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以后交警队长终于回了办公室，舒念和苏祎宸一前一后跟进去，先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交了介绍信以及律师证。
脱离开邹寒屹的身边，舒念知道自己没有依靠，她潜意识中就觉得苏祎宸说话不利索，可能会表达不清，造成交流障碍，所以就自然而然义不容辞地站在了最前面。
“张队长您好，我们是经纬律所的律师，受当事人的委托，今天过来是想复制一个交通事故的事故笔录，以及相关的资料，希望您可以帮忙。”
舒念把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递给交警队长，也不知道是她太过敏感还是怎么样，总觉得那份认定书刚刚递过去那队长的眼神闪了闪，紧接着脸就慢慢拉了下来。
“复制事故笔录？”
“对，因为我们对于事故发生当时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需要通过笔录以及其它图片之类的资料进行补充佐证，这是我们所里的介绍信以及我们两个人的律师证和实习证。”
交警队长随意地拿起律师证和介绍信看了两眼又放下。
“这个我帮不了你，事故笔录在进入法院审判之前是不允许公开的。”
“不公开？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难不成是我刻意为难你？法律规定的，你们当律师的不清楚吗？这个还用我教你？”
好像走到哪里调查取证都是这句话，当律师的应该熟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每一部法律，必须修炼成一部成了精的法律词典才有资格出来办案子，稍有迟疑就会被人认为没有相应的职业素养和职业知识，律师又不是万能的，虽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但大脑内存也是有限的好么，至于这么挤兑人么？
可是律师调取证据材料这个是法律明文规定的，舒念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还又复习了一边法律法规的条款。
“这个确实是有法律规定的，认定书下来以后，律师认为有疑问或者是需要进一步了解当时的情况，有权利向交警队调取相关材料。”
“我们这边不是，再说一遍，那些笔录只有进入法院审理阶段才会同意调取。”
苏祎宸把舒念拉在身后自己上前说，仍旧是礼貌客气的语气。
“这个没有确切的法律规定啊。”
“还要我说多少遍？事故笔录不能调取，你是不是律师，如果是律师的话这个就不用我来教你。”
“那请问这个阶段可以给我们复制什么材料？”
听到这里，再联系之前那样的眼神，舒念大概是明白了，他们俩太年轻，看着也不是特别有经验的，所以有人不愿意买账了，连说话都带了少许的人身攻击的意味。
这样不配合的态度什么的她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况且她是在邹寒屹的刻薄毒舌之下茁壮成长起来的，所以一点都没有恼羞成怒的意味，她拉了拉苏祎宸的衣袖，依旧沉着气面不改色地耐心询问。
“能给你的只有现场图片，顶多给你们一份尸检报告。”
“那也可以。”
舒念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她说了声抱歉，又给苏祎宸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先问他把能给的东西拿上，然后就出了门，电话是邹寒屹打来的。
“师父...”
“事情办好没？”
“稍微有点问题...”
“怎么了？”
“这边说事故笔录在审判之前不能公开，只给我们现场图片和尸检报告。”
邹寒屹应该是在疾步走，说话声音时断时续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但是不难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不悦。
“不能公开？以律师的身份去调取材料也不行？”
“不行。”
“那是法律赋予律师的正当权利，为什么不行？你去问问他，那当事人请律师是为了什么，当摆设吗？”
“...”
舒念没吭声，她要是知道为什么也就不会觉得心里面这么憋屈了，况且人家那副态度分明就是看不起人，好像她和苏祎宸是过来坑蒙拐骗的小骗子。
“那你们就先把他给的东西拿上，我大概七八分钟左右的时间就过去了，在那边等我。”
舒念本想说一句放心吧，他们能办好的，他不用过来了，邹寒屹却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于是她只好把手机装进包里再返回办公室。
苏祎宸杵在电脑前，旁边还站着两个人，是刚刚在外面等候的时候坐在他们旁边的其中两个，整个把电脑围了一圈，舒念皱了皱眉头，这些人怎么进来的？不是应该一个一个的接待吗？都围着电脑是要闹哪样？
“怎么了？”
“现场照片不可以外传，只能让你们在电脑上看一看。”
“刚刚不是说可以传给我们一份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
从进门以后舒念就感受到的是满满的不配合，她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被这么呛了一句她站在原地看四平八稳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交警队长。
来之前舒念听肇事司机提起过，死者家属与处理这起事故的其中一个交警有些关系，通过交警队提前找过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催着谈赔偿的事情，这样看来确实是有这一回事的，因为这里的人对他们的态度真的不是一般的咄咄逼人，还带了些主观的...厌恶。
“...那能不能给我们一份尸检报告？”
“你们先在外面，我要找一找...图片还看不看，不看我关了？”
“不看了，关了吧，麻烦您。”
场面太血腥，舒念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了，苏祎宸也直起了身子，他是个近视眼，刚刚钻在电脑前应该是在和交警一起寻找他们手头的这个案子的文件夹。
“师兄，我们先出去。”
苏祎宸没接受过邹寒屹那种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训斥教育，虽然生性腼腆不爱交流，但改变不了本身具有的那种青年所特有的血性和冲动，一连碰壁下来舒念看见他的脸色已经是阴沉下来了，这个男生平时很少惹是生非，但是并不代表别人可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底线地轻视他。
出来的时候苏祎宸垂在两侧的手都是握拳的状态，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师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过道里又聚集了很多的人，舒念和苏祎宸都被冲散了，她只好隔着两个人的头顶朝苏祎宸喊话。
“你先去院子里，我在走廊等着。”
这里面的空气不好，烟味、汗味、臭味什么的都有，苏祎宸觉得舒念一个姑娘家的在一群各色各样的男人中间挣扎，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他的话刚说完就感觉身后有人在拽着他的衣服往后拖。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看我家孩子的照片？”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苏祎宸一回头，有几个人已经把他围成了一个圈，一个个面目狰狞，其中还有一个女人，目眦欲裂的。
真的是很莫名其妙啊，应该是认错人了，所以他把自己的胳膊往回拽。
“你是不是牛大柱家派来的人，他为什么不露面，把我家孩子撞死了就当缩头乌龟，你们还是不是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人都死了还跑来看照片！”
说着一爪子就挠了上去，苏祎宸躲了一下，没被挠花。
舒念刚刚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见隔着一段距离有人吵了起来，声嘶力竭的，于是好奇的回头看了看，正好看见苏祎宸被围在中间，脸上挂着深深的莫名其妙，但眼看着已经动了怒。
苏祎宸本身就有些交流障碍，骤然被一群人围住脑袋都有些懵了，所以也就是迟疑了大概三五秒不到的时间没说话，人群中的那个女人就和疯了一样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
“我要让你们偿命，就算是我不活了也要让你们给我的孩子偿命！”
走到哪里都不缺看热闹的人，一会儿的功夫走廊里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舒念好不容易穿越重重障碍走近，正好听见了这句恨意满满的话。
她有片刻的愣怔，但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这是遇上死者家属了。
苏祎宸想躲躲不开，他的两条手臂被一边一个比他还要粗壮的男人钳制住，那女人的手又不费吹灰之力抓向他的面门，脸上瞬间就被抓出了血痕，在燥热又僵持的气氛中火辣辣的疼这，这下他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遇上什么人了。
来者不善的死者家属。
可是，就算是死者家属，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合伙扑上来打一个与案件没有任何关系的局外人啊，他连句话都没说呢，就这么被人家齐心合力地挠了这莫名其妙的一爪子。
于是之前窝在心里的火开始蹭蹭蹭的往上涨，他腼腆害羞，但绝对不是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人，更何况是这样无缘无故代人受过。
那两个粗壮的大汉看苏祎宸被抓了一下于是把手放开，但是那个女人一点都不罢休，再一次扑上来，歇斯底里的连基本的理智都没有了，就和疯了一样。
“还我孩子的命来！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帮着杀人犯做这种苟且的事，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会遭天谴的！”
这话真的实在是太难听了，好像律师的职业有多么龌龊，多么不堪，专门帮着别人做伤天害理擦屁股的事一样，舒念和苏祎宸两张脸都胀得通红，但毕竟都是受过教育的人，还能保持自己该有的理智。
可是再有理智的人也奈何不了对方一次又一次密集的拳打脚踢，苏祎宸的两只手一直都被钳制着，舒念势单力薄，被人来回推搡，眼看着那张脸也要被挠花了，苏祎宸仅有的耐性终于被消磨殆尽，在那个女人第三次扑上来的时候抬起腿扫了一下，正好挡住了她的攻击。
舒念是个和平主义者，走到哪里都不希望发生冲突，于是她自不量力的去阻止，苏祎宸的脚已经踢了过去，那女人一声惨叫就朝后倒去，舒念下意识去扶，被她挥起的手在眼尾处抓了一道，眼前瞬间就变成了一团黑雾，看东西都有些的模糊，然后她在迷迷糊糊间被人推搡着四处乱转，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
这家人实在人多势众，前赴后继的，那个女人倒下去，一个男人又挥着拳头冲上来，苏祎宸躲了两次都躲了过去，但是舒念晃晃悠悠的在一堆人中有些站不稳当，和个不倒翁似的，对方已经杀红了眼，根本看都不看是谁，不分青红皂白的挥拳踢脚，眼看着就撞上那男人踢过来的一脚了。
“舒念，躲开！”
“舒念！”
舒念耳边都是嗡嗡嗡的，然后听见有人叫她，可声音是重合的，好像还有邹寒屹的，紧接着恍惚间手臂被人拽住甩开，天旋地转地扑向另一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的耳朵听得特别的清晰，
“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甚至听见了溢出口的细微的呻吟，过了好一会儿舒念终于站稳当，然后她就看见了邹寒屹。
他捂着腹部连连退后撞在身后的墙上，也是“砰”地一声，脸一瞬间就白得和身后的墙壁一个颜色了，可见那一脚的力道有多大。
“师父！”
