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当时就慌了，因为她看见邹寒屹两条腿都在颤抖，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靠墙呈下滑的状态，于是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可是他手臂上都是湿的，头低垂下来，一直都没有回应她。
就好像意识被抽离出去似的。
邹寒屹确实是被那一脚踹得头脑懵了一下，他能听见舒念在叫他，但是声音显得特别的遥远空旷，片刻之后他稍微回神，上腹处好像水球爆裂似的，有什么东西一直顺着食道往上涌。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拉架，全是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观望，直到邹寒屹这个明显“不相干”的人被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个女人的嚎哭声成倍的放大，躲在办公室的那些交警队的人才象征性的出来开始善后。
一群的马后炮。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个刚刚还在张牙舞爪含着要杀人偿命的女人就和瘫痪了似的软在走廊边的座椅里，看着气若游丝的，好像一口气上不来人就交代在这里了。
那些躲在办公室的交警们这时候好像终于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为民请命了，一个个指着苏祎宸说什么怎么能打女人呢？还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母亲，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太没素质了，顺便张罗着帮忙把那个女人搀扶进了办公室。
舒念这下不干了，先动手打人抓人踢人好像还有道理了，欺人太甚也不是这么干的，搞得撞了人的是他们一样。
她扶着邹寒屹坐下来想都没想就给冲了进去，邹寒屹手还没抬起来，只抓了一坨空气就又无力的垂下去。
苏祎宸眼看着要追，被邹寒屹拦了一下。
“小苏，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开车先回去。”
“邹律师...我...”
苏祎宸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呆滞，看着特别像是吓傻了的模样，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呆滞的原因，刚刚邹寒屹奋不顾身的去拉舒念，还有舒念扶他时候慌乱的模样，那是出于本能的保护和关心，亲密和谐又默契，这意味着什么，他好像隐约清楚了。
“你尽快离开这里，看那些人的阵仗，应该是比较难缠的人，刚刚你动了手，怕是要被抓住把柄...这里我来处理，你先离开。”
邹寒屹说话的声音都是支离破碎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带着一连串的吸气声，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可是就是这样看着都快要昏过去的人，他连坐都坐不住，身上却依然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好像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要是这么说来，舒念的选择好像是对的。
“邹律师，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现在不能走...我去看看舒念。”
“小苏...”
邹寒屹话还没说完，办公室又传出来一连串的惊呼，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以为里面又打起来了，舒念还在里面，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遇到危险都不知道躲，里面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动起手来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刚刚怎么就没有一把拉住她呢？
“我去看看。”
苏祎宸也急了，紧跟着就冲了进去，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极为尴尬，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远离是非之地，邹寒屹一个人都拉不住，只好摇摇欲坠地起身跟在后面。
舒念一进办公室看见那个女人滑坐在地上，之前踹了邹寒屹一脚的那个男人抱着她，另一个人在掐她的人中，之前张罗着抬人进来的那几个交警又都远离是非之地站在了墙角处。
然后那舒念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进来是来讨说法的，想都没想就颠颠地蹲下去帮忙扶着那个女人，顺便还提醒了一句让旁边的人打120。
苏祎宸和邹寒屹一前一后进来，都听见了她焦急的语气，已经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这姑娘身上也不知道有一种什么样的特质，不能说是不分善恶，不辨是非，但是在生命面前，好像不论是怎么样的人都会一视同仁，即使前一秒那人都把她的脸挠花了，差点踹断她的肋骨。
她那样焦急，脸上的担心表现的那么明显，邹寒屹和苏祎宸一个靠着门框摇摇晃晃，一个站在办公桌旁边敛目沉思，但谁都没有阻止她。
“我姐昏过去了，不行，张队长，你得让人去把这人给看好了，我们要报警！连女人都打，仗着自己是律师的身份，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我还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公理了！”
满地乱窜的是一个微胖的男人，一边掏手机一边让人看着苏祎宸，舒念蹲在地上，火气又被勾起来，可是那女人被她两只手拖着，不停地喘气，脸色苍白，还发出低低的哭泣声，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舒念突然间就心软了。
她想，她还没有做过母亲，所以不知道骤然失去一个孩子会有多痛苦，但是可以想象到舒妈要是突然失去她，说不定也会是这副伤心欲绝歇斯底里六亲不认的模样。
抬眼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邹寒屹，他逆着阳光靠在门框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于她这种做法有意见，于是舒念又仓皇的低下了头。
反正不管了，先做了再说。
120来得特别快，但是舒念没想到当地的新闻媒体为了获得第一手“劲爆”的消息，已经到了跟随120四处采访有价值的新闻的地步，她像是看见了跟车的医生，紧接着才看见端着摄像机的人进来，还有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
舒念刚刚被同情心压下去的火气蹭蹭蹭又爬了上来，她躲过摄像机的镜头猫着腰出了门，可是却没看见邹寒屹和苏祎宸，于是赶忙追了出去，透过走廊的玻璃看见她那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一个人站在交警队的大院里感觉手心里都是汗。
卫生间的灯坏了，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光线特别的昏暗。
“邹律师？”
邹寒屹扶着墙踉跄了两下，手上的动作显得特别的凌、乱，他胡乱拉开一道门，连腰都没弯下来就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涌了出来，他眼前都是昏黑的，也不知道吐出来的是什么，只感觉到一股涩涩的味道，不过胃里的痛楚好歹稍微减轻了一些。
120的车开进来的时候他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先下来的人竟然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扛着话筒，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来不及交代舒念，只好先拉着苏祎宸出去，交警队的大门口守着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邹寒屹只好转了方向带苏祎宸来了卫生间。
“邹律师？”
苏祎宸听不见邹寒屹的回答，又有些担心舒念，这个时候已经心乱如麻了，感觉他好像是来添乱不是来帮忙的。
“邹律师，舒念还在外面。”
“...没关系，她可以应付的了。”
这么久下来，邹寒屹发现舒念那姑娘其实是个遇强则强的德行，没人惹的时候还好，但是被惹着了以后也是可以爆发小宇宙的，所以，其实他没有那么担心舒念，至少嘴上是这么说的。
“可是...”
“她没有动手打人，而且现在记者在场，那些人不会迁怒在她的身上，你放心。”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
“一般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而且你这个可以算是正当防卫，就算是警察来了问话也说得过去，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媒体面前曝光，那样对你个人的发展前途不好。”
邹寒屹抹了抹嘴边残留的液体，黏糊糊的，他借着少许的亮光看了看手指上抹下的颜色，竟然是刺眼的红，他心里一沉，感觉头都晕了，手心里的汗越聚越多。
想是一回事，他心里也有些没底，害怕舒念会应付不来。
舒念站在大院子里等了好一阵子都没看见邹寒屹和苏祎宸出来，她来回转了两圈慢慢想通了这其中的用意，一回头看见那个女人被担架抬了出来。
刚刚打电话声称报警的人环顾四周没看见苏祎宸。
“小姑娘，你过来，陪着我姐去医院。”
“我不去。”
舒念干脆利落地回绝他，之前他说话那种咄咄逼人好像全世界都做了对不起他们全家的事的那种态度还在舒念的脑海中翻滚，刚刚蹲在那里扶着那女人的时候舒念听旁人说了。
出了孩子的事情那女人因为受不了就曾住院治疗，前些日子刚刚出院，但是整天都是茶饭不思的，身体本来就差，苏祎宸踹的那一脚只是在她的衣服上沾了些灰尘，连声音都没有，邹寒屹被踹的那一脚才是实打实的，若是再高点，说不定连肋骨也能踹断。
她是挺心软的，但是却清楚这时候不能乱了阵脚。
“你们的人把我姐踹成了这个样子，怎么送医院就没影了？”
舒念扭转身子没理他，径自往院子的另一处走。
最后应该是那个女人的丈夫跟着120的车走了，指使她跟车的男人留下来接受记者的采访。
“他们一进门就要看我们孩子的照片，也没说自己是干什么的，我们也没有听清楚，还以为是对方来人解决这个事情了，还没和他们搭上话他们就和逃命似的离开了，我姐刚刚失去了孩子，情绪本来就有点激动，我人都挡住电脑了，结果还是被她看见了图片...
你说遇到这样的事情哪个人能承受的住，我们就出去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可谁知道他们竟然动了手。”
舒念发现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她抬头看了看走廊拐角处的那个监控探头，默默祈祷那个东西千万是完好无损的，否则的话，那就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他们的“罪孽”了。
那个记者问完了话又颠颠地跑来她这边，摄像师跟在他的身后，舒念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
“姐...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特么的，你都可以当我叔了，还舔着脸叫我姐，舒念忍不住在心里面骂了两句，然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
“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