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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绪论(3)

本书首先进行纵向研究。按时间顺序纵观路易丝·厄德里克创作的11部长篇小说:《爱药》(1984,1993)、《甜菜女王》(1986)、《痕迹》(1988)、《宾戈宫殿》(1994)、《燃情故事集》(1996)、《羚羊妻》(1998)、《小无马地奇迹的最后报告》(2001)、《屠宰师傅歌唱俱乐部》(2003)、《四颗心灵》(2004)、《彩绘鼓》(2005)和《鸽子的灾祸》(2008),从中可以发现它们存在着惊人的一致性,是一幅以北达科他州齐佩瓦人保留地为背景的关于神话与现实的想象画卷,从始至终“探索的是过去的文化与其现在的表现之间的连接脉络”。这种一以贯之的内在联系显然表明,厄德里克的小说根植于齐佩瓦文化。厄德里克独具匠心地从齐佩瓦文化的内部视角来书写,并且运用了大量的神话,这说明文学传统和想象力在创造文化的摹本上有着强大的力量。然而,更值得考察并进而深刻探析的是她小说中蕴含的那些促使人们萌生文化渴望的情感。小说是作家虚构的,它反映了现实,但不拘泥于现实,它创造的是新的现实;文学有现实性,它给予读者的不是现实生活,但它可以启示读者来解答现实生活中遇到的迷惑。大卫·特鲁厄(David Treuer)在他的专著《土著美国小说》(Native American Fiction,2006)里指出,如果我们坚持要求文学作品代表现实而不是创造现实,“那就会忽视我们的文化和语言所给予我们的礼物,并且把我们自己限定在我们的文学艺术潜在提供的世界里。”文化和语言属于现实生活,文学书籍可以阐释文化,可是文学书籍不能够替代文化。厄德里克的小说作为土著美国文学的典范,歌颂了历史悠久的齐佩瓦文化,但是“如果有土著美国文学这样一种类别的话,它不是文化。它是由表面上作为文化派生形式的意愿所构成的……是‘文学’而不是任何其他方式造就了‘土著美国人’的想象。”因此,作为土著美国作家的路易丝·厄德里克,她的小说不能直接等同于土著文化,她的小说凸显的是她心灵深处迸发的、作为文化派生形式的意愿。正如我国古代文论家所阐释的“诗言志”。诗歌在中西文学中都是文学最早的表现形式。诗歌是一种用凝练的语言,集中反映生活的文学形式。它饱含着诗人丰富的感情,它是发自诗人内心声音。“诗言志,歌咏言”,这是前人对诗歌本质的概括和总结。什么是志?《毛诗序》解释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可见,所谓的“志”,就是诗人内心感情的抒发。诗歌是思想的反映,感情的产物。路易丝·厄德里克在其长篇小说中直抒胸臆的是关爱、平等、和谐和自信的意愿,呼吁的是人类应该在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建立一种新型的和谐关系,其小说中蕴含了强烈的社会生态学意识。这些思想意识贯穿了她的小说创作,占据了她的整个创作视野,这是一种具有超前意识的创作视野。在当今人类所面临的全球危机日益严重的情形下,人口爆炸、资源短缺、环境恶化、生态失衡已成为公认的困扰全球的四大显性危机,成为当今整个世界舆论关注的焦点。全球危机无一例外地产生和存在于人类生产和生活的各个领域当中。概括起来看,一是由于人与自然之间矛盾激化所产生的生态危机;二是由于人与人之间矛盾激化所产生的社会危机。社会生态学由此应运而生。社会生态学致力于研究人类社会及其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相互关系与作用规律。社会生态学研究的任务是促进全球人口、资源、能源、环境和社会的协同发展,以确保社会生态系统结构与功能实现最大限度的优化。在社会生态学的创作视野关照下,为人类社会创建关爱、平等、和谐和自信的意愿激发了路易丝·厄德里克文学想象的内动力,形成了她小说中的一系列创作焦点。笔者通过研究厄德里克关注的这些焦点问题来统领其小说的纵向脉络。路易丝·厄德里克围绕着这一系列创作焦点悉心而巧妙地构建了她辉煌的“北达科他传奇”系列小说,创造出富现恢弘的关于神话与现实的想象,彰显了她高超的艺术创作魅力。

接着,本书进行横向研究。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作家是运用语言的艺术家,所以我们将文学作品当做一种美的对象进行欣赏,一切的文学批评都在对文学作品的审美关照中来发现问题并进行讨论。路易丝·厄德里克的小说是一种情感、心理、想象与思想的复合体,因此,笔者在审美关照的前提下对路易丝·厄德里克的长篇小说进行文本细读,在作品的字里行间读出作者在创作上的思想凝结点,并结合相关文学理论分析厄德里克作品中关于神话与现实的种种想象当中的焦点问题,力求对其长篇小说展开全方位的审美探析。从19世纪到21世纪,西方文学理论流派纷呈、各具特色,批评多元化、研究系统化、专业化是西方文学批评理论明显的特征,这有助于运用新的视角和新的思路来研究和阅读文学作品,在方法的拓展上也呈现出多元化和科学化。每一种崛起的文学理论都有自己独特的合理思想,都为阅读某些文学作品开辟一条新的路径,但是其本身总存在着局限性,所以没有哪一种理论可以全面而有效地评价和分析所有的文学作品。因此当前学者不是把视野仅仅限定在个别理论而排斥其他理论,而是把视点聚焦在各种文学理论流派之间的共性、传承性和互动性上。当代美国文学的研究也有了新的审美趋势,学者们更多的是运用“杂糅”的视角,综合多种文学批评理论来研究文学作品。不同的文学批评理论流派的思想、概念也相互渗透、包容,譬如解构二元论、交叉学科的书写、性别和种族歧视的批判等都适用于多种理论流派,具备越界的张力。研究文学作品不可能抛开文学批评理论,没有文学批评理论的支撑就不可能展开真正有深度的批评。因而,本书引入了解构主义、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后殖民主义和生态批评等多种理论来与路易丝·厄德里克长篇小说的文本进行对话,这些理论的交汇互动构成了本书的理论框架。

在关爱、平等、和谐和自信等社会生态学的创作视野关照下,路易丝·厄德里克创作的长篇小说旨在弘扬那些关爱自然、崇尚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我和谐关系的思想,她的作品在美国印第安文学史上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极大地推动了美国印第安文学的发展,使美国文学更加丰富绚丽、异彩纷呈。美国文学所呈现出的多元化、多样性和多维度都离不开印第安因素的滋养,研究美国印第安文学是对美国文学本质进行探讨的重要方法之一,是对美国文学渊源的探索,是对美国文学的寻根之旅。

本书的第一章“社会生态学简述”从社会生态学的产生和发展、生态整体原则和生态社会的建立三个方面简要阐释了社会生态学的内容,这也是与路易丝·厄德里克的长篇小说中所蕴含的社会生态学意识存在契合之处的相关理论。社会生态学通过研究人类社会与其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作用规律,旨在优化其社会、生态、经济系统的结构与功能,使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之间、人与人之间保持和谐的关系,消除全球生态危机,重建自我,重建人类社会,进而建立一个美好的生态社会。路易丝·厄德里克在她的长篇小说中向读者展示了她气度恢弘、站在人类发展前沿的社会生态学的创作视野,表达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应该建立一种新型的和谐关系的愿望。

第二章“关爱:维系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纽带”分析了路易丝·厄德里克长篇小说中的“爱”这一与灵魂相关的因素。“爱”是厄德里克小说创作的出发点和归结点,是厄德里克长篇小说中的本体思想。通过剖析小说中的母女关系、母子关系、父子关系、恋人关系以及族群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阐明了虽然爱伴随着痛苦和失败,但是,爱之桥连接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因为有了爱才能够相互宽容、谅解和倾诉。小说表现出厄德里克独立的伦理观念,并且展现了以关爱为核心的伦理思想及其生动的艺术现实。她在小说中的描写以人与人之间发生的各种矛盾与冲突为主要对象,包括美与丑的对抗、善与恶的对立、真与假的较量,所展示的往往是一种悲剧性的结局,一种令人伤感的现实,一种令人惋惜的事件。读者在与这一文本的互动中所产生的,往往也是一种悲伤、愤怒与反抗的情绪。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是路易丝·厄德里克的审美取向,这是一种特别美好的东西,是和谐的生态社会中不可缺少的黏合剂。在厄德里克的小说中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关爱,爱是一种真正有效的心灵疗药,爱是土著美国人在黑暗与压抑生活中的长明灯,因为有了爱,土著美国人才能历经种种灾难,坚强地在白人主流社会中存活下来。关爱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它不仅维系着齐佩瓦族群内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睦,而且在整个人类世界范围内,关爱也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和谐关系的纽带。

第三章“平等:完美生活的境界”分析了路易丝·厄德里克在其小说中表现的对平等意识的追求,表达了她对完美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境界的向往。首先,厄德里克以多声部的叙述方式营造了平等意识的氛围,小说尽可能控制或减少全知的叙事声音,多声部取代了传统小说中的独白,诸多叙述者分别从自己的视角讲述故事。在她的小说中人物与人物、各个人物与作者的声音是平等的,读者在小说文本面前不再是被动的,而是积极主动、与之互动的。这些充分体现了厄德里克的平等意识,是对传统作者的全知话语霸权的解构,作者借用这样的创作形式来叙事,意在建构话语时,朝着解构主流文化的话语霸权,重构新的、更为平等的族裔群体间话语体系的方向发展。西方文学传统话语和印第安文学传统话语在厄德里克小说中交相呼应、彼此对话,进而达到了一种动态的平衡,真正使这两种话语相互平等,和谐共处。

其次,厄德里克以性别解构的策略来探析男女平等的问题,在厄德里克的小说中,男女人物的性别特征并不是截然不同的,不少人物身上既具有男性的力量也具有女性的力量,具有双重特点,男女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从这一视角分析,可以看到厄德里克小说中的女权主义思想,她试图把女性失去的一切都争取回来,使女性发出自己的声音,说出自己的话语,争取与男性平等的地位与权利。但这不是主张女性一定要进入男权社会,而是主张女性必须表现并坚持自身的特殊性,实现男女平等的合理途径是一定要发展女性自身的能力。

再者,厄德里克主张印第安人只有维护自己的民族特性,发扬自己的民族文化,才能在白人主流社会中确立自己的身份,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争取种族上的平等。她巧妙地运用与主流文化进行对抗的策略方式来探析种族平等、文化平等的问题。在小说中作者以印第安传统的母系社会文化来对抗现实社会中的男权文化,以印第安传统文化的独特优势来对抗白人主流文化中的缺失,以此来呼唤种族平等和文化平等。

第四章“和谐:缤纷世界的本质”分析了厄德里克小说中人与大自然、人与动物的和谐观。路易丝·厄德里克的长篇小说表现了融个人于宇宙、融万物于自我的价值取向。小说不仅描写了土著美国人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描写了他们与大地、天空、万物和动物的联系。他们参与建立宇宙的统一与和谐,在他们的传统生活方式中个人是与宇宙融为一体的,人与自然是和谐统一的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成为齐佩瓦族群人格和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成分。在当今的后工业时代,自然界遭到严重破坏,到处充斥着污染和浪费,自然界中过去的和谐与宁静已不复存在,但是路易丝·厄德里克笔下的齐佩瓦人仍然在追寻自己的文化传统,保持与自然界的和谐统一,因为和谐是美国印第安人文化的精髓。

厄德里克的小说反映了社会生态学所主张的多样性和谐的理念。她巧妙地将传统印第安文化元素和西方文学写作技巧及理念结合起来,通过传统与现代的融汇、文本和结构的实验性创新,构建了自己独树一帜的文学特征,其小说形成了一种和而不同的和谐之美的独特风格。

第五章“自信:幸存者崛起的力量”指出美国印第安人在经历了濒临种族灭绝和文化灭绝的悲剧之后顽强地存活下来,印第安人是一个虽遭劫难而绵延不绝的民族,路易丝·厄德里克在她的长篇小说中讲述了这些幸存者的故事。厄德里克的小说描写了美国印第安人在经历了失去土地和文化主权的过程中文化心态的变化:从原有的自豪文化心态到自卑彷徨,摇摆不定,再到重新树立起自信的文化心态。只有在充满自信的文化心态下,印第安人才能回归自己的传统,找到自己的身份和归属,每个人才能发挥自己的独特性,展现自己多方面的个性,在社会中确立自己的位置,完成自我实现。厄德里克通过在建构美国印第安人神话和现实的想象中强调齐佩瓦族群要树立对自己传统文化的自信心与自尊心,弘扬和传承印第安文化,让处于第四世界的印第安人民崛起,从文学切入,以期进入历史。

本书在结论中指出路易丝·厄德里克有着与众不同的社会生态学的创作视野和文学想象力,展示了她独特而恢弘的审美意识。在以关爱、平等、和谐和自信为特点的社会生态学视野关照下,路易丝·厄德里克创作了神奇的“北达科他传奇”系列小说,绘制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关于神话与现实的想象画卷,反映了她的精神寄托与创作目标。厄德里克充分利用自己同时所受到的印第安文化和西方文化传统的影响,具有丰富知识的优势,居中连接,打开美国主流社会的视域,为读者展现白人主流社会之外的价值、信仰和世界观。她呼吁的是美国土著文学进入主流文学,美国土著作家能和主流文学作家一样致力于“通过意味深长的语言和文化的细节来扩展我们的散文体世界”。厄德里克在立足于自己文化传统的同时遵循了美国文学对地域之情关注的伟大传统,“对地域之情的关注一个世纪以来始终贯穿着美国文学的发展,既造就了其总体共性,又形成了各个地域文学的个性。尽管各位作家与之认同的地域有所不同,但是这种地域情愫却一脉相承,成为文学创作中具有无穷潜力的主题。”厄德里克的小说始终以北达科他州为背景,用抒情的笔调和令人耳目一新的叙事形式书写了美国印第安人在主流社会中的生存状态,以及他们在困境中不断寻找自我、认识自我、激励自我的求索精神。厄德里克的小说有着独树一帜的风格,赢得了普通读者和学界的认同,已经进入美国文学正殿,并被译成多国文字,成为世界文学中的经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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