:蛟就是中国古代的神兽,在传说中,虺千年为蛟,蛟五百年为龙,龙五百年头上长角,为角龙,千年两肋生翼,为应龙。
如此神物,我辈凡夫俗子定然千年难见,但仪陇北部的这个山间小镇,名字偏偏叫三蛟。
说起三蛟的渊源,当远于隋唐。相传北周武帝年间,两位高僧风尘仆仆地从中原来到巴蜀的仪隆县,其中的一位在金城山后的西寺湾筹建起崇福禅院,另一位则看中了仙女山高耸、九龙山环抱的一处两条弯弯曲曲的溪流环绕、地势却相对一马平川的地带,于是在那里十分艰辛地筹建起了一座寺庙。待命名时,高僧殷切地希望自己住持的寺庙能在佛国禅界腾蛟起舞,而眼前的两条溪流更让他灵感如潮:这不就像大自然两条活色生香的蛟么?加上自己心中对寺庙的美好祈愿,寺庙的名字就在他的心里有了答案——三蛟寺!
三蛟寺虽然千年流芳,但因地处仪陇与巴中的过渡地带,直到1950年才设有乡一级政权,名字就叫三蛟寺乡。1958年被撤销。1959年人民公社化如火如荼,复置三蛟公社。1967年因“文革”的需要而更名,当时的“革委会”由三蛟老名升华开去,临乡的两条溪流虽波澜不惊,但却取新名为巨浪公社。1971年,又复名三蛟公社。1983年改为三蛟乡。1992年撤乡建镇。
名虽为三蛟,但在仪陇人的眼里,三蛟并非因水而名,搞笑的是,它多数的高山村一直是仪陇年年抗旱的重点村。而这些高山,又恰恰是仪陇人耳熟能详的所在。
首当其冲的是仙女山,这座地处大巴山余脉的巍峨之山由九座秀丽的山峰组成,松虬柏翠,蜿蜒起伏,像一条吞云吐雾、翻江倒海的九节巨龙。虽与龙形似,但名却为仙女,实缘于《古今情史》和《仪陇县志》记载的一个故事。
相传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有书生张英赴金陵应试,一日黄昏,在长江边的采石矶,邂逅一美丽的浣纱少女,江风飒飒,少女长发飘飘,好一幅江山美人写意图!张英看得痴痴,情不自禁地吟出一句:
五百年前未了期,采石矶下遇仙姬。
不想少女转过头来,从容接招:
匆匆若问鹊桥事,二十年后会大仪。
张英大喜,正欲再对,少女杳然却不见了踪迹。二十年后,张英奉旨到羔羊县(在今仪陇大仪乡)任县令。莅任半载,日夕皆能闻机杼之声,却莫知所出,深以为怪。一天夜里,张英于睡梦中,见一少女飘然而至,含羞低吟:“五百年前未了期……”张英恍然大悟,正欲上前携手言欢,忽闻金鸡报晓,少女告辞疾行。张英急问后会之期,少女答道:“机杼响处洞门开,即会面之期也。”是日,张英寻机杼声而去。快到三蛟寺地界时,见山崖有一石洞,门钥宛然,梦中少女出迎,二人相携入洞,门即闭。后来邑之好事者,凿开洞门以寻究竟,洞内仅见沉香木两段。于是乡民筹资,将此二木分雕成两人肖像,设庙祀之,尊张英为“老爷”,少女为“仙女娘娘”。以农历三月三为仙女生日,举办庙会,远近百姓进香还愿,唱戏娱神,十分热闹。山遂于此得名为“仙女山”,其洞曰“仙女洞”。
时至今天,我们大可不必去探寻这一千年传说的真伪,但每年的农历三月三,却是仙女山盛大的节日。是日,仙女山草绿莺飞,万花吐艳,前来赶庙会的人万头攒动,香火袅袅,是为仪陇一大胜景。
而与之遥遥相望的猫儿山,则因70年代仪陇县在此地设立过“五七”干校分校而闻名。这是因山崖之上有一块形如猫儿的巨石而得名的三蛟最高山峰,海拔高达七百四十四米,居全县第二。
应该是在1976年前后,猫儿山“五七”干校划归仪陇中学作为农场。那时的学生,每周都有两节劳动课。差不多一周有一个半天要徒步上山进行劳动,有时是从学校背火灰、肥料等物品上山,有时是拿着锄头等劳动工具上山垦荒,十多里山路对高中生而言可能是小菜一碟,但初入校门的初中生多半会望而生畏,一些城镇女生更是要在半路上哭鼻子。70年代末,我就读于仪陇中学,不但劳动课时要上山,逢星期六或星期天,我当校长的父亲要上山检查工作,他也不忘带上我,并且要求我背点肥料上去。他背着一个水壶在前面走,我背着肥料在后面,为跟上他,我只有一路小跑的份儿。每至半山腰,他都会停下来,笑眯眯地掏出手帕,擦我一脸的汗,并拧开水壶盖让我喝口水,但就是不肯帮我背肥料,当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懂事了才知道他这是在锻炼我,要苦我心志,劳我筋骨。待上得山来,炊事员总是手忙脚乱去烧开水,那水盛在碗里,黄荡荡的,像尿,如果你不马上喝,待一会儿,碗底下便有一层细细的黄土末了。直到今日,父亲的背影与那水碗仍历历在目,让我追寻,让我怀念。
让我难忘怀的另一件事同样发生在三蛟。1994年6月29日,我正式到县委报道组报到。当天,《南充日报》记者郭军、何德敏来仪陇采访三蛟镇的大农业,如此学习机会我怎肯错过?于是自告奋勇地陪同采访。在三蛟镇农经站站长的房间里上厕所时,一不小心竟将上衣口袋里的笔溜进了便池里。那时不像现在用电脑写作,笔当是一个文化人手中的武器,圣物一般,再加上当天才调到一个终日用笔工作的单位,丢了笔岂不是不祥之兆?心中甚是不爽,于是不顾脏臭,硬是挽起袖子将笔捞了起来。几年之后,我开始电脑写作,笔却一直在家中书房里躺着。有时候我常摩挲着它想,当时这笔如果没捞起来,是不是就写不出后来的一些文章?是不是连现在这篇三蛟也要由别人写?我不知道答案,但心中却倍加珍惜那笔,如老友,不离不弃。
1996年,省道唐(家寺)巴(中)公路改造完成。作为仪陇县的第一条山重二级油路,它不仅缩短了到成都和仪陇的距离,更贯穿了三蛟全镇,极大地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和旅游的发展。仙女山下的百胜水库被旅游开发者更名为仙女湖。三蛟人抓住仪陇北出巴中北大门的地利优势,在公路两旁开起了一个接一个的鱼庄,南来北往的客人莫不择鱼而餐。即便不饿,但如果那一缕香气偶然飘进了车窗,你也会不由自主地把车停靠在路旁。
而巴(中)南(充)高速公路顺利通车并与全省、全国高速路网连通的交通跨越,更使三蛟的千年风华显露无遗,虽然三蛟寺和崇福禅院一样早已在无情的时光与人为的浩劫中化为尘烟,但三蛟这片日新月异的土地却愈发清楚地听到了它一步步走向明天的鸡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